鬼,不可说
宋湘,忙完所有的事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他去帮里从不开车,因为走路的话也就二十多分钟。
子虚镇的夜是很宁静的,尤其是今天,冷空气来临,主街上都人车稀少,更何况是宋湘走的这条两车道的辅路呢。这条辅路,两边都是一人抱不住的法国梧桐树。梧桐叶子已经枯黄,枝干一摆动,便纷纷落下。树上的叶子不知道有多少——估计要落到明年二三月份去了。落下的叶子被风卷着,在路面上横冲直撞,就像是有人在指挥着它们一样。
街边的门面大部分已关灯锁门,偶尔能看见一家24小时便利店或者性用品商店还亮着灯。但从玻璃门看进去,店主也不见踪迹——或许是在高高的柜台下躲懒吧。
宋湘快步的走着,今天的气温已经降到零度左右,按天气预报说的,可能再过不了几天就该下雪了。想到下雪,宋湘便将黑色大衣的衣领向上提了提,又摸了摸有点麻木的耳垂,然后撸起了右手的袖子,亮出一块老款手表。宋湘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四十了——估计小绿这会已经睡了,其实他准备十点时给她打个电话的,但一忙起来就忘了。
到年底了,帮里的事特别忙,而黑狗又是个甩手掌柜。想起黑狗,宋湘叹了一口气:他上周好不容易安排黑狗和三尺剑的念东陌见面,本想着两家能够合作,这样黑狗帮在子虚镇也有了发展的资本。但黑狗和念东陌谈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大吵起来,最后闹得很不愉快,合作的事自然也就黄了。
今天晚上,宋湘又忙着编制总结和明年计划。一想到一个大流氓带领的一帮小流氓的团体竟然也要年底总结,宋湘差点笑出声来。刚要笑,他又立即有点伤感——这是他自己要做的,他的志向谁能理解?
正在想着,宋湘突然看见前面的十字路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背着双肩背包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就愣愣的站着,也不知要干什么。宋湘很疑惑,但他的脚步并没有放慢。
年轻人本来背朝着宋湘,似乎是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于是僵硬而缓慢地扭过头来。宋湘不动声色,但他的手已经伸到背着的单肩包里。
等他走到年轻人的面前时,才借着昏黄的路灯看清了他的相貌:也就有二十二三岁的样子,脸上的青春痘还隐约可见,感觉上斯斯文文的,像个大学生。
年轻人朝宋湘打招呼:“你好!”
宋湘站稳脚步,离年轻人约有一米远。他也说道:“你好。”
年轻人说:“先生忙到这么晚了。”
“是啊,公司事多。”
“那你肯定很累啊!”
宋湘扶了扶无框眼睛:“你是拉皮条的?”
小伙子听完这话一下就脸红了,他紧张的摇摇手说:“啊,不!不!我不是!我……我是……那个,先生,你相信神吗?”
宋湘摇摇头:“我相信我自己。”
“其实人死了还有灵魂的存在——现在科学已经证实了这一点。那么……”
“人死到底怎么样,谁也说不清。你说是吧!”
“先生,其实人应该有点信仰的。神带你走向光明。我……”
“我有自己的信仰。我的信仰就是我自己。其实人拜上帝就是拜自己。不是吗?”
小伙子还要说话,宋湘后退两步说:“行了。我也累了。有缘我们再见了。”
小伙子见宋湘要走,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送到宋湘的眼前说:“我的联系方式在这上面,你记一下。”
宋湘抢过名片,顺手塞进裤子的后兜里说:“好好好,如果我想通了给你电话。”说完,他大步向前走去。
当宋湘走过十字路口,再回头,发现那小伙子还傻傻的站在对面的路灯下,他似乎已变成了一个雕像,任由树叶在他脚边打着漩。
宋湘突然想到,就在这十字路口,几天前还发生了一件凶案: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被人用钝刀子将脑袋割了。听说那老头是个杀人犯,年轻时奸杀了一个小男孩。最残忍的是他在小男孩死后将他的头割下扔到河里。老头被逮捕后先判了无期,后来一直减刑,最后坐了二十七年牢后才放出来。可没想到,他才出狱不到一年不久就被人杀了,而且死状和被他杀害的小男孩一模一样。所以人人都说这是小男孩的冤魂来找那老头子报仇来了。
宋湘不由得怀疑这个年轻人的来历,可从刚刚的交谈中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那个年轻人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灯光将他的影子扯的很长。宋湘一边继续朝前走一边摇摇头说:“见鬼。”
宋湘虽然不信世上有鬼,但也不知是不是那个怪异的年轻人的影响,他在上楼的时候总觉得后脊背发凉。
宋湘现在住的小区是一个老小区。因为小绿说:“房子结构不重要,关键是装修好。”于是,他俩就在这小区里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并把省下的钱全用在了装修上。
他俩住在七楼,这么老旧的大楼自然是没有电梯的,所以每每回家还得爬楼梯。这里楼梯间的灯又小又暗,有时还因电压不稳不停的闪烁。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宋湘打开门进去。
屋子里很黑——小绿不在。
今天下午小绿打电话问他几点下班,他不耐烦的说了句“忙着呢,不知道”。小绿就很生气的说:“那我去我妈那!”
宋湘觉得一会得给小绿发个信息,要是一直不理她,那大小姐脾气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呢。
宋湘一边脱鞋,一边打开客厅的灯。灯一亮,人心就安了,家也就像个家了。
不过,宋湘总觉得哪里别扭——他一直是个敏感的人。所以,宋湘首先在家里的卧室、厨房、阳台处看了看,最后,他走到窗前,将脖子微微探出上下看了一眼,然后将窗子关好锁上,并且紧紧拉上了窗帘。
完成了这一切,宋湘这才脱下大衣搁到沙发上,走进浴室准备洗脸。可就在他洗脸的功夫,客厅里传来“啪”的一声响。宋湘跑出来一看,原来是小绿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宋湘弯腰捡起手机,前后查看了一番,这手机幸好有个厚厚的手机壳,所以并没有半点损伤——这个看似笨重的手机壳还是小绿半个月前刚买的,当时宋湘还好一阵嘲笑,现在看看也算有点用。
宋湘按了按手机的侧键,屏幕却不亮——估计是没电了,所以小绿出去时才没有拿。
宋湘便将手机放在茶几上。随后,他走向阳台,准备取罐啤酒喝时。
这时,宋湘自己装在大衣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取出手一看,原来是小绿打来的,于是接了电话说:“小绿啊,你在你妈那呢……包的饺子……我真忙……刚回来……嗯,你才知道黑狗不是人……你咋了……我刚洗了个澡,准备睡觉……对了,小绿,你出门咋不拿手机呢?”
宋湘没想到小绿竟说:“你是不是傻,我没拿手机拿什么给你打的电话!”
他愣住了。
可小绿下来的话解释了宋湘的疑惑:“哦,我知道你说的,前几天我在咱们小区的花坛边坐着,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拿了一个跟我手机一模一样的手机模型在我身边玩,我走时误以为是我的了,就给拿走了。”
“哦,这样啊,哪天碰上了,你还给他就是了。”
没想到,小绿突然变了声调:“哎,你听说没,那个小男孩最近失踪了。”
“是吗,没听说。”
“是啊,所以我拿那个手机模型没办法。就只有先扔到家里吧,哪天找个机会给他们家人吧。”
“那个手机壳?”
“哦,我嫌难看不要了,就先套在那模型上吧。”
“你就是一天一个想法!”宋湘语气严肃的批评他。
“你管。”小绿调皮的说。
两人又你侬我侬的聊了好一会才挂断了电话。
宋湘扔掉手机,慢慢走到阳台,蹲下身子,在箱子里取出一罐啤酒。
可啤酒刚拿出来还没打开,宋湘又听见客厅里“啪”的一声响。当宋湘端着啤酒罐走到客厅时发现,他刚刚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又掉在地上。
“怪了!”宋湘自言自语,并重新捡起手机,放在茶几的正中央,而自己坐在沙发上,边喝啤酒边盯着它。
手机现在纹丝不动,也没一点异常。
宋湘心想:只怕是自己刚刚没放稳当吧。于是,他站起身子,准备从冰箱里翻点下酒菜出来。
就在他在厨房里的冰箱前忙活时,“啪”的一声响又像重锤一样砸到宋湘的耳朵里。
宋湘攥紧拳头,轻轻的走到客厅。他又一次看到那个本该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此时却躺在地上。
就在这时,家里的灯灭了。四周陷入黑暗中。这种黑暗跟水一样,裹得人呼吸不畅。
宋湘没动。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
而当他的眼睛已逐渐适应了黑暗时,发现刚刚在掉在地上的手机不见了。
宋湘轻轻地、缓缓的走到挂起来的单肩包前,随后从里面取出一柄冷森森的匕首。
“哒哒哒”宋湘心中略微一惊——原来是有人敲门。
宋湘走到门前时,敲门声却停了。
宋湘没走。
“哒哒哒”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宋湘便立即趴在门上从猫眼上看去,敲门声又停止了。
楼道里的瓦斯灯昏黄,墙上的污渍像一个个扭曲的鬼脸,而且外面并无一人。
宋湘的血都凉了。
“灯?”宋湘突然想起来,楼道里有电,为什么家里的灯会突然熄了。他到沙发上拿起自己的手机,借着手机的光细细检查了一下家里的电箱。电箱里什么都是好的,可房间里就是没电。
“滴滴滴”他的手机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提示电量不足。宋湘便赶紧从抽屉里找出一根红蜡烛点上。他左手拿刀,右手端着蜡烛在各个房间里转了一圈后,将蜡烛固定茶几的一角。
烛光摇曳不定,宋湘的影子也跟有了生命似的在墙上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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