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ney 发表于 2021-4-29 17:49:14

巷子口的老太太

这个故事发生在上世纪,是邻居老张遇到的蹊跷事。
    时间退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改革开放的春风方兴未艾,全国经济形势一派大好,老张身为市钢铁厂里的技术骨干,经常是忙得焦头烂额。但他一点不觉得苦,按他的话说:“俺是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老张虽然工作态度认真,但却是个小心眼,眼睛里揉不进一粒砂子。就因为这事儿,老张跟他邻居老刘闹得不太愉快。老张家住的胡同是个死胡同,老张住最后一户,隔壁住的是同一个厂子后勤主任老刘一家。老刘的爸爸走得早,老刘就把他家老太太接过来同住。老太太姓王,大家都叫她王老太,年纪约莫七十来岁,头发花白,佝偻着腰,整日穿身粗布衣裳,蹬着自己纳的千层底,看上去弱不禁风。可实际上王老太眼不花耳不聋,腿脚利落,张嘴一瞅,一嘴的好牙各个坚固耐用,看不出一点龙钟老态。
    王老太打小在农村生活,活了几十年,乍搬进城里住浑身不自在,嚷嚷着城里面太安静,听不到鸡鸣狗吠睡不好觉,又嫌市场上买来的菜不新鲜,不如自家种的水灵鲜香。抱怨了几日,老太太忍不住自己折腾起来。先是在自家门口拿竹条搭了个鸡笼,养了好几只鸡,又在另一侧用砖块堆了个小菜园子,里面种些辣椒、小葱、韭菜什么。这样一来,王老太可算是踏实了,找着了农村老家的感觉。
    王老太是舒坦了,可老张心里就老大不痛快。
    老张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加班到深夜才下班,在烧红的锅炉前面忙活一整天,流了满身臭汗,老张回到家啥也不想,就想一头扎床上好好睡一觉。可是自从王老太在家门口开办了“养鸡场”,老张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每天凌晨四五点钟,老张正睡得香甜,王老太的大公鸡就雄赳赳气昂昂得开始打鸣报晓。那边王老太在鸡鸣声中神清气爽的起床了,老张却在床上辗转难眠,一声声鸡叫像刀子一样扎进老张的耳朵眼里!
    老张为此找过老刘几次,让老刘注意一下邻里公德。老刘却满不在乎,三言两语就把老张打发了:大家都从农村出来的,从小听惯了公鸡打鸣,怎么,到城里住了两年就听不了鸡叫了?话说出来把老张气得脸通红。其实老刘是故意这么做,谁让前段时间单位评先进称号老张抢了自己的名额呢?这下老张可急了眼,吆喝着要找老太太算账。老张媳妇晓霞赶忙拉住老张,劝说忍一忍算了,你跟人家一个老太太一般见识,不让人笑话?老张只好强忍着脾气。话说这压力积攒久了就得爆发,这不,在一天雨夜里,老张的脾气算是再也忍不了,像火山爆发一样,跟王老太狠狠吵了一架。
    那天晚上正好下大雨,六月的天,雨下得又急又凶,豆大的雨点砸的人生疼。老张又忙活到快十二点才下了班,路上湿滑也不敢骑自行车,老张就推着车子顶着瓢泼大雨往家走,好容易走到胡同口,老张刚要松口气,突然脚下打滑,连人带车摔倒在地。老张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疼得龇牙咧嘴,手忙脚乱地扶起跌倒在一旁的自行车。这自行车在当时可是个稀罕物件,谁家能有辆自行车,可比现在开个小汽车气派多了。老张省吃俭用一年才买了辆永久牌,对待这车可比他自己都要爱惜,没事就拿块棉布沾着机油给自行车上光打蜡,这车买回来半年多还跟新的一样。

    老张把自行车扶起来一看,顿时傻了眼:车龙头摔得变了形,车把摔成了一条斜线;车身上蹭掉了油漆,露出了银白色的骨架;皮座子划开了口子,露出了难看的白色填充物。老张愣在雨中,跟丢了魂一样。突然,老张瞥见王老太堆的菜园子被大雨冲垮了,泥水流了一地,这才导致老张滑倒在地,摔坏了爱车。
    老张怒吼一声,把自行车靠在墙上,飞起一脚就踹翻了王老太的鸡笼,一时间雨声中窜起一片鸡的惨叫声。
    这一架吵完,老张跟老刘算是结了梁子,虽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但每每碰到,都是装作没看见。单位那边来人调解了几次也没进展,气得来劝架的女主任大骂两个人没有革命觉悟。
    时间一晃又过去一年多,又是个夏日午夜,老张拖着疲惫的身体骑着永久牌往家赶。这天晚上钢铁厂里遇到了技术难题,几十吨的钢水倒不出来,老张跟同事鼓捣了好久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个个愁得焦头烂额,累得满头大汗。下班走的时候,老张只感觉脑袋瓜子里包着一团火,眼口鼻舌直往外翻腾火星子。
    老张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来到胡同口,一眼就看到胡同口的路灯下面坐这个老太太,身上穿着的确良的半袖大褂,手里摇着蒲扇在纳凉,正是老刘家的王老太。
    老张哼了一声,心想半夜还不回家睡觉在外面嘚瑟什么?一边想着一边推着自行车走进胡同口,仰着脸假装没看到。
    走了几步来到老刘家门口,老张斜眼一看,门口贴着白纸对联,墙根立着一对花圈。老张一看寻思这是死了人了。也不知道是谁没了?难道是老太太?
    刚想到这里老张就摇了摇头,心说刚才在巷子口还撞到老太太了呢。那老太太牙尖嘴利,一看就是个老不死,不能是她。一边想着一边推开家门走了进去。
    晓霞听到丈夫回来,推开屋门迎了出来。老张看了眼媳妇,一边锁车一边问:“哎,我问你,老刘家谁没了?”

    晓霞一边从老张肩膀上把工具包拿下来,一边回答:“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件事。老刘他妈今天早上没了,说是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早上老刘媳妇起床见老太太还没醒,觉得不太对劲,平常鸡一打鸣老太太就醒了,这会儿太阳老高了怎么还在睡?过去一看,老太太躺床上就没气了,跟睡着了似的。也算是走的安详。”
    晓霞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全然没发现老张愣在当场,脸跟被寒霜打蔫了的茄子一样难看。
    “老张,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进屋,我给你做了绿豆汤,放井水里冰了一晚上了。”晓霞说着推开了屋门:“老张,我寻思着明天咱们给老刘随个份子钱,红白喜事嘛,再说之前咱跟老刘家闹得不愉快,不就因为老太太吗?现在老太太走了,这事儿也该消停了。”
    老张支吾着回到家里,脑子里嗡嗡作响,日光灯的白光也变的跟平常不一样,看着让人瘆得慌,老张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酷热的六月天,竟然打了个寒战。
    老张接过晓霞递过来的绿豆汤,一口喝完,也没多说话,脱了衣服就上了床。躺在床上,老张稍稍平静下来,眼前划过老太太坐在胡同口路灯下摇蒲扇的画面,赶紧晃了晃脑袋,心想:“肯定是我今天太累了,看错了。”这么想着,老张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老张爬起床就奔着厂子去了。忙活了一整天,技术难题还是没解决,又折腾到快十二点,老张骑着自行车往家赶。
    快到胡同口,老张突然胃一阵紧,心里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故作镇定的转过路口,往胡同口扫了一眼,老张差点从自行车上跌下来:胡同口昏黄的路灯下面,跟昨天一样,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正悠然自得的摇着蒲扇纳凉,不是王老太又是谁?
    老张吓得闭上了眼,定了定神,心里默念:肯定是我眼花,肯定是我眼花。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战战兢兢的又睁开眼睛,王老太仍然安然坐在路灯下,看到老张,还伸出拿蒲扇的手向老张招了招。
    老张再也坚持不住,嗷的一嗓子,自行车也不要了,头也不回的跑了。
    等晓霞找到老张的时候,老张正跪在河堤上,对着河岸念念有词。晓霞叫了丈夫一声,老张吓得抖了三抖。
    晓霞见状噗嗤笑了出来,老张一脸惊慌,让晓霞小声点别出声:“我之前跟王老太吵了一架,她这肯定是来报仇了,冤魂索命啊!”
    晓霞又笑了两声,才跟丈夫道出了实情:“我早上瞒着你去老刘家随了份子,也看到了你说的那个老太太,当时我也吓了一跳,寻思活见鬼了。后来才知道那是王老太的孪生妹妹,俩人的长相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王老太的妹妹害怕白天出来吓到人,就憋在屋里不出门,到了晚上寻思外面没人了才出来透透气。哪成想你下班这么晚被你撞见。老太太刚才看你脸色不对,想跟你解释解释,谁知道你惨叫着就跑了。老太太就寻思坏了,吓到人了,就赶紧跟老刘说了。老刘一听就知道是你,赶紧来咱家跟我说了,让我出来找你。你快别自己吓自己了,那是人,不是鬼!”
    老张听完这话睁大眼睛,一滩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上,对着明亮的夜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老张跟媳妇专门去王老太的灵堂上香磕头,念叨着老太太既往不咎,往生极乐。
    后来老张跟老刘家关系处的不错,听说后来还结了亲家。
    不过,老张碰到的这件事,却成了他的一个污点,晓霞可没少拿这事笑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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