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花圈
隔壁的老妇死了。已经有一年没有见过她了,记忆中只有唯一的一幕。
她穿着洗得发灰的蓝布上衣、爬满土灰的黑色棉裤和枣红色棉鞋,顶着一头灰白蓬乱的短发,无力地瘫坐在存车处门口,眼神如一滩死水,死死地盯着我。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也就遗忘了她。
世界上有这样一部分人,我们常见却不相识,分别后牛死不知,到死了才想起,而她就属于这种。
早晨起床,坐在开窗的房间里,阳光阴郁地藏在云后。
纱帘背后,窗外,开满了黄色的花、红色的花、白色的花、黑色的字……
我撩起窗帘,那是一个个盛开的大花圈,依次排开,一直到视觉盲区。
“妈,谁死了啊?”
“隔壁的老太太。”
因为是假期,我一整晚都在书房熬夜。院里的野猫喵喵地发出婴儿般的声音,秋风冷冷地吹入房间,老杨树发出飒飒的哀鸣。
不知不觉我睡着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
我是被眼皮跳醒的,它一直猛烈地跳着,我拿起镜子,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的起伏,仿佛有什么东两被困在里边,正拼命敲门。我想起了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是这样的:
在梦里,我的皮肤无端地发痒,我将胳膊抬起,发现皮肤是灰白半透明的,里边有一条一条似鱼虫般人小的物体在摇尾穿梭。
或者,它现在就在我的眼皮中摆尾。
现在是晚上了,我的眼皮已足足跳了半天。
我心慌意乱地看着电视,此时妈妈在厨房洗碗,而厨房正对着那老人人的花圈。
“啪嗒”,盆碗落地的声音,厨房却没有动静。我从沙发上跳起来,厨房没有人!脏兮兮的盆豌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
窗台前窗帘飘飞,想必是窗帘将盆碗推下窗台。
我去客厅关窗,秋风四起,花圈上的纸花瓣颤抖着,我看到了一个浓墨黑字的“奠”。
那花圈正对着我的脸!我记得它之前是背对着我的。
“妈,妈!”
“妈……妈妈!”
无人应答,只有单薄的花圈发抖的声音。妈妈昵?
那一个个花圈被昏黄的灯光照得明亮,想必是死者家搭起的灯。果然,旁边还放着几把凳子,中间围着一个桌子。
客厅没有开灯,因此墙壁上反射出一块四边形光影。
作为一个摄影师,光影驱使我去拍那些花圈:明月高悬,苍茫夜色笼罩下的古旧小区,昏黄的老式灯泡,黄白的花圈,黑色的字。
我拿起相机,横竖拍了几张关匕了门。
在转身的瞬间,我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穿着蓝灰色上衣,灰白的头发蓬乱地扣在脑袋上,正一个个地摆着那些花圈,让花圈正对着她曾经的家门,还有我家的床。
在这排花圈的尽头,一个中年妇女也在帮忙摆着花圈……
那个老太婆喃喃道:“谢谢你了,不过不用你帮,我要亲手让我的儿女们过来看看,看看我!”
我想起了我的妈妈。她是不是出去了?她还没洗完锅呢。
“妈……妈!”
我看到那个中年妇女和老太太缓缓地扭过头来,向我招手微笑,召唤我过去帮忙。她依旧喃喃着:“让儿女们看看,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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