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龙龙”下校场
毕沅,江苏太仓人,清乾隆年间曾出任两湖总督。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做了封疆大吏的毕沅,虽清正有为,却因自己的随意,险被下人钻了空子,毁掉一世清名。毕沅刚升任两湖总督没多久,这天,毕沅第一次主持召开军政会议,同当地的“军头”们互相熟悉熟悉,正交谈甚欢,突然见家仆毕三出现在门外,一脸焦急地向他招手。
毕沅连忙走了出去,这才知道三姨太为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毕沅中年得子,喜出望外,回到署中,对在座的众人说道:“各位将军,本官家中有急事,先行告退了。”说完,急匆匆地向门外走,突然又停住了,回头说道:“传令下去:明日乌黑龙龙下校场。”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走了。
这一句,让在座的众人都晕了头,什么叫“乌黑龙龙下校场”?这可是总督军令,搞不清楚怎么行。大家正吵吵间,一位姓高的提督发了话:“各位,咱别乱,我看还是立刻赶往总督府去问问。”
众人一听,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位满脸堆笑说:“高提督所言甚是。这事就麻烦提督亲自去问,我等在此等候。”众人连忙附和。
高提督气得晃了晃脑袋说:“少来。你们摸不透总督啥脾气,说这话啥意思,怕挨骂怎么的,就让我去?门儿也没有,要去一起去!”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行了,都别推诿了,一起去吧。于是众人来到总督府的门前,可巧了,正看到毕三走出来。
高提督慌忙迎了过去,叫道:“这位小哥先等一下。”毕三奇怪地看了看高提督,又望了望高提督身后一大堆人,说:“大人是叫小人吗?”
高提督哈哈一笑说:“正是。”说完把毕三拉到一边,摸出一锭大银,塞入毕三手中说:“有件事要麻烦小哥。”毕三瞥了眼大银,立时满面喜色,一边将银子塞入怀内一边说:“大人太抬爱小人了。大人尽管问,小的知道什么,绝不隐瞒。”高提督说:“今天大堂上,突然见总督大人半途离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毕三嘿嘿一笑说:“好事,总督喜得贵子。”
高提督连忙祝贺,又摸出一锭大银,塞入毕三手中接着说:“总督大人临出门前,曾传令:明日乌黑龙龙下校场。这‘乌黑龙龙’是什么意思?小哥明白吗?”
毕三听完一愣,然后把那两锭大银又都塞回给高提督说:“小人跟随大人多年,深知什么钱能收,什么钱不能收。今天,大人这赏银小人可不敢要。”
高提督顿时紧张起来,把银子硬塞给毕三说:“小哥有话直说,高某等人全仗小哥指点迷津呢。”
毕三咧了咧嘴,小声说:“大人啊,这句话的意思是,明天,天未亮之前,总督要在校军场上杀人立威。”说到这,又对高提督抱了抱拳,“大人还是想想,有没有做过什么违反军纪的事情?尽快做些准备吧。”说完,一溜烟地走了。
高提督吓得脸都变了,慌忙把这消息告诉了众人。大家听完,也都傻了。高提督黑着脸说:“其实这事有救。大家想想,总督大人喜得贵子在先,跟着却要明天杀人,这不吉利啊。所以我寻思着,这必是总督想让咱……”说到这,意味深长地看着众人。
众人顿时都明白了,纷纷点头。很快就商议定了,一共八位官员,每人出一千二百五十两银子,共一万两做贺礼,祝贺总督喜得贵子。
高提督点了点头说:“每人还要再出一百两银子,凑成八百两,给那位叫毕三的家仆,让他当咱内应,随时通气儿。咱也好见机行事。总之,只要咱今天能送成礼,并且总督收了,就证明没事了。”
众人纷纷赞成,知道毕三出去办事,还没回来,于是都眼巴巴地盼着毕三出现。
果然也就一盏茶的功夫,毕三回来了。高提督让众人原地等着,自己迎了过去,把毕三拉到一个背人的地方,恳请毕三从中斡旋。毕三听完摆着手说:“不敢不敢,大人太客气了,小人只能试试。”说到这儿,歪着头想了想说,“大人今天送贺礼,恐怕来不及了,而且也没理由。不如小人先打通关节,去哀求三姨太。她刚生了个儿子,说话有分量,让她在总督大人面前替各位大人通融通融。”
高提督立刻喜上眉梢,到众人面前把情况说了:“我有张五百两的银票,一会儿就给毕三。你们谁身上还有大额银票,赶紧拿出来,让毕三拿进府去孝敬三姨太。都别抠门,这可是咱买命呢。”众人慌忙摸兜的摸兜,探袖的探袖,凑足了三千两。高提督将银票交给毕三。
毕三感动坏了,说:“大人尽管放心,小人一定尽力,但不敢保能成功啊。”说完俩人又客套了几句,毕三回了总督府。高提督等人也都提心吊胆地各回各家。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还没亮呢,众人就率所部兵丁,胆战心惊地来到校军场。不一刻毕沅也到了,点了点名,看了看兵丁操练后就散了。众人都长出一口气,看来毕三把事办成了,真是谢天谢地。
就这样,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这天下午,毕沅把高提督叫去,商议完军务后,他嘱咐高提督:“近期务必加紧操练兵马,万岁准备兴兵讨伐准噶尔部。”说完端起了茶杯。高提督知道这是送客呢,连忙告辞。毕沅“嗯”了一声,又说:“另外,传令下去:明日乌黑龙龙下校场。”
高提督听完,差点没趴下,怎么又要杀人立威?毕沅眼见高提督惊慌失措的样子,非常奇怪,问:“怎么,还有其他事情吗?”
高提督勉强挤出一丝笑,说:“卑职等听闻总督大人喜得贵子,一直想在公子满月时,给大人去贺喜,所以……”
毕沅哈哈大笑说:“还以为什么事呢,好说,到时所有人都要去。”
高提督点了点头,接着说:“遵命。那……是否还要‘乌黑龙龙下校场’呢?”
毕沅不高兴地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说:“自然!”
高提督哆嗦了一下,说:“总督大人,卑职、卑职等……为祝贺大人喜得贵子,已准备了一万两银子,只等当日就送去。”
毕沅吃了一惊说:“如此大礼,毕某岂敢消受?不必了……”说到这儿,突然一皱眉,疑惑地看着高提督说,“高大人,你们为何要给本官送这么大的礼呢?”
高提督咧了咧嘴,几乎是哀告道:“不为什么。只求大人念在我等从军多年,为我大清南征北战的功劳上,放我等一马,我等就感恩戴德了。”
毕沅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问:“高大人此话怎讲?”
高提督眼见事已至此,便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最后说:“卑职等都是军职,只知军令如山。以后大人有话就直说,我等定当唯命是从。”毕沅听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猛然抬头叫道:“来人,把毕三那个狗奴才给我带来!”
不一刻毕三来了,眼见毕沅和高提督都在,脸顿时就变了色。毕沅咬牙切齿地喝道:“狗奴才,我且问你‘乌黑龙龙下校场’是何意啊?”
毕三惊恐万分地看了眼毕沅,张了张嘴,突然俩眼一翻,给吓晕过去了……原来,这“乌黑龙龙”是吴地方言,意思是天亮之前。也就是说,毕沅让三军将士天亮之前到校军场集合。而毕三却狐假虎威,骗高提督等人说是要杀人立威。而那几千两银子,也都装进了他腰包。
真相大白,毕沅既恼火又愧疚地对高提督说:“此事都怪本官一时大意,用方言下令,使众位受此奴才戏耍。所有银两,定当奉还。”
高提督也是哭笑不得,说:“原来是这样啊。不瞒大人,我等已写好奏折,你要是再不放过我等,我们就一起联名弹劾大人呢。唉,这叫什么事!大人,你把毕三这小兔崽子给我,看我扒了他的皮。”
毕沅摆了摆手说:“还是依律交给地方官府严办吧。”
高提督一愣:“大人,这事还是不要声张出去的好,怎么说,也事关大人的声望呢。”
毕沅摇了摇头说:“不妨。此事也算是给本官一个教训,一则,以后要令出简明;二则是给我府内所有人一个警示:本分行事,不得狗仗人势、欺上瞒下,不然毕三就是活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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