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rosoft 发表于 2022-1-8 01:03:53

朱马氏

  是竹子成全了朱宏大,或者说是母亲朱马氏成全了朱宏大。
  朱宏大的爹在朱宏大一岁多时下了湖广,一走再也没有消息。直到二十三年后,朱马氏在一捆毛竹中发现了朱宏大爹的消息。
  朱马氏是在朱宏大从袁店河边买回的一捆毛竹中的一根毛竹中发现朱宏大的爹的消息的,因为里面有一块玉。这块玉是朱马氏娘家陪送的嫁妆,她一直戴在身上,十分熟悉。朱宏大的爹下湖广的前一天晚上,朱马氏送给他,当时还交代了一句话:“最多三年,你就回来一趟,家里还有俺娘儿俩,别忘了!”
  朱宏大的爹顺着袁店河坐船而去,朱马氏继续编竹席卖。袁店河是水陆码头,南来北往的船,多有卖竹子的,随便买上些,足够用上一阵子。就这样,朱马氏编席卖席,支撑着这个家。她不断地对朱宏大说:“你爹会回来的!”
  不太忙的时候,朱马氏总要在袁店河边站一站,打听一下消息,向船家描述着丈夫的样子。人们都说,不清楚;也有人说,好像见过,应该发大财了。
  一年,过去了。
  三年,过去了。
  十年,过去了……
  日子如袁店河的流水,朱马氏虽心里还在念想着那个人,但嘴上已不多说了,特别是在朱宏大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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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二十三年后的这个傍晚,朱马氏剖开朱宏大买回的一根竹子后,嘴里发出“哎呀”一声,在心里头打翻了五味瓶。她看了看正在院子里洗脸的儿子,停住了手里的篾刀。灯光下,那块别了她二十三年的玉,熠熠闪光地躺在剖开的竹子里。她又剖开一根竹子,里面竟是成摞的银元,再一个,还是银元。
  朱马氏悄悄地收起那块玉,回到里屋,端详了一阵后,泪水满面。在她向朱宏大问清了卖竹子的船号和情形后,作出了一个决定:将这家船号的竹子全部买了!
  第二天一早,朱马氏和朱宏大来到了袁店河边的这家船号。这家的竹子粗大、匀称,像经过了精挑细选。正如朱宏大所说,年轻的货主要求成捆地卖,不能挑拣。旁边一老者摇头叹气:“唉,少东家,老爷临走前说,这货到家后才能卖,拆开卖!”
  朱马氏在朱宏大疑惑的眼光中,将家中的积蓄,包括昨晚从竹子中剖出的两百大洋,一并交给了那个年轻货主。货主特别高兴,说:“到底有识货的!”他将银洋吹了一口,放到耳边细听,笑容满面。一边的老者闭着眼,向着河水一声长叹!
  这些竹子成全了朱宏大。这些竹子里,差不多都有金银财宝。后来,有各样的说法。有说不下三万银洋的,有说不下十万的。朱宏大按照他母亲的指点,把生意做大了,越来越大,竟买下了袁店镇的一条街,名为“竹街”。一街两巷,竹门竹楼,全是做竹货生意的,大到竹床、竹车,小到挖耳勺、牙签,琳琅满目。
  再后来的某一天,一个老乞丐晃悠在“竹街”上,敲着竹板,说着“莲花落”:“呱嗒板,合一合,您老发财我来贺,您吃稠的我喝稀,您吃白的我黑馍……”
  正在自家店铺编竹席的朱马氏,听来觉得有些耳熟,一抬头,一愣,正是当年那家船号的老者,朱马氏将他接进了后院。就在后院,朱马氏屏退了其他人,一下子跪下了,慌得老者扔了手中的竹板,赶紧相扶:“你……你可别这样!”
  朱马氏起来,说:“我就求您一句话,我家相公,到底怎样了?”她晃了晃紧握在手中的那块玉。
  老者摇头,一声长叹,说:“我不知你说的是什么,只是我家老爷太作孽。他在汉口当官多年,办了不少冤案……后来,少东家吃喝玩乐,把他气病了,临死前,要我陪少东家回来,带着一船的竹子,还有他的棺材……今天,我是来给老爷上坟的。当年,少东家得了你们家的银子后,又回了汉口,把老爷随便埋在了这袁店河边。”
  自此,朱马氏要求朱宏大将袁店河边的一处坟头当作义坟。
  朱马氏还传下来一条家规:朱家儿孙,包括进门做媳的外姓人,都要会编竹货,大到竹床、竹车,小到挖耳勺、牙签。
  刘邓大军挺进中原,解放袁店镇时,朱马氏做主,送了大军不少钱粮。当时的一位首长要打借条,朱马氏摆手,说:“我们是做竹子生意的,做人要有气节,心要空。”首长坚持将借条打了,交到她手里,她一笑,撕了,碎纸,星星点点,顺着河水漂流,好像是捎给朱宏大的爹的信。
  “哗!”一队解放军举手敬礼,向着朱马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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