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墙头记”
天刚蒙蒙亮,宋长强还在床上蒙头大睡,突然被“砰砰”的砸门声惊醒了。“谁呀,一大早的……”宋长强嘟囔着。媳妇不在家,他只好穿上衣服去开门。刚打开门,一个人迫不及待地闯了进来。一见来人,宋长强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起来,吵着吵着竟动起手来。吵闹声引来了附近的乡邻,大伙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分开,两个人气鼓鼓地坐在那里,不服气地瞪着眼,就像两只争斗的公鸡。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宋长强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宋长根。大伙都纳闷,这兄弟俩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就打在了一起?
话还要从四年前说起。四年前,县里要建火车站,占用了宋长强家的老院子,作为补偿,县里在东郊为宋长强家分了一套三居室,那套三居室安置价只要六万元,是市面价的一半。当时老院子只住着宋长强的母亲,老人身体不是很好,手里也没六万块钱买那套房子,宋长强就想自己掏钱把那套房子买下来。他找弟弟商量,宋长根死活不同意,这转手就赚钱的事他也想干啊,宋长强狠狠心一跺脚,说只要宋长根愿意让自己出钱买那套房子,他可以多付给宋长根一万块钱,也就是说,按差价六万元计算,宋长根分四万,宋长强分二万。宋长根动心了,他想,自己的孩子身体弱,这几年给孩子看病花了不少钱,家里也没什么积蓄;再说了,自己家的是个女孩,也不需要这房子。掂量再三,他点头答应下来。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兄弟俩找来了同族的二发叔作证,双方签了协议。协议上还规定,母亲由兄弟俩共同赡养,母亲住在弟弟宋长根家,哥哥宋长强每月支付给弟弟一百元赡养费。
几年下来,县城发展得越来越快,这房价更是跟那煮开了的豆浆似的——冒着泡儿“噌噌噌”地往上涨,当年宋长强六万元买的房子,二十万现金出手了!一想到这事宋长根心里就恼火,自己这不是明摆着吃了哑巴亏吗?如果当初自己买了这房子的话,这二十万不就是我宋长根的了嘛!
宋长强以为弟弟闹一闹就完了,谁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这天一大早,宋长强起床刚打开大门,猛地看见大门外坐着两个人,正是弟弟宋长根和他们七十多岁的老娘。一看见老娘,宋长强愣住了。见他开了门,宋长根拿起身边的包袱,扶着娘走了进来,宋长强赶紧叫来媳妇艳华把娘搀了进去,又把弟弟拉到了一边,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宋长根没好气地说:“咱娘在我那住烦了,上你这儿来换换环境!”
宋长强皱起了眉头,说:“咱们当初说好了的……”
“别跟我提当初,钱你赚着,娘我养着,好事都让你占了!”说完宋长根把包袱往宋长强的怀里一扔,转身走了!
娘来住的这几天,宋长强可没少看媳妇一家人的长脸。当初家里穷没钱盖房,宋长强只好给人当了上门女婿住到了丈母娘的家里,这也是他宁愿付给弟弟赡养费的原因,想想自己一个大男人住在丈母娘家里已经够窝囊的了,怎么能再带着一个老娘。他憋了好几天,末了还是走进娘的房间,用近乎哀求的口气对娘说,“娘,我的情况您也知道,您说您住在这里叫我怎么做啊,人家会说我什么,娘,您还是回长根那里吧……”
看着儿子为难的样子,娘还能说什么,只好默不作声地收拾起东西来。
娘回到宋长根那里没到两天,宋长根又把娘送了回来。
早晨起来,宋长强拿着笤帚正要出门打扫院子,听到门外有动静,打开院门,见老娘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墙边,正可怜巴巴地瞧着他,风把娘的头发吹了起来,花白花白的,宋长强觉得鼻子酸酸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娘是够可怜的,年轻的时候一个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才把两个儿子拉扯大,老了老了却这样……
“有这样做儿子的吗?”宋长强心里骂着自己,这次就让老娘在这儿住下了,说什么也不能再把老娘撵走了。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不那么简单了。媳妇艳华是个直心肠,心直口就快,肚子里存不住事。开始的时候倒也相安无事,可日子长了,艳华的小脸也就越来越长。
宋长强家养了不少的鸡,大大小小得有几十只,为了和邻居家的分开,艳华就在每只鸡的翅膀上染上了红颜色,白白的羽毛配上艳艳的红煞是好看。最近几天,有几只鸡总喜欢往外跑,每天到了傍晚,艳华都要满村子找那几只鸡。
这天吃完晚饭,宋长强扶着娘回屋,正碰上从外面回来的艳华。艳华去找那几只鸡,找了好长时间还是有一只没找到,本来就铁青的脸上又挂上了一层霜,拿着手里的木棍朝着院子里的鸡撒开了气:“你们这群该死的,没事往别人家跑,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也不怕人家烦……”
宋长强明显感到娘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他扶着娘到屋里坐下,心里暗暗地骂开了媳妇:“臭婆娘,欠抽的嘴。”可面上却没表露出来,心里说,谁让咱气短呢!
早晨,宋长强照常来叫娘吃饭,在屋外喊了几声也没见娘应声,推门进去,哪里还有娘的影子,床上铺盖整整齐齐的,他拉开橱子门,娘的包袱也不见了!
娘走了,可娘又会去哪儿呢?宋长强赶紧给弟弟打电话,可宋长根说娘没去他家,哥俩着急起来。宋长强更是朝着艳华发开了火,气急败坏地冲艳华说:“要是找不到娘,看我怎么跟你算账!”艳华也觉得理亏,一声也没敢吭。
哥俩这时也顾不上吵架的事了,急忙分头去找老娘。宋长强到邻居家找,宋长根到亲戚家找。宋长强边找边想着娘这苦命的一辈子,爹去世的时候娘哭得死去活来,可从那一天后娘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为了给哥俩凑学费,娘上山去挖药材,被蛇咬了小腿,肿得跟馒头似的,可又不舍得上医院,只在家里敷上草药硬挨;卖棉花,娘瘦弱的身子扛着百来斤重的棉花包,弯着腰一趟又一趟……宋长强想着想着,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溜溜地找了半晌午,哥俩垂头丧气地在村东碰了头,正打算分头再去找,却听到有人叫他们,远远地看见二发叔搀着娘从小路上走来。娘背着包袱,手里紧紧地抓着一只鸡,翅膀上一团艳艳的红色,正是宋长强家里跑丢了的那只鸡!看见宋长强过来,二发叔照着他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来了一巴掌:“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长大了就不要娘了?”
原来,二发叔晌午从镇上赶集回来,路过村东的杨树林,正遇上在树林中转圈的长强娘,老太太本来要往镇上去,不想看见了长强家跑丢的鸡,撵着鸡进了杨树林,稀里糊涂地怎么也转悠不出来了。
宋长强接过娘怀里的鸡:“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娘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叹了口气。
“你娘还能去哪儿啊?敬老院!”二发叔没好气儿地说。
看着娘身上黏着的草珠子和乱糟糟的头发,宋长强把怀里的鸡一扔,急忙去拍打娘身上的土,搀起娘的胳膊:“娘,咱回家……”
猛地,宋长强的胳膊被人一把拉住了:“哥,娘得跟我走!”宋长强回过头,看见弟弟的眼圈红红的。
“哥,你忘了,当年咱爹进城卖鸡,就是为了抓住那只最大的公鸡,被车……咱爹不在了,不能再让咱娘伤心了!娘还是跟着我吧!”
听了弟弟的话,宋长强半天没吱声。一旁的二发叔走过来,推了兄弟俩一把:“还愣着干什么,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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