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mon 发表于 2022-5-2 01:15:31

屠夫崔劲力

 一
          没多久,汴城市副市长赵伟明被双规的消息就传遍了街头巷尾。有人说赵市长不是那样的人;但反驳之音也林林总总:“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个贪官表面上不是装得清廉如水?上台做报告,下台戴手铐……”
          赵伟明倒是很配合纪检人员的工作,而他的女儿赵勤勤则感觉很不公平,因为她一直觉得爸爸是冤枉的。
          事情一出,那些熟人一遇见赵伟明的爱人付红英,便拉住不放,假装嘘寒问暖,可实际是在捕捉付红英脸上细微的变化,好弄清事情真相。
          付红英是市公安局副局长,也见过些世面,却没有想到世态炎凉到如此地步。她安慰女儿说:“你要相信爸爸,也要相信政府会还他一个公道。”
          这天,付红英煮了点面条,面条刚做好,门铃响了。赵勤勤开门一看,原来是屠夫崔劲力。
          崔劲力手里拎着一副猪腰子和一挂猪大肠。付红英看是他,便极自然地说:“来了,锅里有面,自己盛。”崔劲力“嗯”了声,便走进厨房,放下猪下水,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拿起饭碗,盛了一大碗面条,坐在赵勤勤对面呼噜呼噜地吃起来,不一会儿碗便见了底。
          付红英娘俩心里有事,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崔劲力把母女俩的剩面倒进自己的碗里,说了声“别浪费”,又呼噜呼噜地往嘴里扒拉。
          看到崔劲力这副吃相,郁闷的母女俩也禁不住笑了,这是自赵伟明出事后,赵家第一次有笑声。付红英起身收拾碗筷,坐了一会儿之后,叫赵勤勤去送送崔劲力。
          其实赵勤勤一直不明白,崔劲力不过是西城菜市场一个卖猪肉的屠夫,为何会和自己的父母这么熟呢?因为父母从不说明,赵勤勤决定亲自问崔劲力。听赵勤勤问到这个问题,崔劲力停下来,坐在了马路牙子上,说起了原委。
          二
          崔劲力是个杀猪的,在全市最大的西城菜市场占据着第一张肉案,最多时能卖出五六头猪,是一般屠夫的两倍,但从没有人嫉妒他。一来他的招牌响,号称“西城第一刀”,但凡有人说要一斤肉,一刀下去,便是足足的一斤,绝不来第二刀;二来他为人极讲义气,生意再好,每天也只同其他屠户一样卖三头猪,卖完便收摊走人。
          崔劲力在屠夫界可以说是一个传奇。据说他从小就不爱上学,整天打架斗殴。到十五六岁,父母怕他再闹下去会蹲班房,就托人让他学门手艺。可他这性格,也没什么好学的,当杀猪的正合适。第一次跟师傅下乡收猪,在场子里,师傅给他比划怎么下第一刀,怎样卸胯,如何接血。结果光顾着说话,一刀捅歪了,没刺中要害,猪歇斯底里地乱叫,血喷得到处都是,连师傅也慌了神。倒是崔劲力镇静,扶起血桶接住血,抄起杀猪刀,照准位置一刀下去,猪叫声便戛然而止。而师傅教他开膛破肚、解骨分片、清理下水,他也是一教就会,而且做得比师傅还出色。崔劲力杀猪真有几分庖丁解牛的韵味,刀在肉和骨里游走,行云流水般。他师傅背地里跟他爸妈说:“这小子前世不是杀手就是刽子手。”
          别人杀猪是迫于生计,可崔劲力是真喜欢这门手艺。他看人的眼神跟看猪一样,没人敢惹他。西城一伙有势力的小混混原想进菜市场收保护费,崔劲力是最大的障碍,谁的账他也不买。混混头子无奈之下,提出让崔劲力管理西城所有肉摊。崔劲力毫不领情:“我这人只会杀猪,别的事,别找我。”拿不下崔劲力,菜市场的地盘就踩不下来。混混的头儿也派小流氓闹过事,但两个月被崔劲力放倒四五个。崔劲力放出话来:“我不过是不想下刀而已,要不叫他们死得比猪还惨!”
          有一天,崔劲力被警察从菜市场“请”到派出所。这警察崔劲力也认识,开始客客气气,笑脸点烟。崔劲力没多想,擦擦手就跟着去了。结果一进审讯室,崔劲力就被铐住了一只手,另一头朝窗棂上一吊。这铐法有个讲究,恰好是踮起脚尖才不致悬空,叫“吊死鬼”,言外之意就是连鬼都能吊死。
          崔劲力起初还不在意,但没吊上十分钟,就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了。手铐铐得很紧,崔劲力虽说不算很重,但一百五六十斤的重量全吊在被铐起来的手腕上,时间一久,手铐就像往肉里钻一样,崔劲力觉得手腕都快断了。他努力踮起脚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芭蕾舞演员不停地在练习踮脚动作。再后来,他觉得自己每一块大腿肌肉都在颤抖,汗水雨点般落了下来。他突然想起来,派出所所长就是混混头子的老子。
          门口两个看门的警察过来掐了掐崔劲力的脸:“还挺倔啊!叫一声我就给你松松。”崔劲力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打架,怒目而视。小警察生气地抽起崔劲力的嘴巴来,一下比一下狠。正打着呢,虚掩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付红英站在门口:“在走廊里就听见你们在叫,叫啥哩?”当她看到被吊着的崔劲力时,不禁大怒:“又在搞刑讯逼供!”
          那时付红英只是市公安局纪检部门的一个副书记,但她敢说敢做,虽然得罪了不少人,但大家又不得不佩服她。这天她下来抽查纪检工作,刚巧碰见了崔劲力在受刑。
          其中一个老警察嬉皮笑脸地说:“付书记,我们哪是刑讯逼供啊,这小子闹情绪,我们让他冷静一下。”付红英指着崔劲力已经乌黑淤紫的手腕:“再这么弄下去,这只手就废了!一般的治安案件,你们犯得着这么整吗?赶紧把人放下来!”
          就在付红英发火时,所长出来招呼道:“付书记,您来我办公室,我跟您汇报汇报。”
          一看到派出所所长,崔劲力所有的疼痛都变成了暴怒,沙哑着嗓子大骂起来:“你个王八蛋!你儿子跟我收保护费,你有种今天就整死我,不然你他妈就是我养的!”
          付红英有点着急了,心想这个人咋这么不懂事呢,这么一嚷嚷,即使所长想放人,也下不来台啊。她吼道:“你闭嘴!所长,赶紧放人!”疼到极点的崔劲力连付红英也一顿好骂。
          所长笑嘻嘻地向付红英摊摊手。换了别人也许就势走开了,但付红英那天也不知哪来一股子蛮劲:“所长,我不管这些,办案有办案的法规。你要么把人放下来,要么我就把条文翻出来,咱们一条条地对照!”
          这时楼道里已挤满了看热闹的警察,所长没想到这个女的这么难缠,让他下不了台,索性拉下脸,让她少管闲事!
          付红英厉声喝道:“你给我住嘴!你是警察,我也是,我管的就是警察的纪律,就管你这样目无法纪的人!你不放人是不是?我现在就去找局长,我还要打报告上省局纪检组,坚决处分你!”
         话说到这份上,所长也脸红脖子粗地嚷嚷起来:“去你妈的!你有啥了不起,还处分我!滚,从老子这滚出去!”说完一把将付红英推了个趔趄,摔倒在地。警察和崔劲力都看傻了。
          付红英什么都没说,站起身走到走廊里的消防玻璃柜前,抄起消防斧朝审讯室直冲过来。大家谁都没反应过来。所长和两个警察吓得直往后闪,付红英走到窗前,拖过一把椅子,稳稳当当地站了上去,对崔劲力说了声:“让开!”崔劲力最大限度地让了让身子,付红英抡起斧子就将木头窗户砍得粉碎。手铐从断头处滑落下来,崔劲力一头栽倒在地上,忽然流动起来的血液猛地冲进他悬挂已久的手掌,整个手疼得感觉就像撕开了皮,他这才呻吟起来。
          接着,付红英掏出手机:“纪检组吗?小李小马,你们两个带上相机、纸笔、卷尺,和法医处的同志马上到西城派出所来!”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尽管局长帮所长说话,但付红英还是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写进了报告。那位所长就这样丢了官。他儿子气不过,放出风说要让付红英吃不了兜着走。
          崔劲力得到消息,便托人给他捎话:“你在背后黑我一刀,我暂且不和你计较。但我告诉你,我崔劲力在汴城,就认付姐一个人。从今以后,你要是敢碰一碰付姐,我叫你们全家,还有和你家沾亲带故的所有人,没有一个烟囱再冒烟!”
          三
          “就这些。”崔劲力吸完了最后一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拿脚使劲在地上碾了碾。
          赵勤勤听得入了神。看见崔劲力起身要走,才缓过神来,不禁簌簌地落起泪来。
          “就知道哭,也不说想想办法。”崔劲力嘟囔着。
          赵勤勤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崔劲力:“想啥办法?”崔劲力又坐了下来,缓缓地说:“你妈有恩于我,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能不管。”说完,他又点上一支烟,“你知道你爸爸为什么会出事吗?”赵勤勤摇摇头,崔劲力叹了口气,接着讲起来。
          原来,赵市长是栽在西城老区拆迁的问题上。西城老区住的都是下岗工人、城乡结合部的菜农和一些孤寡老人,有的家庭祖孙三代住在十几平方米的小屋里,婚不能结,学不能上。大伙儿都盼着拆迁能住上好房子,可是承包西城改造的拆迁公司却把拆迁费压得很低,即便是建好的一些回迁房,质量也差得很。最可恨的是,每当遇见钉子户,拆迁队的人就靠威胁和打骂逼迫百姓搬家。赵市长是好人,亲自为这些老百姓争取了很多正当利益,但是他不知道,拆迁公司是市委陈书记找来的……
          看着赵勤勤瞪大的眼睛,崔劲力继续说:“你爸爸解散了拆迁队,撤销了承包西城改造的公司,而这恰恰断了陈书记的财路!就这样,陈书记对你爸爸怀恨在心。”
          赵勤勤吃惊地说:“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崔劲力缓缓地说:“你妈是不想让你分心。但你长大了,应该为爸妈做些事了。赵大哥是在拆迁上出的问题,那你就应该在拆迁上给你爸爸补回来!”
          看着赵勤勤懵懂的样子,崔劲力又说:“亏你还是学新闻的呢,西城拆迁存在着许多问题,你要是不到工地上去看看,又怎么能得到第一手资料呢?只要能拿到暴力拆迁的资料,你爸爸应该就没事。”
          四
          赵勤勤一下子就明白了。第二天,她来到西城,准备拍摄一些能用得上的资料。但她很清楚,自己没有记者证,贸然采访是不被允许的,而且也会有人不让她拍。
          赵勤勤正发愁时,新闻采访车和消防车、救护车呼啸而至。从采访车上下来的记者是她去年在报社实习时的师傅。赵勤勤心中一喜,忙迎上去,和记者寒暄了几句,便跟着他们挤进了被警察封锁的现场。
          原来,西城老区外围的居民已经被拆迁办的打手队连打带骂地赶走了,唯独一对律师夫妇不肯搬迁。这对律师夫妇把孩子托付给父母,两口子反锁了防盗门,决心和自己的房子共存亡。这栋小楼孤零零地矗立在废墟中,律师夫妇还在防盗门窗上写满了标语,什么“公民个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什么“我愿为宪法而殉身”,搞得拆迁办很是头疼。
          一个记者扛着摄像机到处捕捉镜头,却在一个牌子前停了下来,赵勤勤一看,牌子上写着:西城拆迁办公室临时指挥部。记者正在拍着,突然从门里冲出好几个打手一样的人,一把抓住摄像机镜头,吼道:“拍什么拍?谁同意你们拍的?”
          一个片警也赶过来,呵斥记者:“谁让你拍的,有证件吗?”
          记者把摄像机交给赵勤勤,掏出记者证给片警看,却被拆迁办的人一把夺过去,撕得粉碎,大喊着:“他是假记者,揍他!”一群人一拥而上,对这个记者拳打脚踢。
          赵勤勤闪在一边,赶紧从摄像机中取出带子,塞到了衣服里,趁人不备迅速离开。她太清楚这盘带子的意义了,有了这些资料,她就能将西城改造过程中的拆迁真相公之于众,自己的父亲也可以洗刷冤屈。所以,迅速将带子交给妈妈是最重要的。
          刚拐过一条小胡同,赵勤勤被五六名穿着黑西装的男子堵住了,其中一个脸带刀疤的男人恶狠狠地说:“臭娘们,把带子交出来,要不别怪我们不客气!”
          赵勤勤血气上涌,心想今天就是拼了也得将带子保护好。黑衣男子一把揪住赵勤勤的衣领,让另外两人按住她,然后淫笑着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赵勤勤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大声呵斥。当黑衣男子在她的腰间发现带子时,赵勤勤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就在这时,黑衣男子揪住赵勤勤的那个手腕被一只大手抓住,跟着便后退几步摔倒在地,抓住自己胳膊的两个人也唯唯诺诺地闪开。赵勤勤赶紧摸了摸腰间,发现带子还在,不禁松了一口气。
          “一群大老爷们儿欺负一个小女孩,你们也真他妈不要脸!”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崔劲力。赵勤勤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崔劲力搀起赵勤勤,小声地问了一句:“带子还在吧?”赵勤勤点了点头。
          黑衣男子知道眼前的这个大汉是谁,但还是壮着胆子怯生生地说:“崔爷,兄弟我也是给上面办事,您大人有大量,别难为小弟们,我们拿了东西就走……”
          崔劲力恶狠狠地瞪着黑衣男子,一个字也没说。片刻过后,黑衣男子和几个打手闪开了一条路,眼睁睁地看着崔劲力头也不回地带着赵勤勤走出胡同,却没有一个敢追过去。
          五
          当赵勤勤兴冲冲地拿着带子回到家里,发现母亲正坐在客厅里眉头紧锁,一问才知道,母亲也被莫名其妙地停职察看了。母女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劲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先用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再用赵家的座机打了个电话,都是低声交代了几句。大约十五分钟后,他拉起付红英和赵勤勤,大步走出家门,径直来到了家属区后门。这里,停着他收猪用的小货车。崔劲力让母女俩上了车。然后发动车子向通往省城的高速路口驶去。
          付红英一直纳闷崔劲力为何有这些举动,但她知道崔劲力办事不是没有头绪的。直到上了高速路,付红英才问起崔劲力为何这般神秘。
          崔劲力从怀里掏出一沓单子,递给付红英。付红英一看,不禁吃了一惊:“这是陈书记的手机和座机通话记录,你是怎么弄到的?”
          崔劲力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找到保密员,跟他谈了谈,他就调出来给我了。”几句话说得不急不缓,但言语里却带着一股杀气。
          “你给我这个单子做什么?”付红英问他。
          “你看,就在赵大哥被抓的前一天晚上,陈书记和一个号码通过话。”
          付红英看到这个号码,似乎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她知道陈书记很少用手机的,打的这个电话一定非常重要。这个号码是谁的呢?
          崔劲力看出付红英的疑问,就说:“你家司机夏东海是不是这个号码?”付红英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没错,这个号就是夏东海的。但是,这跟她家老赵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崔劲力笑了笑:“夏东海这个人心眼儿不错,可就是太胆小,随便吓吓,什么事都能做……”
          六
          再说那夏东海,一直是赵伟明的司机。自从赵副市长被双规后,他便请了长假在家。这天晚上,他和朋友多喝了两杯,醉醺醺地回家,才发现儿子已经回来了,不禁有些奇怪:爱人这段时间出差,孩子上学放学都要他去接送的啊。夏东海刚想招呼儿子,却发现儿子小鞋的旁边还放着一双脏兮兮、鞋帮都磨烂了的解放鞋。
          走进客厅一看,儿子正坐在桌子边上听对面的客人讲故事。听那又沙又哑的破嗓子,夏东海的手心开始冒汗了。心一紧张,他手里拿着的饭盒滑落下来,饭菜撒了一地。儿子看到爸爸回来了,又蹦又跳地跑到他面前,说:“爸爸,这个崔叔叔讲的故事可好听了。”
          来的这个人正是崔劲力。崔劲力转过头来,两道目光射在夏东海的脸上,不禁让他打了个寒战。夏东海哆嗦着说:“崔哥……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崔劲力笑了笑,脸上横肉乱颤,并未接他的话,而是对他的儿子说:“你爸爸是吃公家饭的人,领导的事情他最清楚,大人物才能跟他做朋友,哪里会记得我呢?”
          这几句话字字惊心。夏东海强笑道:“崔哥取笑了。没吃饭吧?儿子,去给崔伯伯买瓶好酒。我炒几个菜,今晚咱哥俩好好喝两盅……”
          支走了儿子,夏东海看见崔劲力站起身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崔劲力笑了笑:“是我让人害怕呀,还是你有心事呀?”
          夏东海干笑了两声:“崔哥哪里话?我这就给你做饭去……”
          “不用了,我带了一条大黑鱼,今天我亲自下厨,帮你整治整治。过来搭把手!”
          夏东海知道躲不过去,便跟进了厨房。崔劲力把塑料袋打开,一把掐住黑鱼的鳃,把鱼拎了出来。黑鱼何等溜滑凶悍,但被崔劲力这么一掐,却半点动弹不得。崔劲力顺手抄起厨房的一把菜刀,手腕一翻,“啪”地将刀背拍在黑鱼头上,还在扭曲的鱼身顿时瘫痪不动了。他左手一甩,鱼身平躺,刀身一抖,开始打鳞,来回四五刀,夏东海还没看清他的手是怎么动的,鱼身一侧,已经拖开了鱼腹,刀尖一挑一剜一勾,鳃、肠、鳔都清了出来,崔劲力头也不抬地冲着夏东海说:“给我拿个盆!”
          夏东海哆嗦着端了一只盆送到他手下。但见他提着鱼头,一把普通的菜刀,跟玩魔术似的在鱼身上上下游走,噌噌嚓嚓,鱼肉雪片似的飞进盆中,一转眼,三分钟前还活鲜鲜的一条黑鱼,只剩下一只鱼头和全副骨架,骨架上竟无一丝血肉,猫舔过似的干净。
          “咣当”一声,鱼骨架扔进了水池,血水四下飞溅,夏东海从嘴到腿都抖了起来,“崔哥,光知道你杀猪厉害,没想到杀鱼也是一把好手……”
          崔劲力将菜刀伸在水龙头下冲洗,嘿嘿一笑:“我杀什么都是一把好手。”说完,恶狠狠地剜了夏东海一眼。
          夏东海再也吃不住了,举起双手乱拍自己的脸:“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纪委的人问我,我一时糊涂,就说赵副市长收了贿赂……我也没办法啊,是陈书记逼我这么做的……”
          崔劲力连动都没有动一下,仔仔细细地把菜刀在水池里冲刷干净,“嚓”的一声斩进案板。“三天之内,赵市长要是回不了家,”崔劲力这才蹲下来,平静地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夏东海,“你知道会怎样!”
          七
          听崔劲力讲完这来龙去脉,赵勤勤还是不明白:“那你在我家为何还打两遍电话啊?”
          “我能从保密员那里拿到陈书记的通话记录,别人也能拿到你家的。谁知道现在你家有没有窃听器啊?我刚买了个新号,这两天在省城用这个号,没人会知道的……”
          半个月后,因为夏东海主动向纪委交代了自己受人胁迫做伪证的事实,再加上那盘记录非法拆迁的录像带,赵伟明终于洗刷了罪名。
          赵伟明回家当天,就在家里宴请崔劲力。说是宴请,其实就是过水面条,外加两个凉菜。
          崔劲力还是那身杀猪的破衣服,一双烂鞋;还是拎了一副猪下水,吃饭时还是稀里呼噜的。
          吃完了,他一抹嘴,满意地打了个饱嗝:“赵大哥,你是个好人,我这回没帮错……”
          赵伟明看着崔劲力:“崔兄弟,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如果我真是贪官,和陈书记沆瀣一气,你还会帮我吗?”
          崔劲力喝了口汤,站起身来,穿上破胶鞋,缓缓地说:“我会先把你弄出来,这是为了俺付姐的恩情。然后我会再把你弄进去,这是为了老百姓的民情……”说完,转身出门走了。
          赵伟明看着远去的崔劲力,感慨万千地说:“真是个胆大心细、行侠仗义的屠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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