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惨案
1回顾那些年遇到的那些变态命案的时候,我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人就是自称替上帝惩罚世人的“处刑人”,那是我刚刚参加清理工作时接触的第一个案件,由于案发在安化元阳区的一个别墅里,后来这起案件又被称为“元阳别墅灭门案”。
我是在2001年以一个哥伦比亚金融专业商业硕士毕业生的身份,投身到元阳公安厅刑警善后组的清理工作的,当时善后组算上我总共有四个人,我王子话、我老爸王家辉、“浪里白条”刘哥和“母二虫”玲姐。
至于他俩为啥得了个“水浒”的外号,我好久都没有搞清楚。这里面,工龄最长的当然是我老爸,干了三十几年,人称老爹。前面说了,因为工作的特殊性,我们这个善后组时常会被借调到各地处理案件,然而不管借调到哪儿,我们四人的分工基本上是不变的:我、我老爸和“浪里白条”刘哥主要负责具体的清理工作,“母二虫”玲姐负责各种案头工作和协调工作。
工作的具体流程是这样子的:上头将案发现场详细情况通知老爹,为了叙述方便,我也按其他人的习惯称我老爸为老爹。老爹将案子传达给玲姐,请她做好记录、报告等文字工作,并向上头申请清理工作必需的装备,然后我们去装备室拿装备,前往凶案现场做清理。清理工作的时间视情况而定,简单的,两三个小时就能搞定,复杂的,七八个小时都是再正常不过了,甚至忙好几天的都有。清理完毕后,回来交工,并写一份简单的清理善后工作汇报,用来存档。如果有需要跟办案刑警协调的,比如发现可疑的,或者可能有用的证据时,就需要知会办案负责人,通常是刑侦队长。
在加入善后工作小组开展正式工作之前,老爹为了给我做心理建设,特意带我去了太平间和殡仪馆接受“尸文化”的熏陶。其实,从国外回来之前,我早有“预谋”要当“清洁工”。所以,一收到老李要退休,正好有个职位空缺这样的内部消息后,我立马就进行了上岗前的自我培训。
首先,我从一大堆广告邮件中,找出电影网站免费会员卡,然后从网上下载了大量试看电影,主要收集恐怖片。因为跟东方恐怖片不同,西方国家的所谓恐怖片大多是以渲染人体肢解和血淋淋的人体内脏展示为主。
然后,我又用搜索引擎下载了大量医学解剖图片。这样一来,我对尸体的各种形态,就有了比较直观的认知。所以,老爹带我参观太平间的时候,我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丝毫没有不良反应。尽管尸臭味确实令我肠胃稍稍不适了一下下。老爹瞟了我一眼,见我满脸大义凛然,他露出了一丝不信任的目光。
几天下来,我很快觉得尸体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以为自己钢铁般的心肠算是锻炼出来了,哪里知道,等我真的到了金星别墅的凶案现场一看,当场就吐得一塌糊涂。
我记得下载过一部名叫《恐怖蜡像》的电影,它的电影海报令人印象深刻。
海报上描绘的是一个五官和肢体都扭曲变形、像蜡一样正在融化的人。我之所以要说这张海报,是因为别墅里的情况跟这张海报非常类似,不同的是海报上是一个人在融化,而别墅里是好几个人一起在融化,不,不是融化,是腐化,尸体像是被加热的蜡人一样在不断地腐化着,死者脸上身上的肌肉组织扭曲着,绞缠着,早已分辨不出哪儿是哪儿了。只有骨架还顽强地以各种形态在地上支撑着,我们在其间穿梭行走,让我联想起攻城游戏里的鹿丫杈。眼珠子这里一颗那里一颗随地乱滚,化了眼皮的眼珠显得格外圆,仿佛在不怀好意地瞪着你看。大量的尸水源源不断地从尸体里渗出来,在地上纵横交错,相互交融着,看上去要多触目惊心就有多触目惊心。
老爹和刘哥毕竟是老鸟,丝毫不以为意。他们双手戴着专用手套,可是口罩却耷拉在胸前,完全没有想要使用的意思。虽然我前面已经将胃里的饭菜吐得很彻底了,也听了刘哥的话,猛吸了几口尸臭,让自己的内脏系统进入工作状态,但还是忍不住要偷偷戴上两副口罩。
即便如此,苦涩的胆汁还是时不时从胃里顺着食道往喉咙上蹿。我学着老爹和刘哥的样子,故作镇定地抄起来铁锹,对着近身的尸体就是一铲子,那尸体像豆腐一样,一铲子下去就被铲起了一坨肉,尸体里囤积已久的蛆虫像是找到了出口,当下争先恐后地往外拥,它们翻腾着、表演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它们的存在……我的呕意又上来了,跑了出去又大吐了一顿,其实早就没啥可吐的了。
这么来来回回干吐了好几次,终于稍微适应环境,慢慢跟上了老爹和刘哥的节奏。
内脏一旦消停下来,我的思想就开始乱转了。心里一阵嘀咕,这么血腥的场景,到底是哪个疯子的“杰作”?所以,一旦现场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就迫不及待地向老爹寻求答案。
可是老爹似乎知道的也不多,只是说现场的这些死人都是相互厮杀致死的,并且他们都是亲属!这就更引起了我的好奇。正好,这时候负责此案的长沙刑侦大队长吴天佑吴大队长,不知因为什么事又回到了现场。我赶紧逮着机会上前套近乎,希望打探些内幕消息。这其实是很忌讳的,能不多问就不要多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上头说怎么干就怎么干。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哪懂这些规矩。
不止那时,现在的我依然还是那么爱问,有啥新鲜的、奇怪的、想不明白的都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不过问法更加圆滑了而已,也多亏保留了这个淳朴的习惯,不然的话,也就不知道这些离奇恐怖的故事了。
吴队个头不高,长着一张标准的公安脸。望着他,老让我想起电影《黑社会》里扮演大陆公安石厅长的尤勇。我递上一支“大中华”,点上火。我本来不抽烟,但听刘哥的话,时刻随身带着一包,一来是压尸臭,二来必要的时候能当线香使,想不到有一次居然用上了。
吴队抽了一口,望望手里的烟,又望望我,说了两个字:“假烟。”我尴尬地笑笑,看他今天似乎心情不赖,我赶紧继续我的问题。
我说:“吴队,找到凶手了吗?”话一出口,我立刻就后悔。这么问实在太唐突,也太外行。我倒不是怕吴队笑话我太嫩,而是怕这样的问题会令吴队难堪。毕竟,刚发现罪案现场,就立刻找到凶手,这概率几乎跟抽中彩票差不多。
吴队又抽了一口假中华,一点也没有要扔掉的意思。他虽然不笑,但语气里明显透出轻快。他说:“我们已经锁定重大犯罪嫌疑人,正布网搜捕。”
我听了不由大吃一惊,竟然真有这样高的办案效率!在那边替尸袋扎口的刘哥,一听这话,也忍不住跳了起来,忙跑过来旁听。
再细问时,吴队竟一个字也不说了。他拍拍我的肩膀问:“你们刚清理完犯罪现场,细节上恐怕比我还熟,你说说看,谁是凶手?”
我虽然不是警察学校毕业,但我看了网上能找到的几乎所有流行罪案电影和电视剧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基本的断案知识我还是有的。
我两手重叠支撑在铲柄上,像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一样说道:“虽然这些受害者尸体都腐化了,但从衣着和骨架特征来看,死者是四女两男,其中两个是孩子,应该是李庆和张婷的儿女。年纪大的这个妇女应该是李庆的母亲,那个死前还带着围裙的应该是他家保姆孙阿姨。”
我话还没说完,刘哥上来冲我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说:“别瞎白话了,赶紧干活去!也不怕让吴队笑掉大牙。什么母亲保姆的,这可不能信口开河。办案是讲证据的,是很严肃的事情,不是唠嗑讲故事!”
没等我申辩,吴队缓缓将刘哥推到一边,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我问:“说说看,谁是凶手?”
我说:“这我说不好,就目前的情况看,应该尽快找到李庆他爸来问个清楚。不知道他算不算犯罪嫌疑人之一?”
吴队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他办公室档案柜里有各个时期他认为比较重要的案件资料,我要感兴趣随便看,就说是他批准的。说完,他冲老爹点点头,转身走了。
吴队的举动就好比给我颁发了一面锦旗一样令我兴奋不已。他前脚刚跨出门槛,刘哥立刻就跳过来冲我一番询问,问我吃错了什么药,是不是鬼上身,怎么就知道得这么详细。
我指了指桌上、墙上摆着挂着的李家各个时期的纪念照说:“这不都明摆着嘛。对照照片上的这些人的体型和衣着,不难判断出这些尸体各自的身份。还有钉在记事板上的小孩画的画,‘写的感谢信,孙阿姨是我第二个妈妈’等。我又从茶几上拿起两张机票,明显是李庆父母回老家的机票。既然李庆父亲没回家,现在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管有没有嫌疑,必定需要找回来问个究竟才合乎程序。”
刘哥听完,也走过来,学着吴队的样子,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像煞有介事地说:“小伙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我更衣室里的那些脏衣服,你随便拿去洗洗,有人问的话,就说是我批准的。”
回到组里,玲姐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我的事迹,冲我一通夸。第一天上班就有这样的表现,老爹感到很有面子。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亲自开了瓶啤酒递给我,搞得我妈挺诧异。老爹平时可是反对我喝酒的。
有了吴队的明确指示,刑侦队队长办公室就成了我不用批准就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吴队虽然按规定不能向我透露案情,但他研究过的资料,我能随意浏览,无异给了我一个机会去跟上他的办案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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