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传染
吴君:这是一封传递不幸的连锁信。请你在收到信件后的三日内,转发给以下三人。如若不然,厄运将会降临在你的身上,切勿挑战厄运的耐心,切记切记。
三人:马如牛、赵德海、徐胜梅。
吴光是我同专业不同导师的学长,临近毕业季,他应该一边快马加鞭地修改论文,一边热火朝天地寻找工作才对,而不是在图书馆里给我看这种无聊幼稚的信。
幸运或者厄运连锁信这类东西,在十几二十多年前似乎流行过一阵子。我还记得那时候我父亲也收到过一封类似的信件,说如果不转发二十封就会遭受不幸云云。我父亲当然嗤之以鼻,当场就扔进了废纸篓。那时候的连锁信是完全要手抄的哩,我想单单是抄上几十份连锁信,就已经是一场噩梦了吧?
吴光是在图书馆找到我的,他不发一言就把这张皱巴巴的信纸递给我,露出苦涩的笑容。原本自信的脸上,显得十分憔悴,看起来饱受折磨。
我正待揶揄他几句,可是撞上他略带哀怨的眼神,硬生生将嘲讽吞了下去,说道:“不知道学长给我看这封信意欲何为?”
图书馆里十分安静,大多数同学都在阅读或是写字,也恰逢午后,学生较少,不然管理员可绝对不会允许我们在这里交谈。
吴光叹了口气,声音略带沙哑,“大约在一周之前,我收到了这封信。我当然不屑一顾,但我也不知道为何,并没有将信件撕毁,而是随手扔进了抽屉。”
待信中所设定的期限过后,吴光果然遭遇到了许多意外。
“先是我独自留在寝室时,房门莫名被反锁。我被关在房内足足一个下午,就算宿舍管理员使用了备用钥匙都打不开,最后只能请师傅换了一把锁。室友们回来后,却谁也不承认是自己干的。”
吴光喝了口一次性纸杯中的清水,继续说道:“之后我路过教学大楼,险些被落下的花盆砸中。而昨天,下课后我准备下楼时,又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幸亏只剩下三级楼梯,不然我准骨折。”
我刚想说这或许只是巧合呢,他突然脸色大变,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随后冲出阅览室,在走廊上蹲下,不断抠着喉咙。
我吃了一惊,只见他呕吐出的都是清水,喘着气扶着墙壁,对我说道:“是水……有人在我的水杯里下了东西!”
我急忙返回阅览室,桌上放着一只学校放置在饮水机旁供人使用的一次性纸杯。其中尚留着半杯清水,我拿起纸杯闻了闻,没有任何浓烈的味道。
“不如让我请医学院的学长化验一下如何?”我提议道。
吴光默默点头,神情像是被幽禁在禁闭空间般惊惶。
离开图书馆,分别之前,我忍不住问道:“学长,为什么会想到来找我?”
吴光低下头,低声说道:“因为我觉得霍疏影同学,非常可靠的样子。”
我真是啼笑皆非。
仔细看来,这封连锁信比起普通的连锁信有非同一般的地方。
比如普通连锁信追求转发的数量,而这封信却只需要转发给三个人;其次普通的连锁信既不会在信的抬头指名道姓,更不会对下一个收信人有指定要求。
马如牛、赵德海、徐胜梅。
虽然指定了收信人,但是却没有附上地址。是寄信人认为吴光一定知道去哪里找这三个人吗?还是就连寄信人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如果这样,他怎么确定吴光可以找到他们?
由于赵德海和徐胜梅这两个名字实在太普通,我将“马如牛”三个字输入搜索引擎,想看看是否会有些线索。
叫这个名字的人很少,本市更是只有惟一的一个。
谁知我点开网页,禁不住屏住了呼吸,感叹人生的无常。
页面上竟然是封讣告。
原来这马如牛大学毕业后在一所中学任教,两个月前在学校组织的春游活动中,两名同学打闹间落入池塘,马如牛虽然救起两人,自己却因为腿部抽筋而溺水。
这所中学还特意制作了一面网页来纪念他,灰暗的底色配上马如牛的黑白照遗像,竟然带着一股阴恻恻的感觉。看久了,好像那马如牛在对着你眨眼睛。
我关上网页,心想看来这寄信人并不知道马如牛已死亡的消息,不然要求吴光将连锁信转发给一个死人有什么意义呢?
室友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自从她解开男友失踪之谜后,摆脱了患得患失的负面情绪,面对现任男友,再也没有夺命连环call的情形出现,人也开朗活泼了许多。
“吴学长在寝室楼底下等你呢,打你电话你没接。”她带着狡黠的笑,说话的语调有些暧昧:“他莫不是在追求你?”
我白了她一眼,或许刚才想的入神,根本没有注意到手机铃声。
吴光站在寝室楼的背阴面,他双颊微微有些凹陷,黑眼圈非常严重,双手插在卫衣口袋无精打采地来回踱步。看见我下楼,他急忙迎上前,慌张地说道:“有人跟踪我!”
“啊?”我一愣,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同学们大多在寝室楼午休,偶尔有学生进出,四周根本没有任何形迹可疑的人。
吴光依靠在寝室楼的外墙,说道:“这段时间,一直有个小个子男人跟踪我。昨天晚上我下课回寝室,那人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回过头去找,他却跑的很快,连影都没有!”
“他有什么特征吗?”
吴光摇头,“他戴着棒球帽,帽沿压的很低。”
我沉吟片刻,说道:“对了,刚才医学院的学长说化验结果出来了,那只是一杯普通的纯净水,没有任何有毒物质。”
吴光讶然,“怎么可能?一定是有人趁着我们离开阅览室的时替换了!要知道这纸杯随处可见,调包可是轻而易举!”
周二一大早照例是学院组织的学术讲座,古代文献专业的导师精讲沈复的“浮生六记”。这样的讲座虽然枯燥乏味,但是这作为硕士毕业考核的指标之一,必须参加满十次,没的商量。
在讲座间歇,我意外遇到了与吴光同寝室的何季学长。他向来极少观摩讲座,说是越少听闻别人的观点,树立自己的理论时才能免受影响。
提到吴光,他满脸怒气,白皙的脸顿时涨红了。
“这家伙最近太不正常,总说有人要谋害他。上次还指责我们三个故意将他反锁在寝室。拜托!我们男生粗心大意,有时只是合上房门就离开了,哪会特意去反锁。何况那天我们三个都去参加企业宣讲会,才没有心情戏弄他呢!”
我唯唯诺诺地应声,问道:“他说他遇到了好几次意外,这些你们都知道吗?有什么线索吗?”
何季带着轻蔑地笑,“他整天神神叨叨,一会说有人要扔花盆砸死他;一会又说有人将他推下楼梯,后来还说有人跟踪他。可谁见到了?这校园里人来人往,有谁能几次三番想要害他都没人发现?何况还是大白天呢。霍疏影,你也少管他的闲事,听说你们也快开题了吧?写好论文是关键!”
“说的也是。”
何季学长说的有道理,吴光那些所谓的意外统统没有人证,这在人多眼杂的校园中并不正常,没有一个凶手会大摇大摆出现在学校里。即使是那次他号称水中被下毒,除了他一阵阵干呕之外,我完全没发现他有任何不良反应,化验结果也没有任何有毒物质。
我回到寝室,继续打开悼念马如牛的纪念网页,除了令人心中发寒的遗照之外,就只有一根根虚拟的蜡烛闪动,整个页面带着梦幻般的昏黄,看久了不仅遗像上的人脸会对你笑,甚至带着种想要沉睡不醒的疲乏。
我在心里默想了一遍连锁信,那封信有个奇异的特点就是有抬头。称呼吴光为“吴君”,口气文绉绉,简直像轻佻文人之间的恶作剧。
寄信人一定认识吴光,不然若仅仅是为了传递不幸,根本没必要写对方的抬头。我记得很清楚,以前父亲收到的那些连锁信,是为了要抄写数十封的缘故,绝不可能一个个的写抬头。
寄信人既认识吴光,也认识那三人。但是寄信人想必已经和马如牛等至少数月没有联络,不然怎么会连他殉职的消息都不知道?
这个人……果然就在吴光身边吗?
我在悼念网页上随意点击,突然目光有些凝结,顾不上遗像带来的诡异气氛,凑近了仔细看着治丧委员会的名单。
第二行第二个名字竟然是“徐胜梅”。
我一直想弄清楚吴光和那三人之间的联系,却忽略了这三人本身就可能相互认识。
而在第五行我也找到了“赵德海”的名字。
总算凑齐了三人。
我谎称自己是马如牛的高中同学,看到悼念网页后想与以前的发小徐胜梅联络。中学果然不疑有他,立刻将徐胜梅的手机给了我。
徐胜梅在松江某镇的银行分理处上班,做一休一,我们相约的那天恰好是她的休息日。她上下打量我一阵,用怀疑的口吻说道:“你是马如牛的高中同学?虽然他和我并非同一个高中,但是我们住的近,他的好朋友我几乎都见过。况且我看你似乎比我们要小上几岁。”
见被她拆穿,我怕她再不肯合作,只能将那封连锁信掏了出来,请她过目并询问她是否认识吴光。
徐胜梅皱着眉头看了遍信的内容,说道:“马如牛和赵德海都是我的邻居兼小学至初中同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至于这个‘吴君’……我的确毫无印象,我身边一共只有两个姓吴的,一个是初中同学、一个是现在的同事。绝对不可能是你的那个什么学长。”
“那么,你觉得会有谁有对你们做这样一个恶作剧吗?”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吴光与他们毫不相识,寄信人又为何选中吴光作为传递不幸的中间人?寄信人又为何不自己直接将信件寄给三人中的任何一人?
还是寄信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的缘故?
“完全没有。”徐胜梅双手一摊,一副无奈的表情。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小镇老街的尽头。
松江虽然是属于魔都的一部分,却由于是郊县,依旧显得有些荒凉,小树林和农田随处可见,像是被大都市遗忘的角落。除了延绵不断的轻轨架在半空中,公交车每隔十五分钟才会慢吞吞地来一班。
“那么,你还要不要去看看马如牛的家里呢?”徐胜梅略带讥讽地说道。据中学领导说,马如牛的父母在他大学三年级时双双因病离世,家里只剩祖父祖母一双老人。因此治丧委员会除了学校领导之外,就请徐胜梅等好友来筹备。
我之前联系徐胜梅时,也是借口想探望马家老人,这才请她相陪。
听她这么说,我当然不可能就此离开,何况去马家看看,多和徐胜梅聊聊,说不定会有未曾留意的线索。
田野到处都是阡陌交错的长路,天色已是黄昏,夕阳将我和她的影子投射在农村小道上,拉的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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