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爱
转眼间又到年底了,帝都气温频频跌破冰点,大街小巷日渐浓厚的节日氛围让我回想起去年春节,单位附近小区里发生的一桩家庭伦理大悲剧,忍不住心生悲凉,暗自叹息。附近小区里有位老住户朱奶奶,今年九十多岁了,儿孙全都入籍美国定居了,老太太岁数大了怕跟过去水土不服,就坚决留在国内生活了。家人们只在一年几节和老太太寿辰时回来看看,平时就雇保姆照顾她,每天通过视频跟朱老太太联系。
去年一开春,朱奶奶家的保姆离职了,居委会给她张罗介绍了一个新保姆蒋嫂。这蒋嫂是陕西榆林人,丈夫去世十多年了,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正在上海读大学。朱奶奶觉得蒋嫂生活不易,且看她面相也是个和善本分的人,便痛快同意录用她了。
过了一段时间,朱奶奶发觉蒋嫂手脚麻利干活认真,性格也是特别温和宽厚,还兼烧得一手好菜,老太太暗自欣喜终于找到一位难得一遇的好保姆了。只有一点,朱奶奶发觉蒋嫂生活特别克勤克俭,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八半儿花,她吃住都在朱奶奶家里,没事时几乎从不出门,唯一的休闲娱乐就是给上海的女儿写信
一晃就到了小年,家家户户都忙着洒扫庭除迎接春节。蒋嫂忙完了朱奶奶家的卫生,就跟老人商量这阵子想等晚上吃了饭没事时,出去给小区里的住户打扫打扫卫生,多挣点外快。朱奶奶欣然同意,只是心疼地嘱咐蒋嫂别做得太苦,小心累狠了落下病。蒋嫂当时笑呵呵的说:“不碍事大妈,我不惜卖力气,孩子上大学用钱地方太多,只要能供出这丫头来,我这辈子就没白活。”
阴历腊月二十八那天,朱奶奶在楼下晒太阳时,听老街坊说前天晚上在小区里看见有个穿着阔绰的女人在拉着蒋嫂骂呢,别是她背着朱奶奶惹什么事了吧?这么一说,朱奶奶也想起昨天夜里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蒋嫂用家里电话在跟什么人争执,好像还哭了。
思来想去,朱奶奶越琢磨越不踏实,正想着回家找蒋嫂一问究竟呢,突然看见小区里起了大骚动,人们都朝着她家那栋楼的方向跑,嘴里还喊着:“有人跳楼了…………”朱奶奶走到楼下一看,跳楼的正是她家保姆蒋嫂。
这下朱奶奶一家这年也没过踏实,儿女都从美国赶回来与蒋嫂的女儿对簿公堂。按照蒋嫂生前的描述,她女儿是个在校大学生,可法庭上瞧她那副做派真是怎么瞅怎么不像,浓妆艳抹,有着与年龄不符的风尘气。
蒋嫂的女儿一口咬定母亲是被雇主虐待自杀身亡的,当庭提出巨额赔偿。朱奶奶的儿女向法官提交了家里监控拍到的画面,全部都是朱奶奶与蒋嫂和谐亲密的场景。最后法庭驳回了蒋嫂女儿的诉求。谁知蒋嫂的女儿贪得无厌,竟恬不知耻地一再上诉,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儿。
有一天深夜,朱奶奶梦见蒋嫂用手一直指着自己睡的那张床铺,也不说一句话,就那么一直指着。最后梦里的蒋嫂对着朱奶奶深深鞠了一个躬,转身离开了。朱奶奶醒来觉得这个梦大有文章,她仔细检查了蒋嫂以前睡的床铺,发现褥子下面压着一沓信。
如今人们通讯大多使用手机了,可节俭的蒋嫂一直没有手机,她和女儿联系都是写信的,偶尔也用朱奶奶家的座机通通话。床下那些信都是女儿给她寄来的,前前后后二十多封信,通篇说的就是两个字:要钱。一开始还巧立名目地谎称报名学习用,后来越要越多,女儿跟蒋嫂说了实话,原来她上大学不多久,就在夜店里染上了毒瘾,如果蒋嫂不给她钱买毒品,她毒瘾发作必定会被学校开除。而且来信的字里行间还透露出,蒋嫂女儿为了弄到钱,似乎还傍上了一个常年往返北京上海的富商大老板,为怕大老婆打上门去,女儿告诉蒋嫂先不要来回写信了。
可怜的蒋嫂就这样拼着命地干活挣钱,以近乎央求的姿态让女儿继续学业。可这些钱汇过去了都是供女儿干些什么事啊!?终于有一天,不堪重负的蒋嫂身心俱疲彻底垮了,她对女儿失望也对生活感到绝望了,在那个家家户户忙着温暖团聚的日子,蒋嫂决然终结了她自己。
朱奶奶找到的信件成了绝对证据,蒋嫂的女儿再没上诉。
想来女儿曾是蒋嫂唯一的精神支柱,她呕心沥血的培养女儿进了985知名大学,本该如路遥《平凡的世界》里写的那样,“连死都是躲起来悄悄儿去死,不敢给儿女添一点麻烦。”可到底是什么导致蒋嫂与女儿之间竟演变出这样一场“生死之交”?
我在蒙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回忆里发酵出的疑虑,全给祝福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豫备给苦难绝望的人们以无限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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