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床悸梦
谢老师是我就读那所小学的数学老师,长得细脖儿高挑,戴副眼镜。虽然没教过我,可全校师生都知道,谢老师那可是出了名的老实巴交,属于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典型。如今谢老师已经退休多年,他这个人也没有什么旁的爱好,就喜欢收藏古旧家具,有事没事老爱往北京著名的潘家园旧货市场跑,大件小件隔三差五地往家里倒腾,不多几年谢老师那套不甚宽敞的公寓房就被他塞得满满当当无处下脚了。最关键的是谢老师搞得家里面不伦不类非古非今,整体的家居风格甚是怪异。为这个老婆孩子可是没少跟他置气,可谢老师全然不在意,依旧是我行我素。
去年夏天,谢老师几乎拿出了所有积蓄,从潘家园淘换来一张古色古香的雕花红木大床,谢老师的老婆气得差点跟他离婚,说这简直是魔障了。谢老师却是不急也不恼,笑呵呵地说他老婆“有眼无珠”,自己这次花大价钱淘换来的可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宝贝,这张古床着实不一般,是一张皇上睡过的“龙床”。
起初谢老师的家人朋友对这个说法很是不屑一顾,以为谢老师又在发痴说傻话呢,还有嘴欠的朋友总调侃他,说人家皇上睡“龙床”那可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轮流侍寝,可你老谢却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搂着同一个黄脸婆睡。这些冷嘲热讽丝毫也没减了谢老师的兴致,他依旧把“龙床”视若珍宝,每天很惬意地睡在上面。
大概睡了有半年左右,最初是老婆孩子,进而谢老师身边所有人都发觉他改脾气了。以前的闷葫芦老好人现在变得说一不二独断专行,动不动就大动肝火暴跳如雷。老婆猜测谢老师是不是到了更年期了,还劝他去看看中医调理调理。谢老师坚称自己没有问题,只是脾气却是见火就着愈演愈烈。
我还记得那是腊月里临近春节的那几天,黄昏十分突然有一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呼啸着驶入谢老师家小区,大家万万没有想到警察竟然是来抓谢老师的。
那天下午谢老师的老婆为了过年洒扫庭除,拖地时不小心撞到了“龙床”,疼得她邪火乍起,对着“龙床”一顿猛踢,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谢老师闻声敢来,披面就扇了老婆一个大耳瓜子。老婆顿时也火了,说谢老师就知道心疼这张破床,连日子都不过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越吵越激烈,最后动起手来。谢老师抓着老婆的头发照着“龙床”一下接一下地猛撞,直到老婆的脑袋完全变型气息全无了,谢老师还在浑然不觉地撞击着。
后来我听说谢老师被判了无期,以他现在的年纪恐怕是难以在有生之年走出大墙了。他的儿子低价处理了谢老师多年收集来的古董家具,包括那张诡异的“龙床”,听说是被一家知名历史研究所抄底收购了。
时至今日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促使斯文老实的谢老师对相濡以沫大半生的老妻痛下杀手?收藏是件很有门道的事儿,很多时候并不适合福报尚浅却迫不及待附庸风雅的平头老百姓。物各有主,当原本并不属于你的太过昂贵难得的物件一旦压不住时,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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