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
我们小区里有个看车棚子的黑大汉,生得五大三粗黝黑的皮肤,操一口齐鲁地区方言,街坊们都叫他“黑子”。他看自行车有四五年光景了,所以我们小区里很多人都与他熟识。大概两年前,我妈买菜回来把手包忘在自行车筐里了。要说母上大人也是心胸广大,简称“心大”。过了半个上午她想打电话了找手机时才想起来,赶紧跑下楼去车棚子里一看,车筐里早已空无一物。
我妈气急败坏正准备上楼时,黑子从车棚的小屋里出来喊住她,把手包原封不动地交还给了我妈,说:“H姐,车棚子里人多手杂,我先替您收起来了。”手包里的钱物一样不少,我妈千恩万谢,想给黑子五十块钱酬谢,黑子坚决不收。
自此以后,我妈对黑子更加热情亲切,家里做了什么可口儿吃食她都会给黑子送去些。一些我们穿不着的应时衣裳她也洗干净后打包送给了黑子。
就这样又过了不到一年,去年里有一天我妈惊讶地发现看自行车的换人了。找小区物业一打听,工作人员影影绰绰欲言又止地告诉我妈:“物业经理安排了自家亲戚,把黑子给顶了。黑子没有身份证,属于违规用工,解雇他也是合理合法的。”
我妈虽然心怀义愤却也无可奈何,想着黑子兴许又辗转去了别处打工。过了一个来月,她跟老姐们去逛公园回来,竟在小区附近的一个立交桥洞里偶遇了黑子!短短月余没见,黑子破衣拉撒邋里邋遢地倒卧在桥洞地下,身下只铺着一张破草席。
黑子见了我妈目光躲闪着,似乎不愿与她进行过多的交流。我妈再三关切地询问,他才说出自己现在没有正式工作,就靠在饭馆门口捡东西吃为生。我妈问他身份证是不是丢了?可以补办的。
黑子犹豫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告诉我妈:“H姐,你是个热心眼的好人,不满你说,我十七岁在老家失手扎死了人,这才逃到北京混口饭吃。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没回过家乡,也不敢用身份证找工作。”
我妈听了这话,感慨万千,她安慰了黑子几句,又把身上带的五百多块现金全掏给了他。下半年天气转寒的时候,我妈又一次路过那个立交桥洞,发现黑子口歪眼斜,右半边儿身子僵硬颤抖,身子底下仍旧是那一张破席。他吃力地用左手将一块脏兮兮的冷馒头往嘴里送,一次又一次,竟总也对不准自己的嘴巴。
我妈赶紧上前询问,黑子口角流涎已经完全说不清楚话了。这时候有个和他一起住桥洞的流浪汉告诉我妈,黑子前阵子突发急性脑梗,多亏他帮着送去医院进行了抢救,才好歹保下一条命来。医院见他们身无分文付不起医疗费用,黑子刚恢复意识就把他赶出了医院。
搞得我妈回到家还哭了一鼻子,可怜黑子流落异乡,境遇凄凉。她去医院开了点儿治疗和预防脑梗的药物,连同一些钱一并交到了黑子手里。黑子那双通红浑浊的双眼一直望着我妈,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表示感激的话,冲着我妈拜了又拜。
年底快元旦时,我妈又在桥洞底下遇见了那个跟黑子在一起的流浪汉朋友,他告诉我妈黑子早死了一个来月了,有一天早晨发现时就没气儿了。“死了好,死了解脱不受罪了。”
结果,我妈到家又哭了一场。
转眼就到了今年春节。大年初三早上我爸骑电动车去早市采购,回来时从桥洞底下经过,电动车突然莫名其妙失去动力了,怎么拧加速它都不往前走。
老爷子正骂骂咧咧地下车查看,眼瞧着一辆高速行驶的比亚迪轿车瞬间冲进桥洞,把我爸临时放在地上的果蔬购物袋撞飞出去老远,紧接着撞上了桥洞的水泥护栏。所幸那个打了一宿麻将疲劳驾驶的小伙子无甚大碍,可要不是电动车临时抛锚我爸停车检查,那被撞飞的可就不是那一兜子菜了。
老爷子惊魂未定地回家一说,我妈再一次流下了悲伤的眼泪。她说我爸电动车出毛病的地方刚好就是她先后几次遇见黑子的地方。她笃信一定是黑子感念生前我妈给予她的无私帮助,才暗中相助,替我爸化解了一场大劫。
这是实实在在发生在我家里的一件真实灵异事件,或许连灵异都算不上,仅只是诸多巧合的叠加效果。特意记录下来,除了权充素材以外,也是想给人与人之间所剩不多的温暖善意些许鼓舞与信心。
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当他人力所不及身陷绝境时,给予些许雪中送碳的暖意,于受助者是刻骨铭心温暖一生的珍贵情谊,于助人者亦是自我成就回味无穷的独特记忆,如此两全其美的小小善举,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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