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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生死之交 [打印本页]

作者: member 时间: 2015-12-21 23:56
标题: 生死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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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发小儿宋喜子的爷爷是个走南闯北的木匠，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在我们镇里很多人的眼中，他，是个传奇。今天要讲的是他和他生死之交老孙的故事。
宋老爷子家和孙家是世交。早在“满洲国”时，老孙的爷爷就是宋家的长工。宋家虽是大户人家，却宅心仁厚，和主旋律电影里演的南霸天、黄世仁之类的地主老财一点都不象。虽是主仆关系，宋家对待下人尤其是老孙的爷爷很是不薄，而孙家人也乐于在宋府这个大家族里生活。老孙听爷爷说过，宋、孙两家都是关内“闯关东”来东北的，宋家来得早，等孙家来的时候，宋家已经打下基业了。爷爷还告诉老孙，当初不是宋家人的收留，自己很可能就饿死成了“路倒儿”了，因此，孙家人任何时候都要铭记宋家的深恩。
宋老爷子和老孙是发小儿，从光腚娃娃到成年立世两个人一直是好朋友、好哥们，谁对谁都不离不弃。
东北光复后，马上开始了土改，宋家的境况一落千丈，土地家产被分了，长工仆人都被民主政府遣散了，宋家人还成了斗争对象在镇上空前孤立。這时，只有老孙没有远离，他虽然被要求不要依附于地主、富农等剥削阶级自食其力，而且还分到了自己的土地，但内心里仍念念不忘老主人一家，经常登门到已经门可罗雀的宋家探望宋老爷子和他的家人，那时年纪尚轻的宋老爷子感动之至，他握紧老孙的手说：“咱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质朴的老孙没有什么华丽的语言，激动不已的他也握紧了年纪比他稍长的宋老爷子的手用力摇着：“哥，我记住你这句话了……”
建国后，根红苗正、“苦大仇深”的老孙进了镇办工厂成了光荣的“主人翁”和工人阶级，着实过了几十年的好日子，这期间，他一直没忘周济老主人家，甚至在“文革”处境最艰难的时期他也没间断过，宋老爷子感激涕零：“你小子这样容易引火烧身的，你怎么这么犯傻啊？”文化不高的老孙没有更丰富的语言：“哥啊，你都说了，要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啊，我记住这句话了，我一定要对你好的！”
常言说，世事无常难自料。改革开放后，老孙所在的镇办集体企业改制了，他下岗了，生活陷入困境。而这时，宋老爷子凭着自己的手艺带着儿孙办起了木器厂，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知恩图报，就把老孙弄进自己的厂子做事，又象几十年前他们的父辈一样，虽然是雇佣关系，但像亲人一样相处，而老孙为了报恩也是不遗余力地投入了全部身心干活，对于厂子里的事，他比自己家里的事都尽心尽力。大家常常对他说：“老孙，谁雇你可真都不白雇啊，这么能干！”这时，老孙总是憨憨一笑：“我宋哥说了，他愿意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我记住这句话了，为他干啥我都愿意！”
宋家的事业越做越大，不久就由一个小作坊式的木器厂升级为木业公司，宋老爷子为了扩大生产规模还在镇里的黄金地带圈了块地，并马上开始加班加点地大兴土木搞基建、盖厂房。用人之际，老孙更加卖命，可能是由于身体严重透支，基建工程开始后他就病倒住院了。宋老爷子马上把老孙送进最好的医院治疗，并专门安排两个员工陪护，他指示这两个员工，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别怕花钱一定要让自己的这个生死之交尽快康复。尽管宋老爷子在救治老孙的问题上不惜花钱，但为了赶工程进度除了办理入院手续时他去了一趟医院外，后来一直没有去探望过老孙，只是偶尔打电话询问一下病情。
一天，他正在工地监工，陪护老孙的员工来电话，说老孙很想他，想和他通电话。通话时间很短，老孙倾述了对宋老爷子的思念，尽管他一再说自己快好了，但宋老爷子听得出他是在强忍着病痛，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决定，等主厂房上完梁马上就去医院看望老孙，整个的基建工程进度也因此而加快。
不久，老孙又打来电话，这次他似乎连掩饰病情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听他断断续续地说：“宋、宋老哥，求你、求你改主意吧，收回你说过的话，不、不要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了，求你，收回这话……求你……”尽管还不能确定这句话是不是老孙的遗言，但宋老爷子知道老孙一定病入膏肓了，自己应该马上去医院，可眼下，就要上梁了，这可是大事啊，自己走了怎么能放心呢……可是现在不去，能不能见到老孙最后一面都不好说啊……宋老爷子纠结了很久，最后他咬咬牙，一挥手向着众人喊：“所有的人都伸手，抓紧干活，快点完活有赏，重赏！”
站在高高的山墙上看着拴着红布的粗壮主梁，宋老爷子稍作歇息，然后冲着下面院子里的人喊：“备车，我这就去医院！”可就在这时，他居高临下猛然看到怪异的、但令他欣喜不已的一幕：老孙不知何时来到院门前，熟练地从门外拉开门栓，推门走进来，然后大步流星地向主厂房走来……老孙！是老孙！你好了？出院了？怎么陪护的人不告诉我一声啊？宋老爷子一边喊着老孙的名字一边急急忙忙从山墙上下来，迎着老孙跑过去……尽管他一边跑一边呼唤着老孙的名字，但老孙好像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地径直往前走，两个人越走越近，可能是思念太久，也可能是看到老孙康复了兴奋所致，宋老爷子张开双臂迎了上去……就在这时，他腰间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他本能地放下右胳膊伸手去手机套里掏出手机，然后低头想看一下屏幕上的来电号码……但此时，电话却断了！他无暇顾及谁来的电话，他要赶紧看看老孙……可就在他抬起头来时，他忽然发现已经到他眼前的老孙突然不见了！“老孙，老孙，你老小子哪去了？病刚好就和我藏猫猫，你得瑟什么？快出来……”
他这么一喊，院子里的人都围了过来，大家惊异地问：“老板，你喊谁？老孙？他不是在医院住院呢吗？”“别跟我犟，我眼睁睁看他来了，从大门进来的，你们赶紧给我找找！”宋老爷子自信还没有老眼昏花，生气地命令道。众人马上前院后院屋里屋外地找开了，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有老孙来过的迹象。一直在大门口门卫室的保安信誓旦旦地说，根本就没有人进来过。宋老爷子一脸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口，嘴里喃喃地叨咕着：怎么回事呢，明明看见他进来了……这时，一个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不好，是不是老孙已经……没容他继续想下去，这时，手机又响了，他接通了……“老板，不好了，老孙，他、他、他没了！”负责在医院护理老孙的一个员工带着哭腔向宋老爷子报丧。听到了噩耗，宋老爷子僵住了，怔在那里良久，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一会儿，他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低声吩咐：“备车，我们去医院看老孙。”
负责护理老孙的两个员工战战兢兢、断断续续叙述了老孙的最后时刻。二人说，老孙弥留之际看来是糊涂了，总想着要和宋老爷子通电话，一会儿说，宋哥说了要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他可别忘了啊，一会儿又说，不，不行，还是让他忘了吧，我快死了，不能让他和我一块死，他对孙家有恩，我要让他好好活着，你们快给他打电话，叫他改主意……反反复复了好几次，弄得两个陪护的员工无法适从。最后，临咽气之前，老孙两眼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宋哥，我想你了，你忙，不能来看我，那我去看你吧……”然后就陷入了深度昏迷。陪护的二人忙不迭地找来了医护人员，尽管医院方面尽了全力，但仍然无力回天，他们下达了病危通知。就在这时，老孙突然苏醒了，他瞪圆了眼睛，冲着陪护的二人吼道：“给我宋哥打电话，现在，快！”一个员工回忆说，当时，老孙的眼神很吓人，好像我们不马上按他的要求给老板打电话，他就要吃了我们……他们中的一个赶紧拨打宋老爷子的手机，当确认电话通了后，老孙脑袋一歪，溘然长逝。
听完两人的叙述，宋老爷子掏出手机，调出了来电记录，找到了他张开双臂准备拥抱老孙之前来的那个电话号码，然后把手机递给给他打电话的那个员工：“你看看，是这个时间打的吗？”员工看了看，点了点头。确认后，宋老爷子沉默半晌，然后一步一挪地走开，边走边喃喃地自言自语：“他原本是要带我一起走的，后来改主意了，要我继续好好活着，所以，他来领我的时候，眼看要领到我了，突然要人给我打电话，把我们给冲了，否则……”
走出住院部大楼，殡仪馆的运尸车已经到了，宋老爷子木然地看着老孙遗体被抬上车，继而被拉走。他突然跪倒在地仰天长啸：“老孙……”

作者: 压飞机 时间: 2016-6-24 18:01
花生、瓜子预备着，我要准备坐沙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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