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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杂院之混混儿关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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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eligion
时间:
2022-4-11 01:12
标题:
北京大杂院之混混儿关爷
上回咱们说了大杂院的第三进院子里刘三轮和小野三村的故事。那个北京解放前的地下党员陈玉书在牺牲后第六十四年才得以获得烈士的称号,也算是对她在天之灵的一个小小的慰藉。后来电影《集结号》上映了,有人就说:这片子的灵感就是编剧从咱们大杂院里得来的。吹吧!吹牛从来不用上税的。
刘三轮虽然被政府安排了住处,可是他没多久又搬回来了。为嘛?他说住楼房不习惯,不仅不接地气儿,而且就像困进了鸽子笼里,连胳膊腿儿都伸不开。最重要的是楼房里的人都太客气。客气得就是和你处了十年,你都不知人家姓什么叫什么。
刘三轮搬回了大杂院,他仍想把那房子租出去。虽说他也知道,没有哪个冤大头会像小野三村那样一月给他一千块钱。他琢磨,一个月就是给个三五百也是钱呀。谁想到,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小野租房是有目的的。现在这房子出名了,谁都知道这是“凶宅”,死过人的,而且人就死在这房子里整整六十四年。陈玉书是光荣的烈士不假,但是谁也不愿意见天的和一位烈士待在一个房子里呀。
房子租不出去,刘三轮就喝酒浇愁,他不是批发了整整一箱子“二锅头”呢吗。有时喝高了,他就长吁短叹,说人算不如天算,前俩月发横财的是我,现今把空房子砸手里的也是我。
没想到,风水说来就来。这天,居委会给刘三轮介绍了一个房客,是个单身男人,但是房租只给二百。刘三轮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我这房再不值钱,也不能只有这个价儿吧。居委会的大妈说了:就你这房,死过人,别说给你房钱,你就是倒贴,看看谁愿意来。刘三轮一寻思,也是这么个理儿。再说了,现在老伴儿也不让姑娘单独住那间房了,说怕被邪气“冲”了。这房空也是空,不如先淘涣俩钱花花。麻雀不大,放在锅里也是肉呀。
话定下后第三天下午,那房客就搬来了。那天正好刘三轮修车,猫在家没出去,见证了那人搬家的全过程。要不是他亲眼看到,打死了他,他也不相信。为什么?那房客可好,全部家当还装不完半辆三轮车。一条被子,一个脸盆,一个破火炉子,一个纸箱子,得,齐活儿!
刘三轮好歹也是房东呀,看看那男人搬好了,就主动上门,以示问候。那人四十来岁,背有点儿驼,干瘦干瘦的,一张风干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一番打听,知道这人姓关,刘三轮就客气地说:“噢,是关爷!从今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多关照啊!”
牛老太太这时拄着拐杖一步三摇地也上门了,说:“老关呀,还没笼火吧?我那儿有现成的煤,你先夹过来。要不,这屋多阴冷啊!”要不是刘三轮紧着使眼色,牛老太太保不定就得把这屋的阴冷和陈玉书扯上。
北京大杂院里的邻居关系最融洽,最铁,牛老太太可不是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她不一会儿就把一块烧红的蜂窝煤给老关夹来了。老关呢,点点头,算是感谢。屋里有了火,立时就温暖了许多。
刘三轮本来还想多和老关套套瓷,问一问他在哪儿工作,家中还有什么人。可看老关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就知趣地走了。
第二天,第三天……老关也不出门上班。嘿,他也像那个小野三村似的,足不出屋了。而且,他还有气管炎这类的病,一天到晚不停地咳嗽,咳得山崩地裂,连刘三轮的房子都被震得“嗡嗡”的。
但是邪性儿了。自打老关搬进大杂院,这院子里可就发生了事儿,什么事儿?就是连着好几家的门被撬,丢了东西。这可是大杂院多少年没有发生过的事儿。片警小李来了,勘察了一番,也勘察不出什么结果来。只是希望大家都换上街道推广的保险锁,平时在家的人多警醒着点,有事儿,就立即打派出所的电话。
小李这是例行公事。大杂院人的心里可就犯了嘀咕,怎么早不出事儿晚不出事儿,这老关一搬进来就出事儿呢,莫非招进个狼来?从那以后,不光是第三进院子里的人,就是前后院子里的人都知道来了个老关。老关一来,大杂院就开始丢东西了。孩子们还编出了童谣:老关老关,罗锅斜眼儿,晚上干活儿,白天踩点儿。
当然,这童谣孩子们谁也不会当着老关的面唱,要那样,不是找啐呢吗。但是老关似乎察觉到了。开始了他的找茬儿报复。
那天黄昏时分,刘三轮收车回家,刚把车推到自家门口,一看,咦,谁把一个尿盆搁自己家土筐(垃圾筐)上了。再一细看,火“噌”地窜了上来,是老关的。好吗,老关你也会欺侮人啊,你以为我刘名学(对了,刘三轮的大名叫刘名学)不是爷们儿呀,撑不起门户啊?于是,抬起脚,“咣”地将那尿盆给踹到地上了。刘三轮踢完了尿盆,就站在门口。他等着老关出来骂大街。这叫什么?叫迎战!可是等了半天没动静。于是刘三轮嘟嘟囔囔地进了屋。十几分钟后,他出来倒炉灰,不经意地一瞥,呵,不知什么时候,老关的尿盆又端端正正地放在了自己家的土筐上了。刘三轮这个气呀,抄起尿盆一甩,就“砰”地摔到了老关的门上。
这时,老关的屋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关似乎没睡醒似的钻了出来。他穿着一件破棉衣,抖动了一下肩膀,说:“干吗呀,爷们儿?”
刘三轮怒气冲天,问:“你问我干吗,我还要问你呢?你把夜壶放我们家土筐上,什么意思?”
老关冷冷一笑,嘴里蹦出仨字:“我愿意!”
嘿,有这么气人的吗?刘三轮挽了一下袖子,挥挥胳膊说:“你他妈的找揍是不是?”
那老关不仅没退,反倒迎了上来,拍拍胸脯说:“来呀,朝这儿打,不打你就是孙子!”
这不是拱火吗?刘三轮抡开了胳膊就要开练。就这时,他老婆以刘翔那样的速度“呼”地从屋里冲出来,一把薅住了他,说:“好人不和狗斗!他那棺材瓤子的架势,巴不得找吃饭的地方呢。”
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瞬时烟消云散。只剩下老关一人,在北风中站在院子里跳着脚地叫横儿:“孙子,不敢了是怎么的?爷爷我还就是不怕!”
这事儿院里的人都听见了,可是谁也没出来劝架。北京人爱管闲事,可对像老关这样的混混儿是躲都躲不及。
第二天上午,刘三轮揭开地上水表井的盖,准备拧开开关,放水打水,可是一看,愣了,怎么呢,满满一井的水,把水表、开关都淹没在水中。老北京的平房院子都是大伙共用一个水龙头,一个水表,到了冬天,每到下午上冻之前,就得放水。也就是把地面上自来水水管里的水放干净,以防夜里冻了,然后把水表井里的开关拧死。现在,水井里一井的水,不用说,这是有人故意搞的,除了老关,没有别人。刘三轮就骂。可是天下,有找钱的,有找乐的,就是没有找骂的,老关就是不接茬儿。刘三轮骂归骂,还得找了水桶,一桶一桶地往外淘水。他的骂声大伙都听到了,于是大伙纷纷出来,帮着淘,东一句西一句地声讨那个缺德的东西儿。
按理说老关应该收敛了吧,不,没过几天,水井又满了。牛老太太就自告奋勇地找了老关,说:“大兄弟,这水井放完了水得关上……”可是,还没等牛老太太说完,老关就肩头一耸,说:“你逮着我了吗?红嘴白牙地胡沁啥?你呀,哪儿凉快到哪儿待着去吧啊!”直气得牛老太太当时就觉得心绞痛,赶紧吞了三片硝酸甘油。
经过这些事儿,刘三轮明白自己摊上了个混混儿房客,于是找居委会,说我的房不租了。但是没想到,老关不搬。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请神容易送神难”!
好在咱们现在是法制社会,于是刘三轮找了片警小李。小李就找了老关,足足和老关谈了七七四十九分钟。小李临走时,老关还客气地送小李,边点头边说:“您放心!您放心!”
也不知老关说的放心指的是什么,反正他从那天开始,又添了毛病。就是前后五进院子到处转悠,就像巡视似的。大杂院虽然大,五十多户人家,几百口子人,可是大白天,全大杂院在家的人也大都是老弱病残,能动的都在外面挣钱呢。吓得家家把屋门关得严严的。生怕这个老关会干出点儿什么来。
住在第四进院子的老王大爷,早些年在街道干过治保委员,要不怎么家里还有红袖箍呢。他就凭着一双警惕的眼睛,紧紧盯着老关的一举一动。
那天下午,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老王从玻璃窗后看见老关从前院进了后院,东瞧瞧,西瞄瞄,轻手轻脚地又迈进了第五进院子。老王一个激灵,天,他莫不是要干坏事?他老王大爷就要给派出所打电话,可是一按电话才想起,为了省钱,自家的座机早就报停了,而手机自己又没有。老王大爷这时就急,急得不知怎么办好。好个老王大爷,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冲出了屋,急急地跟到第五进院子。他远远地就看到老关正趴在北房一扇窗户前往里看呢,然后,这老关走到门前,只见他用手那么轻轻地一拧巴,门就开了,随即钻进了屋。这一切,把个老王大爷看得直愣神。这个老关,果真身手不凡,锁得严严实实的门,他一下子就弄开了。
老王大爷顾不上什么了,俗话说:抓奸要双,抓贼要赃。此时不出动,更待何时?老王大爷三步并做两步,两步并做一步,“嗖”地就冲到了北屋门前,他刚要拉门,就看到那门自动开了,“砰”的一声,迎面将老王大爷重重地撞到了地上。老王大爷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老关和一个女人互相扭着从屋里出来了。这下子老王糊涂了。这是演的哪出呀?
老关这时什么也不说,就是死死地扯着那女的,而那女的看见老王大爷后,一下子急了,大喊:“抓流氓!他对我非礼啊!”
老王大爷听到了,心中的火“噌噌”地往外窜,心说,好你个老关,不仅手脚不干净,还爱偷腥呢。于是从地上一跃而起,抓住老关的胳膊,下死力地一扳,老关没有防备,一下子松了手,那女的立马跑了。
老关火了,对老王大爷吼道:“你干吗放了她?她是贼!”
老王大爷差点笑出来,什么什么,她是贼?这真是贼喊捉贼呀。但是老关紧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老王大爷傻了眼儿:“她是这院的吗?你认识她吗?”老王大爷一寻思,是啊,这女的是谁?北屋住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没有别人呀。这女的又是如何进屋的呢?老王大爷还没有醒过味儿来呢,那老关已经把老王大爷死死地抓住了,说:“爷们儿,甭给我玩这一套,你和那女贼是一伙的!走,找地方说道说道去!”
这可真是的,老王大爷好心没有好报,此时有口难辩。正这时,片警小李赶来了,是有人报了警。小李让老关松了手,并说:“关师傅,谢谢你了。”老关呢,一下子神气万分,用鼻孔对老王大爷轻蔑地“哼”了一声,扭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晚上,那北屋的夫妻回来了,点了点东西,还好,没丢什么,只是箱子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两口子听说了白天的事儿,马上提了两瓶“五粮液”给老关送去,说没有老关,那女贼就不定会把这个家什么值钱的家什都顺走了呢。
这下子,老关似乎成了英雄,老王大爷蔫了。可是老王大爷心里不服,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儿。哪那么巧,那老关就赶上了贼作案。弄不好是老关发现我跟踪他,于是和那女贼串通好,演的一场戏呢,目的吗,大概是为了转移众人对老关关注的视线吧。
为了弄个水落石出,老王大爷托在政法部门的亲戚查了查,这一查,查出了老关的底儿,天,这老关赶情是被判过二十年刑期的老贼。二十年,他犯的事儿能小了吗。这老关,底儿潮呀!从那后,老王大爷再见到老关,就昂首挺胸,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潜台词是:“就你,小样儿!到哪儿你也是个劳改释放犯!”
更有趣的是,那天老关外出,竟被打了闷棍。要不是小李来看望,谁还都不知道呢。老关的脑袋上缠着纱布,只露出了一双小眼睛。不过,一向热心的大杂院人没人来看望老关。老关虽然住在这院儿,可没人把他当成自己人。
这天下午,北京下起了雪,纷纷扬扬,好大。大杂院的人忙出来扫雪。这时,有个中年妇女进来了,问:“关学友住这儿吗?”大伙就摇摇头,说没有。那妇女不信,自言自语:“人家说是住这儿呀。”边说边朝里走,大伙就跟着她,生怕再发生什么幺蛾子。这时,顾迪珍说:“你是找老关吧?”大伙一想,是呀,关学友关学友,不就是老关吗?顾迪珍就冲那南屋努了努嘴。
那中年妇女就高声大嗓地喊:“老关!老关!”可是老关明明在屋里,就是不搭茬儿。那女人就开始擂门“砰砰砰”,可老关仍旧不开门。那女的就哭了,哭着哭着,竟当着众人一下子跪在了雪地上,哭着说:“老关呀老关,我知道我这辈子对不起你,我知道错了,看在孩子的面儿上,你饶了我吧!我好好伺候你下半辈子!啊,开开门吧,我求你了……”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怎么办。有事儿找警察啊。有人就给小李打电话。不一会儿,小李来了,一看,就上前敲门。老关挺给小李的面儿。门一下开了,那女的一下扑了上去。小李对众人挥挥手,那意思是别在这儿看热闹了。
第二天,全院的人都知道了这个老关的底儿。他结婚后,老婆总是闹,闹什么?骂他没出息,不会搞钱。结果,老关为了显出男子汉的本事,走上了歪道,入了一个盗窃团伙。没料到,老关点儿有点背,一次出手时,钱没偷到什么,只顺了几张纸。他随手就扔了,可是没想到,那是国家绝密图纸。为这个,他被判了重刑。老关恨透了老婆,看透了人生,也把一切都看淡了。出狱后,他不愿回家,让警察帮他找了这儿住下来。没想到这些日子,大杂院连着发生失盗的事儿。他就明白是过去的“朋友”在给他作局,想让他重新归山。老关不愿意。他想踏踏实实地过好下半辈子,为此,那伙人心狠手毒,打了老关的闷棍。那天,他在第五进院子抓到的那个女人,他并不认识。可是后来他回忆起,这个女人在一个“朋友”的照片上看到过,凭这个,他协助警察破了这些日子发生在大杂院的系列案件。
老关的事儿明了,在街道的资助下,老关在大杂院外面摆了个修车修锁配钥匙的摊子。他老婆在家给他做饭。孩子们又唱起了童谣:老关老关,眼亮心明,破了大案,是个英雄!老关听到了,笑了。有人看见了,就说:“哎,那老关笑起来,也挺招人待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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