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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一层一鬼 [打印本页]

作者: love    时间: 2023-9-8 09:30
标题: 一层一鬼
  我是一个“过气”的专栏作家:尉迟萧萧,在家里排行老四,所以很多人都称呼我萧四儿,我在我市某前沿杂志上有个专栏,也可以说我是一名都市情感类的作家,可未曾想过今天却要和灵异惊悚沾上了边儿,只是因为与亲身经历有关。总有些耸人听闻的事情是大家不愿意相信的,但它却发生了不是吗,完全的不可抗力,不信都不行。今天这个故事发生在最近的一个月……
  就在上个月我不幸的失业了,而我是个月光族,在外打拼了三四年,平时花钱大手大脚,却一分钱也没有攒下。租住的公寓也即将到期,兜里只剩下可怜的2300块钱,接下来的日子基本很难维持自己的生计。倒是有一笔积蓄买了理财产品,现在提出来那就太亏了。租床位倒是便宜,可我享受不了租床位的乐趣,作家这个职业再不起眼也是独居过日子,和别人的生物钟不一样,很难相处的。
  反正那笔钱再有2个月就到期了,索性忍一忍,在市郊找一个便宜的住所将就两个月,正好可以安静的潜心创作,就当体验生活了吧。
  我在某同城网站上真看到了一处市郊比较僻静的房子正在招租,350块一个月,押一付三。要知道在哈尔滨这座城市里房子比股价长得都快,漫天的半年一打款,可押一付三的房子还真像天上掉馅饼一样可遇不可求啊,于是我痛快地给房主打去了电话,并且相约第二天在那栋老楼见面签合同。
  到了约定的地点,眼前的景象比我想象的要糟糕得多,楼体是老旧的红砖房,这个可以忍,可是真的就没有物业来打理吗,楼体表面红一块黑一块的,像被烟熏过一样。
  当时我就打了退堂鼓,反正那业主也没按约定时间出现,索性就回去再寻别家。。。
  就在我犹豫的时侯,电话却响了,是房主大姐打来的,要不要这么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郭先生,您是不是快到了。这房子已经空出来一年多了,我最近忙着带孩子没时间过来收拾。我今天正好过来的早,想把屋子拾捯拾捯,就先进来了。您要是到了就直接上来吧,503!”
  “我...我...”
  “嘟嘟嘟嘟(忙音)……”
  还没等我吞吞吐吐的把话说出来,对方就先把电话挂了,估计是怕我到了之后,看到屋里风尘仆仆的,担心不好租吧。我撂下电话转念一想,350元,上哪还能租到这么便宜的房子去。这楼是邪了点,可我怕什么呢,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怕鬼敲门,不就两个月吗,忍忍就过去了。房子这么破,上去一定跟她好好砍上一番,就是不能再便宜,也要让她押一付一,正好住满两个月,我的手头就能宽裕点了,这个破地儿小爷就再也不来了。
  长时间写作养成了爱吸烟的毛病,本想着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却发现自己的裤兜除了一串钥匙,什么都没有。
  这地方说来也奇怪,楼前既不是公交车站,也没有往来的行人,但却有一个红漆上锈的铁皮房,就是咱们常说的报刊亭。我心想这地方虽然偏僻,但对于我这个一穷二白的家伙来说还不赖,能买到烟和方便面简直就是人生一大快事,反正别的东西我也买不起。
  我走了过去,刚到报刊亭附近,就闻到一股盘香和焚书坑儒的味道。
  “拿一包炫赫门”
  我仔细往里面瞅根本就没有人。。。
  “15”
  一个沙哑老迈的声音突然传出,吓了我一大跳。紧接着一只苍老的手从里面的柜台下面冒了出来,手掌上的肉皮松散的张开,俨然一副皮包骨,死死的扒着柜台。
  一个白发苍苍的阿婆站了起来。此时的我终于体会了一把心脏骤停的快感,倒吸一口凉气。
  “阿婆,这大白天的你蹲在下面干嘛,差点吓……”我闻到那股子烟味越来越浓了。
  “吓着你了小伙子?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是7月14,我给我的几个老姐妹儿捎点东西过去。”
  阿婆把货架上的烟拿到了柜台前。
  “15元”
  这阿婆奇奇怪怪说话颠三倒四的,我好奇的踮起脚尖,用余光往柜台下面扫了一眼……
  我的妈呀,她在柜台下面插了三炷香,还在一个铁盆里烧着已经漆黑一片的纸钱,还有部分余火未烬。。。
  我拿起香烟,扔给她20块钱转身就走了。
  开始还装得很镇定,等到阿婆追出来叫我的时候,我几乎要把鞋甩丢了,我一路跑一边大喊“不用找了,不用找了!”
  终于摆脱了报刊亭阿婆的纠缠来到了这栋楼前,我双手扶墙大喘着粗气,刚直起身子,手顺势放了下来,被手擦去的浮灰后面是一双眼睛,又把我给惊了一惊。我把刚蹭掉浮灰的附近又擦了擦,原来是社区民警服务牌,上面写着:“管辖民警:朱-友-贵”名字上面是一张两寸照片,这位民警面相富态,戴着一副眼镜,一看就是性情中人啊,不禁让我联想到了网上疯传的XX胖哥系列,想想都是充满欲火的。
  带着澎湃的心跳出发,刚一迈进这栋楼,欲火立马被这压抑的氛围驱散了,第一个感觉就是“暗”,走廊的窗户被布满的灰尘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线,即使是白天,这栋楼里依旧阴森黑暗。
  这是一栋筒子楼,这栋楼一共有五层,我顺着楼梯口向上看,仿佛上面的光线能稍好一些。
  “您好,我是租房子的郭萧”
  我推开503的房门,屋子里面很亮堂,一看就是刚收拾过,窗户敞开着,一股穿堂风吹来别提多舒服了。
  一进门,是一个大客厅,窗户就在我的正对面,坐北朝南。虽然我不懂风水吧,但这样的布局肯定是极好的,靠着窗户边的右侧应该是一间卧室。在我左手边是卫生间,我推开一看,这里面根本没有收拾,而且气味很不好。左边还有一道木门,那里应该是厨房没错了。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头上戴着一顶用报纸折成的小帽,拎着一桶水和抹布从厨房里走出来。
  “你好郭先生,您来的还真快。刚才电话没信号了,本想让你再晚来一会儿,瞧我这乱的,我也是好久没过来了,没想到收拾起来这么麻烦。”
  “别提了,被楼下报刊亭的阿婆吓的够呛。就直接上来了。”
  “哦,那是住在104的秀姨,一楼紧挨着楼梯口的那间就是她家了。我上小学的时候秀姨就在那卖报纸和香烟饮料了。”
  “那位-秀-秀姨还真是古怪,在报刊亭里烧纸祭拜,多不安全呢。再说哪有白天烧纸的啊,又不是在火葬场。听她念叨着7月14什么的,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扑哧的笑了。
  “郭先生,您一定是香港恐怖片看多了,这也不怪你,咱们这代人深受那些电影的毒害。我记得秀姨搬过来的时候是因为她的两个姐姐也住在这栋楼里,一个住在二楼206,一个住在四楼401,早在5、6年前她的两个姐姐就因为疾病相继离开了。”
  “那她丈夫和孩子呢,我进来的时候可是一个人都没看到。”
  “秀姨的丈夫叫孟良,是我们老厂区的电工,那年孟叔为了救人,在火灾中丧生了,从那之后,秀姨精神上就出了问题,谁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孟叔,她的儿子为了筹钱给秀姨看病,去了外地打工。”
  听到这,我心头一紧……
  “火灾?——该不会就是这栋楼吧!”
  红砖外墙上的黑灰,黝黯寂静的走廊……所有的画面,一下子全部在我脑子里浮现。
  “额…没错,就是…就是这栋楼”她难掩尴尬的说。
  我的脑子顿时翁的一下子,差点就要炸了。
  “但是我向你保证,我这套房子里绝对没有死过人,而整栋楼也只不过死了五个人而已,基本都是住在二、三、四楼的老邻居。我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瞒着你,即使你只是个租客。
  记得 ,发生火灾那天是周二,因为是工作日,楼里基本只剩下在厂区退下来的叔叔阿姨。在那场大火中丧生的有四个是我们这栋楼的人,其中一个就是孟叔,听说还有一个死者不是住在我们这栋楼的。”
  “听说,你之前不住在这里吗?”
  “我结婚以后就和我老公住在市里了,这套房子是我爸在住的。说来也巧,那年我爸得了重病,在医院住院的时候发生了火灾,因此我爸躲过一劫。后来政府开始着手安置受灾的住户,我不放心就把他接到我家,和我们一起住了,所以这房子就一直空着。后来有些极个别的老邻居们就都搬回来了,说是放心不下,说是对这栋楼有感情,但大多数的人都已经搬走了,听说这两年政府改造,再过几年这栋老楼就该拆了,楼前也要修宽敞的马路了……对了郭先生,我说了这么半天,都忘了问您,为什么会选择搬到这来住呢,我不觉得您这么前卫的年轻人会选择住这样一栋老旧的楼,难道只是因为我出的房租便宜吗?”
  我方才缓过神来,前一秒我还在她叙事的回忆当中,下一秒就有种被人嘲笑的挫败感。因此,我发表了一段作家这个职业的人常常会说的一段谎话。
  “我想你误会了,我的职业是作家,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在大城市里扰乱了我创作的灵感,我是来体验生活的。不过话说回来,也就是我吧,肯租你这个地方。换做其他人根本不屑一顾。”
  “原来是这样,那怪不得,等您出名了,一定帮我在您的圈子里多宣传宣传,这个氛围激发创作灵感肯定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就呵呵了,我就那么一说而已,她还当真了,体验生活?呸,这都是沽名钓誉的人在对人说鬼话,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跑这来找罪受,美其名曰体验生活,我看呐,纯属是穿着裤子放狗屁!
  “一码归一码,这房子我住了,但是这栋楼背后的故事也属实把我吓得够呛,虽然我这个人从来没做过亏心事,但这个租房协议我看还是要改一改的好。”
  “那…郭先生,您想怎么改?”
  “押一付一,如果你这房子干净的话,下次续约再按之前说的走。”
  “这……”
  “700块钱,我今天就搬进来。”
  我把钱拍到了她的手上,这个时候千万别让对方犹豫,如果让她寻思过味儿来,那我接下来的两个月就只能睡马路了。
  这时她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接起来面容踌躇,好像家里面发生了什么大事,她着急忙慌的挂断了电话。
  “那好吧,如果您的创作圆满结束了,记得多帮我在圈里多宣传哈,趁着这栋楼还在——不好意思郭先生,我爸爸刚刚住院了,我现在得赶过去。”
  她把钥匙交到了我的手上。
  “那是当然,您有事就先去忙,卫生间一会儿我自己打扫打扫就好了。”
  我微微一笑把钥匙握在手里,揣进了裤兜。
  她着急忙慌的走了之后,我进卧室和厨房转了转,收拾的还是蛮干净的。至于卫生间……先不管它,我向后一仰躺到了床上。这床还是很柔软的,很快我就失去了意识,睡着了。
  “咕噜~咕噜~”
  我隐约听见水冒泡的声音,还有自来水滴答滴答的声音。我伸了个懒腰,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我心想这老房子的确是该拆了,管道老化的太严重了,那场大火之后,隔音也受到了影响吧。
  我推开卫生间的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坐便池里咕嘟咕嘟的发出声响,异物反了上来。我的天呐,马桶堵了,我拿着皮搋子使劲向下怼……(画面太美,必须略过)
  已经下午3点了,外面的天色还是挺亮的。我这个人是有名的拖延症,难得勤快一回,趁着天亮赶紧回去拿行李。
  关好窗户,锁好门,不知怎的,一到走廊里就有种害怕发出声音的恐惧感,神经是压抑的,我轻手利脚的向楼下走去,四楼安安静静的,应该是住在这里的人上班去了还没回来呢吧。四楼光线是最暗的一层,走廊窗户是用木板钉死的,只有很细很细的几条光线穿透进来,那上面没有窗户也没有玻璃,应该是怕刮风下雨才钉上的吧。
  “嘎吱~”
  突然楼下发出老旧木门被拉开的声音,我顺着楼梯口向三楼的里面看……
  从304的房间里出来两个人,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在后面关上了门推着前面的轮椅。
  我的天呐,坐在轮椅上的是个老婆婆,她的腿上盖着毯子,我根本看不到她有没有脚,她的面部有一大部分烫伤造成的褶皱皮肤,最可怕的是,在被烫伤的烧疤上没有眼睛,是的,她-没-有-左-眼……
  我浑身上下的汗毛直竖,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觉得我平时胆子挺大的,可到了这栋楼里,多少胆子都不够用了。我把手握成了拳头塞进了嘴里,可还是发出了声音,我想可能是老婆婆的年纪大了,耳朵背了听不见吧,再加上火灾造成的影响,她也看不见我吧。
  不对……她……她后面的人不可能看不见也听不见我吧。正当我要仔细的瞅瞅后面的那个人的时候。后面的人推着轮椅走到了窗子里投射出的一束光下,他穿着一件帽衫,遮住了脑袋,我根本看不见他的脸,更分不清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似乎他也并未发觉我,继续推着轮椅往楼梯走。呵,应该是婆婆的老伴吧,这把年纪观察能力应该是都不行了。
  我长舒口气,还没等把拳头从嘴里拿出来,他们俩已经到了楼梯口了……
  后面的人突然帽子向上翘了翘,像是抬起头在看着我,我不由自主的向后一倒,倚到了楼梯的靠墙一侧,双目紧闭,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打心底里憋足了劲儿的怒吼,拳头被我咬的极为疼痛。
  “咯噔~咯噔~”
  他们向下走去了,那轱辘硌在楼梯的声音渐行渐远。
  我的腿都略微发麻了,我没敢完全站起,只是试探性的一点…一点… 扒着楼梯扶手的边缘向下看,他们已经到了一楼了……他们已经推开单元门出去了……
  我站起身来飞快的向一楼狂奔,推开了单元门,冲了出去。
  “人呢?”我几乎愤怒的大声嚷嚷着,我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于是在我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那个穿着帽衫的人一定是个年轻人,这么快就消失不见了,可他是男是女呢?真是奇怪。
  我绕过楼前的报刊亭,虽然是绕着走离得稍远,但是那股烧纸的气味显然是已经没有了,我刚到这的时候比现在更远的距离就闻到那股味了,那时候只是不知道味道是从哪传来的。
  我回到公寓,心里万般的气氛,把行李踢到一边,躺到了床上,正在想今天所遇到的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电话突然响了,是房主打来的, 他限我两天内把房子倒出来。人要是倒了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越是气氛,我越是要住进那栋老楼。惹急了我,老子连鬼都不放过,我现在落魄到了连鬼都要害怕的地步,我又有什么好怕的。不是你赶我走,是我不稀罕住这了,说走就走,我拾起行李箱,和一个大编织袋就坐车回到了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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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是晚上6点47分,报刊亭已经漆黑一片了,看来秀姨已经回家做饭去了。
  我刚走进单元门,眼前豁然开朗。
  “哇,好亮啊”
  一个安装师傅骑在木梯子上拧着灯泡,他正要下来。我连忙把手里的拉杆箱和编织袋松开,上前帮他扶着梯子。
  “这么晚了才回来呀,你是新搬来的?”他擦着脖子上的汗水。
  “是啊,大爷,我是新搬来的,您这么晚还在帮邻居们造福啊,真是功德一件。”
  我随意客气的打着哈哈,对他来说好像很受用,开心得不得了,非要帮我搬东西,我一再严词拒绝,却挡不住他的热情,一路走一路聊,他好像有一大堆说不完的话要跟我说。
  到了三楼我特意向304的屋子瞄了一眼,反正我现在也不是一个人,我才不怕呢。不出意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304的门关的紧紧地,整个三层安静的出奇,难道只有五楼才隔音不好?
  眼瞅着就要到最暗的四楼了,而且四楼还没有安灯。
  “四楼的灯怕是不太好修咯,这栋楼的线路老化,连接灯的线得从新接,所以我要送你上来呀,我对这栋楼的熟悉程度啊,就是闭着眼睛走,我都能摸到哪户是哪户!”
  夸你胖你还喘上了,我僵硬的发出呵呵呵的冷笑声,根本没有任何词语愿意去符合他。
  “噔楞楞~”
  我打开手机的闪光灯,一颗白瓷的玻璃球在四楼的地板上,轱辘到了我的脚前。我正欲把玻璃球捡起来,一只细嫩的小手抢先我一步,我赶紧把手机对准他,那是一个小男孩,他在咧嘴对着我笑,他还拿着玻璃球冲着我显摆。我露出一丝意外的微笑,我隐约听见呢喃的声音,像是一首童谣“牵牛花,十二朵,幺姨妈,来接我。猪打柴,狗烧火,猫儿煮饭笑死我!”然后我把手机照向小男孩的身后,是一个小女孩坐在402门口的木箱子上倚靠着墙。
  小女孩看到我在用手机照她,她的童谣突然不唱了,失声恸哭起来。见此情形,小男孩立马转身跑到小女孩面前抱住她,然后他瞅我的眼神,我这辈子都会记得,是怨恨的眼神,眼睛里充满了恨,那是令我一想起来都会毛骨悚然的眼神。他把手里的玻璃球撇向我,刚好打中我的膝盖,我哎呦一声叫了出来,那一下并不疼,可我却假装很疼的样子,想哄哄这两个孩子,也许我假装被打疼了,他们就没那么生气了。可那女孩却还是哭个不停,男孩就一直抚摸她的脑门。我正要上前去哄那孩子。
  “你别管”
  大爷很严厉的斥责我,着实让我吓了一大跳。
  大爷又说:“都赶紧进屋去,别在走廊里玩,你们爸妈多担心你们这俩孩子不见了,等灯安好了在过来玩!”
  大爷的话还真好使,女孩果真就不哭了。看来他们跟大爷很熟了,只是害怕我这张生面孔吧。
  大爷撑起了我的胳膊,让我往楼上走。
  “刚刚那俩孩子是谁家的?”
  “楼下404的”
  “这黑灯瞎火的,当家长的也是够心大的……”
  他从一楼跟我唠到五楼,一直帮我把行李送进屋里。我一直以为除了不住在这的房东之外,今天他是我唯一遇到的正常人。虽然话比较密,说话没有重点,但是直到他跟我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颇感这一晚上他跟我说的所有话里,这句话最耐人寻味……
  “小伙子,把门锁好,晚上没事别乱走,这栋楼太旧了,而且有的楼层灯还没有修好。这里不比城里,没有那么多夜生活,也不会有陌生人深更半夜出入这栋楼。总之,你千万别去管闲事!”
  大爷走了,只是我也不想再去想了,今天遇到那么多怪事,没有一件是我愿意去寻思的,还是洗洗睡吧。
  就这样平淡的两个星期过去了,我觉得我渐渐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偶尔我会在院子里看到穿着帽衫的那个人在推着失去左眼的老婆婆,虽然我仍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因为我从来不敢接近他们,就像秀姨和报刊亭一样,每天都是绕着走。
  四楼走廊里的灯依旧是坏的,我也再没见到过那个修灯的大爷。而402的那两个孩子也不在走廊里玩了,一切都很正常。
  2017年5月20号的那天晚上,雷雨交加,我讨厌在雨天里写稿子,那会让我的心静不下来。就在我睡得正酣的时候,在我的床头正对着的那堵墙后面,传来了钢管敲击暖气片的声音。
  “铛——铛———铛——”
  虽然听到了声音,但我的潜意识里却还在睡着,因为那声音很小。
  “哐~”
  客厅的窗户被狂风暴雨吹开了,发出窗框的撞击声,还有像孩子哭啼一般的风声。
  我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我急忙跑到客厅,把窗户关上,把窗户的划锁重新扣死。心想,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去睡觉了,把刚才的美梦重新接上。
  突然,刚才不起眼的敲击暖气片的声音变大了,我静悄悄的走进卧室,那声音刚好就停止了。我长舒了口气,虚惊一场。一定是隔壁的孩子半夜不老实,深更半夜的恶作剧。我大声的咳嗽了两下。
  “哼——哼——”
  “铛——铛——”
  我咳嗽完,那个声音就又出现了,而且刚好数量上和我发出的一模一样。
  “哼——哼——哼——”
  我又试探了一下,想一探究竟……
  “铛——铛——铛——”
  我突然间没了困意,四下寂静,我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儿,我的心情开始焦虑起来。我没再发出声音,恐怕就是隔壁家的孩子再胡闹,家长也不管一管。果然,我没发出声音的情况下,墙那面也没有发出敲击声。我把耳朵贴到了暖气片上……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我啊的一声坐到了地上,双手捂着耳朵,感觉耳朵里流出了鲜血一般,脑子开始混沌不清,耳朵里都是暖气片敲击的回音,除此之外,我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
  缓了好一阵儿,暖气片敲击的声音也没了,我的耳朵也并无大碍。回想起来最让我震惊的是当我耳朵贴到暖气片上时,墙那边就开始快速的连击,就像——就像——就像它能看见我一样,准确的判断我在做什么,顿时我毛骨悚然,再也坐不住了。
  我决定要到隔壁去理论理论,虽然是大半夜的,但我已然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开门,快开门——”
  我用尽全力快速的拍打隔壁的房门,可是根本没人回应我。
  “有能耐把门开开,别做缩头乌龟!”
  还是没人应答,于是我回到了屋子里,气的我心难受,我烧开了水,吃了一片安定片,没过多久,我的心就静下来了。静下来后的世界格外宁静,非常细微的声音都能听得见,我确定暖气片一丁点敲击的声音都没有了。正欲站起身来回屋睡觉,我却听到了走廊里的踱步声,那声音很小,可我还是听得很清楚,有人在走廊里慢慢的走……
  踱步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我既好奇又害怕的往门口挪了挪身子,我想透过猫眼看看走廊里的情况,我把脸贴到了门框上,右眼挪到猫眼的位置……
  穿着帽衫的那个人——是他,他站在猫眼的前面对着我家的门,我条件反射般的向后瘫倒,我一点点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向后挪,只要离门远一点就好。
  他……他…他一定是看到我了,他一定能看到我,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我像疯了一样无助,恐惧占满了我脑子的全部。
  大爷的话也在我的脑子里一遍一遍的浮现,“把门锁好,晚上没事别乱走,总之,——你千万别去管闲事!——你千万别去管闲事!——千万别去管闲事……”
  那个人在敲我家的门,开始敲门比较文明,敲得很慢,然后就越来越快,像我刚才敲隔壁那样,更像是我在卧室咳嗽时,暖气片传来对应的回应一样……天哪,难道是他吗,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住在三楼啊。暖气片的声音绝对是从我隔壁传来的。
  我不敢再去想,我依偎着抱着老式摇椅的椅腿,像一个刚刚被抛弃的孩子一样无助。即使敲门的声音消失了,我也不肯撒手,更不愿意挪动半步。直到10多分钟后,我的房门再次被敲响……
  “铛铛、铛铛”
  这个频率明显和之前不一样,可我还是没敢挪动半步,直到门外开口说话。
  “家里有人吗,我是咱们社区的民警,有住户向辖区派出所反映,您打扰了周围邻居的正常休息。”
  我极不情愿的站了起来,双脚像灌了铅似的,用意念支撑着自己挪向门口。我趴在猫眼上向外看去,这个人我认得,他的确是社区民警,而且还是管辖我这片的那个“眼镜胖哥”
  我赶紧把门打开了。
  “您好,我是民主乡派出所民警朱友贵~”
  “您好民警同志,请您进来说话。”
  我把朱警官请了进来,然后环顾走廊四周,空无一人,于是把房门带上了。
  见到民警了,我的防备也就放下了。我的气根本不打一处来。
  “是三楼的举报我的吧,说起今晚这事我就火大,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却被他反咬一口……”
  “您先消消气,郭先生,这栋楼里很多居民都向我们辖区派出所反映,您12点以后在走廊里大声谩骂,还敲击别人家的房门。”
  “很多居民反映?我隔壁也像你反映了?呵呵,还真是恶人先告状!”
  我有些失态,在民警面前哈哈的大笑着,身体不由控制的乱扭起来,也不知道是身体承受不住了还是神经在跳动,但我很肯定一点,我现在的状态几近癫狂。
  “这次出警主要为了调和,请您不要再做出过激的行为,第一次,警告。再有下一次,就请您跟我去一趟所里。当然了,如果您遇到了其他居民的骚扰,也可以来找我,这是我的社区服务卡,上面有我的电话,您拿好了。”
  我胡乱答应一通,接过来朱警官的服务卡,就把朱警官送走了,我猜想他刚才看到我的那个状态,明天早上一定会约一名心理医生到我家里来。管他呢,这楼里根本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全都古怪得很,在这种环境下我要是正常,那就太不正常了,呵呵。
  当我醒来,已经是隔天下午了,我左思右想304那家人,真是古怪得很,虽然我对昨晚的事气愤至极,但还是心有余悸。老婆婆消失的左眼、面目全非的恐怖嘴脸,还有穿着帽衫的那个人,整天低垂个头神神秘秘的,像极了香港恐怖片里的脏东西,一想到这我的汗毛直竖,脑皮直发麻。
  “这楼里真的有鬼,难道他们俩真的是脏东西。。。”
  我自言自语的嘀咕着,悄悄地走到四楼的拐角处,偷瞄了一眼304的动向,整个三楼都静悄悄地,我快速的向楼下跑去。跑出这栋楼,仿佛外面的世界是新的一样,豁然开朗。空气清新的很,阳光如此的饱满,心中压抑的情绪立刻被释放了出来。
  “就算是八抬大轿来抬老子,老子都不回来了,呸,破鬼地方!”我心里这样想。
  在这所大城市里,我举目无亲,就连之前的同事也没能交下一个半个,人生的失败莫过于此。我独自走在市中心的步行街上,我就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穿梭在人群中。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我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希望黑夜不要降临。。。
  我的电话突然响了,是杂志社主编打来的,我之前的一篇美食文稿获得了省级杂志二等奖,主编答应我单独为我的美食文章开设一页专栏,并要求我立即把最近的文稿带回社里。由于惊慌,我今天除了钱夹和电话,什么都没有带出来。这是要迫使我返回那栋老楼?此时的我,内心五味杂陈,不知是福是祸。
  我在城西“璇玑观”请了一位道士,在他那买了几盒香排,上百张符纸和一桶浆糊。
  当我胆怯的回到那栋老楼时,秀姨蹲在单元门的门口外,火光四起。她又在铁盆里烧纸了,只不过这次将战场转移到了室外。这样不是挺好吗,安全得多,我心里这样想。可对我来说,这个场景却也变得阴森恐惧~
  我走进单元门,脚下烟雾缭绕,哪哪都是一股子烧纸味儿。真巧,我又见到那天帮我拎行李的大爷了,他就在走廊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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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爷,好久不见”
  我大声地向他打了声招呼,不知什么时候秀姨从单元外窜了进来,就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这老太太真的是要吓死我,走路完全没有声音,一到了晚上更是神经兮兮的。她向里面张望了一眼,就又蹲回去烧纸去了,根本没留意到我身边的大爷。
  走廊的灯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忽明又忽暗。
  “大爷,这灯又该修了是吧,真是辛苦您了,总是晚上自己一个人来修理。”
  “这灯怕是没有修的必要了,这栋楼再有几个月就要拆了。”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很自然的拎起了我刚刚放在地上的那一大袋子香排和浆糊。算了,我是犟不过他的,怕是我不让他帮我拎,他是不会罢休的。
  我回头瞅了一眼秀姨,他就蹲在她家的门口继续烧纸,根本都没抬头看我们,这感觉怪怪的,可哪怪呢?我又说不出。我们上到了二楼半,我有些胆怯了,不敢再往上走,因为三楼的灯也坏了,碍于大爷在我身后,我只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向楼上的台阶,刚迈上三楼的平台,我的手机就对准了304的房门,寂静的很,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我的心却跳得飞快。
  楼上的地板发出物体滚动的响声,在宁静的三楼听得格外清楚,然后是孩子的笑声。我长舒口气,原来是四楼的那两个孩子在走廊里玩耍呢。真是奇怪,平时看不见的人今天怎么都出现了?
  我和大爷走上了四楼,果不其然,的确是那两个孩子,因为……那颗白瓷玻璃球又轱辘到我脚前了,撞到我鞋子的瞬间,转了个圈往回滚动着。我弯下腰,要去捡……白瓷玻璃球翻了一圈,玻璃球中间是一块圆圆的黑黑的,上面还有一丝红色流下来……天呐!那是一颗流着血的眼球,那黑色的是眼仁,那眼仁还在……还在……还在流着血~
  那男孩一把拽住我的手,死死的拽住,一张阴冷的脸在对着我看。
  “把眼睛还给我,还给我,那是我妹妹的眼睛!”
  “啊——啊!”
  我大叫一声,憎命的甩掉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男孩的手,那个女孩捂着脸的双手放下了,这次她没有哭,她咧嘴不动声色的笑了,然而她的脸上刚好少了一只眼睛……
  我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跑,慌张的拿钥匙桶自己家的门锁,虽然五楼的灯光很亮,但我已经全然不顾了,心里只剩下害怕。越紧张钥匙越插不进锁眼儿,我发现我的手一直不停的抖,我用左手使劲的锤了两下右臂,可丝毫不起作用,手依旧抖个不停。终于,钥匙插进了锁眼,我用力一拧,门打开了,我一个箭步迈进了门里。
  “小伙子,等——等等我,你的包~”
  我回头看见大爷拿着那个袋子慢悠悠的扶着楼梯爬了上来,我给他留了个门缝,等他到门边,我一把把他拉了进来。
  我把门一关,慌张的锁了起来。我瘫软的坐到地上用后背顶住门。
  “大爷,你看到了吗?”我沮丧地说,我多希望他说没看到,刚才只是我的一场幻觉。
  “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你根本什么都没看到,在地上轱辘的根本不是弹珠……”
  “是眼睛~”
  大爷冷淡而缓慢的语速,让我的冷汗直流。他看到了,他真的看到了,而且和我看到的一模一样,我们都撞邪了,我彻底的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个——那个孩子说那是他妹妹的眼珠~”我几乎绝望的说。
  “不,他说的不是地上那个,地上那个是春兰的眼睛。”
  “谁是春兰,我不认识什么春兰,他为什么拽着我,管我要——要眼睛!”
  “因为那天你见到他的晚上,他拿来丢你的就是小女孩的眼睛,在那天之后你就没觉得哪里奇怪?”
  我突然间,灵光一现,想到了有一天晚上隔壁敲暖气片的事情。
  “有——那天晚上我遇到了奇怪的事情,无论我做什么,好像隔壁敲暖气搞恶作剧的孩子都知道一样,他差点震聋了我,我的一举一动根本就是被监视的,可是那只眼睛他拿来丢我的时候,我也找了,可是根本没有找到。它到底在——在哪……”
  “刚才跟着你跑的时候我看见了,它就在你——的——身——后!”
  “啊?”我大惊失色的跑去立柜镜子前,把手机调成自拍模式,大喘着粗气照向镜子。那只眼睛——就在我的后脖颈!而且是和我的皮肤连在一起的,它的黑眼仁在转动,它突然转向镜子里的我!我吓得瞳孔放大,天哪,原来那天晚上它就是透过镜子观察到我的一举一动的。
  那个位置刚好会被衬衫领子盖住,我前几天脖子痛,还以为脖子上面长了个包并没在意,这种事情哪敢想象……
  只见镜子里大爷高举着水果刀,冲着我手起刀落!
  “啊~”
  我双手捂住后脖颈,蜷缩在地上,痛的直打滚,大爷拽出立柜里的一件衣服,就按住了我的伤口。我明显能感觉到我的脖颈有一条很长的大口子,并有鲜血不断的涌出,我看着眼前地上的一块肉皮和上面粘连的眼珠,那眼仁又挪到了我这侧,用余光瞪着我。

  “把他扔出去——扔出去——”我捂着脖颈哀嚎着。
  大爷用刀扎起那块皮,连带着那只眼睛从门里扔了出去。
  我挣扎了好一会儿,疼痛在我的嘶吼中减轻了不少,大爷的刀法还不赖,并没割掉我多大一块肉,只是一小块皮而已。
  “大爷你~”
  “我和你一样,能看到他们,我这把岁数了,一副老骨头没什么好怕的。”
  “那天晚上在隔壁敲暖气片的是那对兄妹,他们在报复我!——也就是说我隔壁根本就没有人住,我也从未见过那屋子里出来过人。”
  “住在那屋的人,火灾后就没再搬回来,那间房始终是空的。”
  惊恐之余,我突然又想到了刚刚听到的一个名字……
  “那春兰又是谁,为什么他们会有春兰的眼睛。”
  “春兰是住在这个楼里年纪最大的人了,她就住在楼下304。”
  “我就觉得304的那两个人有问题,果然,他们都不是人,不行,我要报警。”
  我捂着后脖颈,明显感觉滚热的鲜血还在向外涌。
  “报警是没用的,你看得见,可警察未必看得见他们。”
  “大爷您能留在这陪陪我吗?”
  恍然大悟之后的我,真的害怕极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陪老伴了——小伙子,只要你晚上不再出去是不会有事的,明天早上就好了。”
  虽然我很无助,可骨子里的那股倔劲儿让我根本张不开口去恳求,多希望自己现在失心疯发作,不管不顾的,肯定能把他留下。
  不知不觉,大爷走到了门口,开了房门站到了门外。
  “额~谢谢你的提醒,大爷。我会注意的。——您真是个好人,您家住几层啊,明天我一定去您家拜访您,感谢您。”
  此时此刻,我只感觉有大爷的地方最安全。
  “不用客气小伙子,我住一楼,104”
  “真的谢谢您,我明天肯定去——等一下,104?”
  我突然心头一惊,望着已经走向楼梯口大爷的背影:“您贵姓?”
  “孟”
  我咣当一下子把门推上了,从里到外把门反锁了一遍……
  “他就是秀姨死去的老伴,厂区的电工!”
  我透过猫眼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那也站在楼梯口,朝我摆摆手,微笑着……
  由于心跳波动过大,惊吓过度,我眼前一黑。我感觉我的心脏都要炸裂了,炸的四分五裂。我果断的把桌子和行李箱推到门口,把门堵上。
  我用愤怒佯装勇敢,拿起电话给房主拨了过去。
  “你这是凶宅!——鬼宅!整楼的孤魂野鬼!”
  然而我的愤怒并没有激起对面的愤怒,如果我们俩吵得很凶,我一定会比现在勇敢的多,至少有个人在跟我对骂,我不会胡思乱想。又或者是她听出我的恐惧,能连夜赶过来当面问我一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并没有……
  对面沉默了半天,终于说话了。
  “郭先生,我父亲今天刚刚过世,我希望你能体谅一个还在悲伤中的为人子女的心,有什么事等我给我父亲处理完丧事再说。”
  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发出忙音……
  她把电话挂了,她都没给我继续说话的机会。是啊,我明白这个时候打这通电话并不合适,看来我还得靠自己啊。
  我鼓足了勇气,把用来按脖颈的衣服扔在了地上,拿起一条毛巾系在了脖颈上,我把符纸沾满了屋子里大大小小的地方,香排各种点燃。把我的笔记本电脑和移动硬盘装好了袋子,只等天亮就立马逃出这鬼地方。。。
  我跪在地上不停地念叨“阿弥陀佛,唵嘛呢叭咪吽 ”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因为太困乏而睡着了,可能也没念叨多久吧,反复重复一句就容易困,谁让我年青的时候不多看两本书呢,书到用时方恨少,但凡多看一本佛经,也不至于词穷啊。
  “咣当~”
  又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大风又把老旧的窗户吹开了,地上和墙上的符咒都黏着一角摇曳的晃荡,客厅的摇椅都被吹得摇来摇去。我一瘸一拐的往窗台走,双腿都跪麻了。终于费劲巴力的把窗户滑死。我使劲跺跺脚,想缓解一下。此时还没停下来的摇椅快速的摇动了几下,然后就慢悠悠的摇动着。我惊慌的赶紧捂住后脖颈,啊的一声惨叫,疼得我嘴唇瑟瑟发抖,此时我能感觉到我的嘴唇都是白色的,那么热的天呼出的哈气都能依稀可见……
  又是咣当一声,阳台的窗户也被吹开了,顺着厨房进来的气流把蜡烛都熄灭了,灯也开始一闪一闪的,符咒满哪乱飞。
  灯,突然灭了……
  我瘫坐在地上,双腿麻木的没了知觉。
  电闪雷鸣时,闪电打过的瞬间,能看到摇椅还在不停地摇,并且发出老旧木料嘎吱嘎吱的声响。
  “老伴~我想你啊——老伴~你在哪里啊~”
  那声音喑哑气力低沉,那是个老头的声音。这房子之前是房主父亲的,她父亲今天刚刚过世……
  越想,心里越发毛。
  我已然顾不了那么多了,仿佛腿恢复了知觉,爬起来推开桌子和箱子夺门而出,一个箭步冲下楼梯……
  “还我眼睛,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没有眼珠的小女孩高举着双手向我追来,我一步没敢停。之前是恐惧让我胆怯到静止,一步不得行。现在是恐惧逼迫我马不停蹄的夺命狂奔。踩上下楼的楼梯,忽听得开门的声音,304的门开了,戴着兜帽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在看着我,这次真的是在看着我,我能看见他的眼睛在盯着我,我连忙向楼下跑,刚跑到二楼的台阶就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我顺着楼梯滚了下来,我疼得直打滚,我摸着地板,非常的丝滑,恐惧之情溢于言表,这地板上有东西!
  我掏出手机照着地板,是一柳一柳的头发,头发很长,我顺着台阶往上照去,头发一直连到二楼的台阶顶,根本看不到头发的边缘。突然,又有好多头发从二楼楼梯涌下来。
  我站起来就往楼外跑,外面下着大雨,被雨水冲淡的鲜血分别从我的后脖颈和膝盖上向下流,我不顾着疼痛一直跑、一直跑……
  我推开门,门里面灯火通明。
  我跑进了民主乡派出所里,一个值班民警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赶忙跑过来搀扶我,我顺势一倒,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一边帮我包扎伤口,一边询问我住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见鬼了”
  “见鬼了?你可别告诉我你这一身的伤都是鬼弄的——你晚上喝的不少吧!”
  “我没喝酒,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真的撞鬼了!——朱警官呢,他怎么不在,我要跟他说,他管辖的片区真的有鬼~”
  “朱警官?——哪个朱警官?”
  我们俩都愣了足足10秒钟。。。
  “管厂区那栋老楼的朱警官——朱友贵”
  我郑重的说,他的表情却很木讷。
  “你是不是疯的!”
  “你怎么不信我,前几天他还去过我家,还给我留了他的社区服务卡……”
  我从裤兜里掏出那张卡片,当我掏出来的一瞬间,我惊恐地看着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张折成三角形的纸钱。
  不可能的,我明明就把它随手放在这条裤子的裤兜了。我再仔细地摸了摸两侧的裤兜,里面什么都没有……
  “友贵已经死了三年了,你说的那个辖区现在归我管。”
  警官的表情没比我好哪去,他用同样惊恐的表情注视着我。
  派出所的门开了……
  是那个穿着兜帽的人,他浑身湿漉漉的。
  “鬼~”
  我大喊一声,靠住警官的身体。然而,警官却丝毫没有怕意。
  “宋娜,你大半夜的跑派出所来干嘛,也不打把伞。”
  那个人终于把帽子掀到了后面,她的头发很短,但很有精神。她——她竟然是个女的,长得还很秀气。
  她吱吱呜呜的发出微弱的声音,比划着手语。
  “她说你们是邻居,她说你晚上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警察站在近处瞅着我说。
  “额,是...是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能看到。”
  “好了,你们都别再搞恶作剧了,这里是派出所,不是教堂,没有圣母玛利亚,哪来的鬼啊神啊的。——你要是被人打了,我就帮你立个案录个笔录,要是你喝多了酒自己不小心摔倒的,就赶紧回家换换药。”
  警官看似无奈的对我说,那个女人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了这名警官。
  那是一张折叠的警官证,警官把它打了开来,那正是朱友贵警官的警官证。警官惊愕的手瑟瑟发抖,女人用手语向他比划着。
  “你说你也看到友贵了吗,这个证是他给你的?——这绝对不可能。”
  警官说完,她就拽着警官的胳膊往外走,我也随着他俩一块走出了民主乡派出所,三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今天晚上我死活都不会再自己一个人了。
  于是,我跟着他俩返回了那栋鬼楼,刚一进门妖雾弥漫,烧纸的味道扑鼻。是秀姨,她跪在走廊里向眼前的火盆行跪拜礼,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平安喜乐——平安喜乐。
  “喂,秀姨,这么晚了怎么在楼里烧纸,太不安全了,赶紧把东西收了。”警官捂着鼻子劝说。
  秀姨见民警来了,赶忙把火盆熄灭了。
  “秀姨,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警官问道。
  “有看到,有看到,看到这个新搬来的跑出去咯,他还是从楼上摔下来的,神经兮兮的——还看到小娜也跟着出去了。”
  “那你跑的时候没看到秀姨吗?”警官好奇的问我。
  “没,没有,我就看到一地的头发。”
  “宋娜,你呢,你也没看见秀姨?”
  宋娜摇摇头。
  “怪了,还能是鬼遮了眼?”警官嘀咕着。
  “对,没错,一定是孟叔干的。”我加重了语气说。
  秀姨端起已经熄灭的火盆怒气冲冲的走向我。
  “神经病——三年了,我多希望能再看见我老伴一眼,哪怕是一眼——见鬼了你,神经病。”
  秀姨对我指指点点的说,然后捧着她的火盆回家了,看得出来她仍然神志不清。
  我们仨向楼上走,二楼的楼梯上依稀可见细碎的头发,可每根头发都很短,根本没有无限延长的浓密长发。到了四楼灯居然是亮的,那对小兄妹也不见了,然而就在404的门口箱子上,找到了我后脖颈上被削去的皮,那就是一片完整的皮,上面的眼睛不见了。
  我们上到五楼,走进了我租住的房子,屋里乱七八糟,符纸满哪都是,宋娜帮我把阳台的窗户给关上了。我翻找着屋子里的蜡烛,在客厅的抽屉里有一张红纸包裹住的相框,我把红纸揭开,那照片里是一对笑颜如花的老夫老妻,丈夫对妻子深情的凝视,妻子露出洁白的微笑。
  那一定是房主的父亲母亲,看着昔日相恋的一对爱侣,我的内心无比的平静,我已经不再恐惧了。原来我真正害怕的是孤独、是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没有方向感,没有未来,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走,自己该何去何从。而融化我、救赎我、为我指明方向、包容我的恰巧就是爱……
  当警官带我重回这栋楼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所以这件事只能是不了了之。第二天宋娜带我去见了她的外婆,也就是春兰阿婆。春兰阿婆虽然年纪大了,脑子却不糊涂,她向我讲述了发生在这栋楼里的所有故事……
  三年前的那场大火里一共死了五个人,有四个是这栋楼里的居民,分别是上楼救人的孟叔,404的一对龙凤胎兄妹,二楼许姨家的女儿刘美丽,而第五个并不是这栋楼居民的死者,就是前来帮助救人的朱友贵警官。
  那场大火发生在上午的11点钟,龙凤胎的父母都外出上班了,把兄妹俩锁在了家中。男孩想给妹妹煮面吃,就学大人一样拧开了煤气,导致了火灾的发生。二楼的刘美丽早上才从市京剧团回来,大概是睡着了。当大火燃起时居民们都纷纷向楼外逃窜,听说当时刘美丽从屋子里出来时,头发上燃着火,满走廊里乱撞,她的头发非常长,听阿婆说刘美丽一头乌黑修长的秀发已经埋过了膝盖,火势在她的身上着的迅猛,几盆水下去都没浇灭,邻居们见她没救了,都纷纷自己逃命去了。春兰阿婆行动不便,逃跑的速度也是缓慢。她听见自家的楼上有哀嚎声,还有乱蹦乱跳的声音,就意识到了楼上的孩子还没有逃出来。阿婆抓着楼梯扶手爬上了四楼,可她根本打不开房门,正好赶上孟叔上楼来救人了。孟叔用消防水箱里的斧子,劈坏了门锁,他俩这才进去救人。
  当时女孩坐在地上哭,她的右眼在喷溅着血,眼球已经不见了。大概是煤气爆炸的瞬间,被炸掉了。男孩的眼睛边上都被熏黑了,好像也看不见东西,他跪在地上到处乱摸,还不停念叨着“眼睛呢,妹妹的眼睛呢~”
  孟叔一把抱起了女孩,阿婆被烟熏得喘不过气,瘫倒在地上,男孩摸到阿婆的脸上,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男孩恶狠狠地把阿婆的左眼珠抠了下来。
  “妹妹的眼睛,这是妹妹的眼睛。”
  男孩高兴地嘀咕着,此时的他们都已经被烟熏火燎弄得神志不清了。阿婆痛的在地上打滚,顺着煤气爆炸时炸开的墙体裂缝掉了下去,这时楼里发生了二次爆炸。
  阿婆的双腿被截肢了,她在医院昏迷了七天七夜,终于被抢救了过来。除了失去了双腿和左眼,还有身上多处的烧伤以及被划破的创伤,她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后来宋娜从聋哑学校毕业了就搬过来和外婆一起住,照顾着阿婆的日常起居……
  后来阿婆从老邻居那里听说,在那场爆炸中,孟叔和两个孩子都不幸罹难了,当消防队和120过来处理现场时,被烧焦的几具尸体在楼外空地上的摆成了一排,微风一吹,白布被吹开一角,那具男孩的手臂露了出来,他的手心里攥着一颗眼珠……

  三个月后——那栋老楼终于在一声爆破声中烟消云散了,秀姨被送去了公立敬老院,而宋娜和阿婆听说搬去了更远的乡下住。而我则重新过回了从前的生活,我把我的故事写成了短篇,发表在杂志社莲蓬鬼话的专栏里。
  有时候,我隔壁办公桌的同事会问我。
  “你是不是天生的阴阳眼,要不怎么就你能看到,那个秀姨可是连自己的老伴都看不见!”
  我只会告诉他……
  “别逗了,我要是天生的阴阳眼,胆子一早就练出来了,哪会像现在这样怕的要死。其实他们对我并没有恶意,只是不适应才让我变得恐惧……”
  我摸着后脖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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