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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亡灵安息 [打印本页]

作者: durin    时间: 2024-1-28 09:30
标题: 亡灵安息
  东西全摆放完毕,朱明义一家,算正式搬进这座房子了。
  虽然只是间一室一厅的老公寓房,房租却不便宜。朱明义也知道,省城物价可不比他以前住的小乡镇,尤其是住房。
  朱明义是两个月前接到工作调动通知的。起先他住员工宿舍,周末回家,后来发觉这样实在不方便,于是索性让妻子杨芳辞了工作,带上6岁大的女儿朱阳,一家三口就这么奔来了省城,租了间房。
  尽管房租是笔新的负担,但好在朱明义收入涨了不少,再考虑到朱阳以后可以在城里上学,教育环境总要好过郊区。
  所以等杨芳找到活干,两人工作都稳定后,朱明义计划在城里贷款买房,暂时就靠租房将就下了。
  至于租的房子,朱明义基本满意,除了隔音太差。夜里睡觉,总能听到一些细细碎碎的声响,有汽车鸣笛声,虫鸣声,说话声,偶尔还夹杂孩子的哭嚷声和奔跑声。
  按理说这楼才五层,住户也少,不应该有那么多声响,可一连几个晚上,朱明义一家都被吵得睡不踏实,严重败坏心情。
  尤其楼上一户人家,经常深更半夜传来孩子的玩闹声和奔跑声,有时声音还特别大,像就在耳边似的。
  某天夜里,朱明义见朱阳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终于忍耐到了极限,索性拉开窗,冲楼上大喊:“四楼的,声音能小点吗?别人晚上不用睡觉啊!”
  也不知道是否真的震慑住了对方,总之朱明义一顿嚷嚷后,楼上确实安静了,他回头笑了笑,对杨芳说:“你看,管用吧?这贱骨头。”
  本来朱明义以为轻松把事情摆平了,谁知仅隔片刻,楼上又传来一阵细微声响,这次是一个女人哭声,轻悠悠的,仿佛包含一股积蓄已久的悲怨。
  “不会你把人吓哭了吧?”杨芳担心地问。
  “随便说他们一句就哭,开什么玩笑!”朱明义又拉开窗,朝上望了望。
  他发现,四楼漆黑一片,灯是关着的。
  “怪了。”他把窗重新合上。
  “什么怪了?”
  “这家人刚还那么热闹,怎么一下把灯关了。”
  “人也要睡了呗。”
  就在朱明义和杨芳你一言我一句的时候,女人哭声再次响起,而且听起来似乎比先前更悲伤。
  一片沉寂后,朱明义问:
  “她到底在哭什么呢?”
  杨芳刚想回应,结果上方又传来几下“砰!砰!砰!”类似用球砸地面的声响,而后再是一阵孩子笑声,与女人哭声形成鲜明对比。
  “这家人有病吧?”朱明义又恼火起来。
  杨芳是个怕事性格,她也不想刚搬来就和人吵架,故对朱明义说:
  “算了算了,睡吧,别折腾了。”
  朱明义也知道没办法,三更半夜的,真要解决事情也得到明天,只好忍住气,又爬回床上。
  之后,声音又断断续续持续一会,很快停止了。
  第二天,正巧是周六,朱明义一家睡了个大懒觉,直到中午才起床。洗漱的时候,朱明义又想起昨晚的事。
  “看来这家人就是夜猫子,半夜吵得人头疼,早上一点屁声音都没有,特别那孩子,我等会就上楼跟他们好好说说,老这样哪行。”
  杨芳在照镜子,不紧不慢地回:
  “你也稍微客气下,可能人家真有事。”
  显然杨芳还惦记着昨晚女人哭声,让她听了很不舒服。
  不一会,朱明义拉上朱阳,一起乘电梯来到四楼的402号门前。
  “按门铃,乖。”
  朱阳听到爸爸指示,兴高采烈地踮起脚,用力按下了门铃。
  门铃声响起,朱明义顺便瞅了瞅猫眼,发现里面好像光线很暗。
  十几秒过去了,没有人开门。
  “再按,快。”
  朱阳又重重按了两下,期待地往后一站。
  这次十足等了半分钟左右,依然毫无动静。
  “爸爸,没人开。”朱阳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朱明义再连按几下,心想:这家人精神那么好,一大早出门了?
  “有人吗?”朱明义敲起门来,边大声嚷嚷,“有没有人?”
  “爸爸,我们走吧。”朱阳没什么耐心,拉住朱明义想走。
  “嗯,应该人不在。”朱明义点点头,可当他挪动步子时,忽见大门左侧墙上有些奇怪的东西。
  “等等!”
  两人一齐凑近那地方,发觉墙上有两个手掌印子,差不多是门一半高低,呈微微凸起状,看着像是人故意弄上去似的。
  依大小不难判断,这两个印子临摹的是孩子手掌。
  “什么东西啊?”
  朱明义轻轻用手触摸,他倒不是最惊讶墙上有两个古里古怪的手印,而是奇怪这种手印究竟如何印上去的。
  他猜肯定是这家孩子捣的鬼,别人应该不会那么无聊。
  “爸爸,你看呀,这边还有!”朱明义发呆的时候,朱阳一声叫唤,朱明义立刻顺着朱阳手指望去,发现两个手掌印子的斜上方,另有两个手掌印子,或者说,另一组手掌印子。
  对比前面那组手掌印子,这组一眼就能瞧出是大人手掌,其余完全一样。
  朱阳好像发现新大陆般兴奋不已,踮起脚便要去摸,谁知被朱明义一把拽回。
  “别乱碰!”
  朱明义忽然对这两组手印心生一丝厌恶,看着像小孩的恶作剧,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朱阳察觉爸爸语气严厉,不敢多说话了。
  “走,回家。”朱明义不打算深究,心想反正不关他们什么事。于是拉起朱阳小手,径直下了四楼。
  “怎么样,人家说什么?”父女俩一进门,杨芳就问。
  “没,人不在,晚点我再上去。”
  杨芳应了一声,不以为意。
  朱明义和朱阳也没有提及那两组手印的事,一时都忘到脑后了。
  下午,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溜达商场,给朱阳买了几件衣服,还吃牛排大餐,狠狠挥霍了一把。晚上到家后,朱阳说要去楼下跳绳。
  “去吧。”杨芳看还不到八点,时间还早,就同意了。饭后小小运动一下,本来就是她提倡的。
  朱阳拿根绳,兴冲冲下楼了,朱明义和杨芳也是各忙各的。原本准备晚些时候再去402沟通的事,早被朱明义忘得一干二净。
  过得片刻,杨芳听到窗外雨声,知道朱阳还在楼下跳绳,对朱明义说:“下雨了,你让阳阳早点上来吧。”
  朱明义嗯了一声,放下报纸,开门下楼。
  到了楼下,朱明义发觉雨比他想象中还要大,朱阳不在楼前平时跳绳那块空地,直至听到声响,朱明义才在底层楼道口附近找到朱阳。
  楼道口很暗,灯光还坏了,按说一般人都用电梯,也没人走楼梯,所以朱明义想不到朱阳跑来这边。显然因为下雨,朱阳跳绳挪到了室内。
  “爸爸,小哥哥比我跳得好。”电梯内,朱阳迸出这么句话。
  “谁家的小哥哥?”
  “就是刚刚跟我一块跳绳的。”
  朱明义心想:有别家的孩子?我怎么没看到。
  “那小哥哥人呢?”
  “走了。”
  说话间,朱明义已打开家门,杨芳也听到他们谈话,就问朱明义什么事。
  “哦,好像刚有个小男孩,跟阳阳一块在玩。”
  “谁家的呀?”杨芳比朱明义警惕性强些,尤其听到是男孩子。
  “小哥哥!”朱阳脱口而出。
  杨芳再抬头望着朱明义,忽然用手指了指楼上。
  “应该是。”朱明义也想起402那家人,确实有个调皮捣蛋的男孩。
  “看来他们家回来了,哎?你不是说晚点再上去么?”
  “算了,今天累了,明天吧。”朱明义也是惰性发作,躺在沙发上就不想动。
  “阳阳,那男孩长什么样?”杨芳又好奇一问。
  “不知道!”朱阳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蹦蹦跳跳进了房间。
  “什么叫不知道啊?”杨芳抱怨一声。其实她和朱明义此刻想法一样,假如真是四楼那孩子,他们就不希望朱阳和那孩子接近,虽然他们也说不清为什么。
  果然,半夜一到,楼上又开始闹腾起来,断断续续传来孩子笑声,偶尔还有鼓掌声,跑步声,没完没了。
  朱明义真后悔晚上没去找他们理论,他决定明天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事搞定,实在不行就跟居委会反映,让居委会协调。
  清晨,天蒙蒙亮,朱明义来到402门前。
  这次他不按门铃,直接就重重地拍门,心想我也吵吵你们,让你们感受感受。
  半晌,依然没有人开门。
  他再用脚踹了几下,仍是毫无动静。
  朱明义自忖他敲门带来这么大动静,家里如果有人,无论如何都该醒了。
  又不在家?
  正疑虑间,朱明义忽然感到好像有什么事不对劲,他脑子仿佛一道电流划过,猛地朝左边看去。
  他愣住了,因为他发现,昨天那两组手掌印子不见了!
  他呆若木鸡地盯着现在空白光滑的墙面,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先别说谁那么空闲会花心思处理这种事,单就一夜间让墙上大块印子彻底消失,可能吗?
  朱明义反复观察并触碰墙面原先手掌印位置,发觉真是一丁点痕迹都没有,如果不是昨天朱阳也在,他都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呆望片刻,他准备先回家再说,当电梯开门时,他看到里面站着一位年约六十,戴副粗框眼镜的老妇女,他认得是十楼的住户。
  “阿姨,不好意思,跟你打听个事……”朱明义恰好有些懵,索性问问清楚,“这边402住的人,你认识吗?”
  朱明义边按住电梯,边用手一指。
  对方先探出头,仔细瞧了瞧,然后迅速摇摇头说:
  “四楼不住人的。”
  “啊?里面没人吗?”
  “没有,401一直空着,402的话,几个月前倒有家人在住,现在……也走了。”
  “不是吧?这怎么可能?”朱明义脸色突变,声音轻到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你肯定哪里搞错了,这边呢,四楼都不大好卖,因为老人多,不喜欢四楼……”
  剩下的话朱明义没怎么听进去,只是一脸茫然地回到家中。
  他见朱阳还在睡觉,杨芳也迷迷糊糊,问他什么结果,朱明义只说那家人还是不在,杨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倒头大睡。
  朱明义站在窗前,朝四楼阳台看了看,虽然是白天,他却感到后背有些凉意,先不管两组手印突然消失的事,每天夜里,楼上动静该怎么解释呢?
  他们一家人,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楼上有女人和小孩声音,而且经常出现,十楼大妈却说402早搬走了,这完全不通啊!
  朱明义冷静分析一下,觉得有几种可能:第一,是他们全都听错了,那些声音不是四楼的,而是其他地方传来,被他们误当作了四楼住户。朱明义曾经看过本书,说是人类听觉并非那么灵敏,时而会受到大脑传递信息干扰,作出错误判断,所以听错也有可能。第二,是402那家人搬走之后又回来了,只是刚回,十楼大妈还没见过他们。第三,是有其他人住在里面,或许是流浪汉之类的,撬门进去了,这样也可以解释对方为何不敢开门。
  思来想去,朱明义心里终于舒服了些,即使这三个答案每个都显得怪怪的,而且他又念起一件令他担忧的事,就是昨晚跟朱阳一块跳绳的小男孩,究竟是谁?
  这一天,朱明义显得心事重重,直至夜幕降临,他才决定把一切告诉杨芳。
  朱明义向来不信什么鬼啊神的,杨芳却有点迷信,所以当杨芳知道后,反应比朱明义强烈得多。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你!”杨芳软绵绵坐到沙发上,一脸阴郁。
  “我也就早上才发现,还有,你声音轻点,别让阳阳听到了。”
  两人是在房间偷偷说话,朱阳一人在厨房吃饭。
  “真邪门!这地方我一住进来就不舒服,你怎么找来这边租房的?”杨芳以一种怪责的语气问。
  “单位一个同事介绍的,说这边安静,而且房租还不贵。”
  “呵……现在是安静啊,够安静了吧?”
  “又不能怪我!”
  气氛瞬间变得僵硬,两人一时不再说话。
  “爸爸妈妈,我去楼下跳绳了!”门外朱阳吃完饭,传来声音。
  朱明义和杨芳对视一眼,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不行不行!今天不能去!”杨芳忙起身,拉开房门。
  “对对对,不准去!”朱明义也说。
  “为什么?”朱阳提着绳,愣在原地,要知道,爸爸妈妈以前是最支持她跳绳的。
  “没为什么,现在都不能去。还有阳阳记着,以后下楼,一定要跟爸爸妈妈一起,明白了吗?”杨芳慎重地说。
  朱阳望望杨芳,又望望朱明义。
  “爸爸以前说过,小朋友不该什么都问的,听话就好。”朱明义仍是笑着摸了摸朱阳脑袋,他觉得此刻不该把压力丢到朱阳身上。
  见父母都这样,朱阳只好乖乖回房内看电视。朱明义趁机将他那些推测跟杨芳说了一遍,尽量不让她往那方面想,可杨芳不怎么听得进去。
  这天晚上,朱阳都入睡了,朱明义和杨芳还睁着眼,躺在床上,直至将近凌晨一点,楼上熟悉的动静又开始了。
  朱明义一下坐直身体,仔细倾听,杨芳则蜷缩在被窝里,都不敢放声喘气。
  声音分两种,一种是曾经听过的女人哭声,此时杨芳听来,更感觉头皮发麻。另一种是孩子的拍手声,这他们经常听到。
  忽然,朱明义鼓足勇气,坐起身来。
  “我上去看看。”
  杨芳睁大眼,简直不敢相信。
  “你要死啊!现在都快半夜了,去干嘛呀!”
  “我跟你讲,我还真不信闹鬼之类的事,反正现在也有响声,人家肯定在,我去找他们好好说说。不然或许我们在那自己吓自己,实际什么事都没有。”
  杨芳一时语塞,她虽然怕,但想想朱明义的话也有道理。
  “你就带阳阳睡觉,我马上回来。”说着朱明义穿起衣服,临走前还从窗口朝上望了一眼,看见四楼仍是漆黑一片。
  半夜的空气,仿佛渗了冰水,刚出家门,朱明义就吸入一大口冷气。
  进电梯时,他又觉得电梯门打开声音太响,也许此刻实在太安静了。不经意间,他还朝自己身后瞅了一眼,似乎担心有什么东西在他后头一样。
  很快,他来到四楼。他感觉与白天相比,现在气氛完全不同。或许除了黑夜,还有其他难以捉摸的元素发生了变化。
  重新站到402号门前,朱明义按下了门铃。
  随即他瞥向左侧,借助微弱光线,他看到两组怪手印仍是消失的,他暗暗祈祷以后不要再见那种东西。
  另外他觉得奇怪,即为何刚才家里听楼上那么大动静,此刻站对方家门前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他说服自己先别管那么多,只要有人开门,一切谜底便会揭晓。
  可惜非他所愿,依然半天无人响应。
  焦心等待中,他又连拍好几下门。
  “那个……我是楼下302的,有点事找你们,方便的话开下门好吧?”朱明义嗓音略带颤抖地问。
  死一般的寂静。
  朱明义深叹口气,他不知该怎么办,难道再次无功而返?
  悠悠的,有些响声传入了他耳中,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移动,速度很慢,辨明不了方位。
  他一下望向大门左侧那面墙,忽而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有一条蛇,正在墙内游动,逐渐靠近他。
  赫然间,墙上浮现一样东西,当见这样东西时,朱明义惊愕得差些叫出声来!
  一组怪手印!
  朱明义一眼就认出,这是如孩子手掌般大小的那组手印!
  另外与白天看到不同,此刻手印正缓缓移动,活灵活现。朱明义惊呆了,他想不到原来手印不是谁弄上去的,而是某种寄居在墙内的东西。
  这种东西似乎具有生命力!
  朱明义慌乱到了极点,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一声惊呼。
  是杨芳的声音。
  “出事了!”朱明义已顾不得什么怪手印,立刻跑向电梯,用手指拼命戳着按钮。
  一到家门前,朱明义就听见朱阳在哭,他迅速开门,几乎是冲入房间。
  杨芳正抱着朱阳,两人蜷缩成一团。虽然明白肯定有事发生,但见她们安好无恙,朱明义还是松了口气。
  “什么事?”朱明义缓了缓,问。
  “爸爸,那里!那里!”朱阳脸上挂满泪痕,直指天花板说。
  朱明义抬头一望,发现天花板什么都没有。
  “刚刚……刚刚上面有张女人的脸!”杨芳也指着天花板,有气无力地说。
  “女人的脸!”
  “是啊,爸爸!”
  “这么回事……”杨芳用力咽了口口水,“你走了后,我和阳阳就听到天花板有异响,然后开灯一看,发现上头居然有张女人脸,从吊灯旁边露了出来,盯着我们!到你进房间才消失的。你在四楼做什么啊?究竟怎么回事!”
  朱明义能看出来,杨芳和朱阳都吓坏了,不过他现在已有了眉目。那张女人脸,应该也是墙里边的“东西”,或许由于他上楼先惊动了对方,对方才给予回应。
  这栋公寓的建筑结构很简单,每家每户的房顶、地面、承重墙,上上下下都是相连的,犹如一条四通八达的轨道。朱明义暗想,大概正因如此,那“东西”才能穿梭过来。
  但那“东西”究竟为何物,朱明义显然一头雾水。
  即使窗外阳光亮得刺眼,朱明义和杨芳仍毫无睡意。
  除朱阳趴在妈妈身上睡着外,朱明义夫妇均一夜未合眼。朱明义花了一个通宵时间安慰杨芳,跟杨芳解释,可杨芳仍对昨晚的事心有余悸,她怪朱明义让全家搬入一个闹鬼的公寓。
  杨芳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尽快搬离这个地方。
  朱明义自然同意,不过临走前,他还想把一些事弄清楚。
  “大爷,忙吗?我们说会话。”朱明义敲了敲门卫室的窗,一个门卫老头,正坐在里面打盹。杨芳和朱阳也一块来了,朱明义暂时不敢跟他们分开。
  朱明义打算找门卫老头问问清楚。
  “什么事?”老头姓韩,人比较热心,朱明义刚来就向他打听过附近交通情况,也知道他在小区物业工作了十几年,门卫室又离朱明义一家住的10号公寓楼最近,朱明义料想他应该对这栋楼比较熟悉。
  朱明义推开门,刚进门卫室,就闻到里面一股臭味,空气也不大流通。
  “大爷,跟您请教点事。我们那10号楼上,402到底有没有人住啊?”朱明义直问。
  韩老头先一愣,把眼镜摘下一半,望了望朱明义和他身后的妻女。
  杨芳有点不自在,心想这老头肯定觉得奇怪,什么事要全家一起上门来打听。
  “没有,早没人住了。”韩老头重新戴上眼镜。
  “是不是以前住着一家人,后来搬走了?”。
  “其实不是搬走,那家人,出了点事。”
  “啊?”
  “就那一阵,我们这边传得可热闹嘞。人本来是一家三口,结果老婆孩子突然走丢了,那男的吧,精神好像又有问题,现在听说送去精神病院了。”
  “什么什么……”朱明义双眉一皱,听得云里雾里,“你的意思是,那家人的老婆孩子失踪了?”
  “对,你没听说?”
  “哦,我刚来这边,不是本地人。那到底怎么回事啊?公安局没派人找吗?”
  “公安局找,亲戚朋友找,连附近的人都帮忙找,有什么用呢?没了就是没了!”韩老头说着两头一摊。
  “还有……那男的送去精神病院是因为什么?”这次是杨芳问。
  “那个男人……看上去倒也挺正常,除了满脸胡子。不过精神确实有问题,我这里经常听见他们402大声吵闹,多半是那男人在凶他老婆儿子。他老婆儿子也够倒霉的,一直被他打打骂骂,尤其他老婆,好几次被打得鼻青脸肿,我记得警察半夜都来过两回。后来他老婆儿子失踪那天,他晚上发了疯一样在小区里嚷嚷,老说他老婆儿子不见了,让人帮忙找,但怎么个不见法呢,他又讲不清楚。再然后没多久,因为他个病越来越重,就被他哥送去精神病院了。”
  “哦……那他老婆儿子,真是一点消息都没么?”朱明义问。
  “唉……你也真是,人家摆明受不了他,带上儿子跑路了,哪会再给他找着。说实话,摊上这样的男人,换我我也得跑。”
  “嗯,倒也是。”朱明义点点头,脑海里霎时闪现一个念头。
  “你问那么多干嘛?”韩老头觉得奇怪。
  “没什么要紧事。最近正好有个同事在找租房,我看到402好像空着,又在我们楼上,所以就顺便问问。”朱明义撒了个谎。
  “好,你找对人嘞!”韩老头满脸兴奋,“那男人被送走后,他们的房子就归那男人的哥哥保管,还挂了中介,准备把房出租了。现在钥匙就放我这。”
  “是吗?要不……你先给我看看房?我拍点照片,让他参考参考。”
  “行,不过得等我换岗下班,白天没时间。晚上七点吧,你过来。”
  从门卫室出来时,杨芳一脸惊诧地望着朱明义。
  “你神经病啊!我们直接搬走不就完了?你要进那房子干什么,那房子闹鬼你不知道吗?”
  面对杨芳数落,朱明义也不想解释太多,只说好奇,去402房内看一眼再走。
  事实上,通过和韩老头聊天,朱明义心中隐约有个答案,但还需进一步证实。
  夜幕降临后,朱明义一家如约而至,韩老头早等在门外,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
  韩老头也是做门卫无聊惯了,这会终于找到点事做,显得特别兴奋。
  上楼的时候,朱明义瞄到前天朱阳跳绳的底层楼道口,想起朱阳口中的小哥哥。
  “老韩,这栋楼上有男孩吗?”朱明义随口一问。
  “现在没有。以前就402住着个男孩,跟你家女儿差不多大吧。”
  一听韩老头这话,朱明义和杨芳心里都咯噔一下。
  很快,他们来到了402门前。
  朱明义深吸口气,还算镇定。杨芳可头一回来这,此时她脑海里全是半夜听到的那些声音,尤其昨晚天花板浮现的恐怖女人脸,更让她印象深刻。她瞬间觉得两条腿软绵绵的。
  韩老头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灯一亮后,朱明义就见这不过是间普通的二室一厅房,家具基本都搬走了,地面积满了灰,墙角摆着一堆杂物。
  “这房子还在装修吗?”随便转了一圈,朱明义觉得奇怪,怎么卫生间地砖铺了一半,阳台也被敲成破损不堪。
  “对了,那会他们正好在给房子翻新装修,谁知道出了事,弄到一半也就停了。结果房子搞成这样,所以不好租啊。你同事估计也看不上。”
  “请的装修队,没继续弄完?”朱明义又问。
  “他们哪来钱请装修队!那男人自己是建筑工,会的还挺多,买材料也有专门路子,所以都他一人弄的。”
  朱明义点点头。
  “他们的孩子,很调皮吗?”杨芳问。
  “哦,你说那男孩?嗯,是挺调皮的,老像发了疯一样乱跑,哈哈大笑,感觉跟他爸一样,这边不大正常。”韩老头说着用手指了指脑门。
  这时,朱明义走到其中一间房门边,摸了摸墙。
  “这墙是新砌的吧?”
  “对对对,忘和你说了。本来402是一室一厅的,后来他们可能怕孩子大了,睡一起不方便,就打算隔间房出来,所以造了堵墙。你看墙上漆色都和其他墙不一样。”
  朱明义自然也注意到了,墙漆是新的,而且墙很厚。
  “是混凝土墙吗?”
  韩老头先想一下,然后以一种肯定语气回答:“对!我看那男人运过混凝土材料。”
  朱明义有些疑惑,一般来说,承重墙才会用到混凝土,结构墙很少用。可那男人偏偏用了。况且房内其他装修部分都弄得马马虎虎,只有这堵墙完完整整。他两手颤抖地在墙上触摸,心中的可怕猜想,被进一步证实和放大了。
  “老韩……我记得你说过,那男人一直虐待他老婆和儿子是不是?”
  “是啊!那男人精神有问题,不然他老婆儿子干嘛跑呢?”
  “小区就一个出入口,如果他老婆儿子向外跑了,你们门卫室的人怎么看不到?”
  “我懂你意思。按道理他老婆儿子要走,肯定经过大门,可我那晚当班,确实没见他们两个。这事我跟警察也说过,结果警察他娘的还怪我看漏了。物业又不肯安个摄像头,不然一查就清楚!”
  “会不会……”朱明义发现居然说不出口,但他心里却将这句话补全了:那对母子,根本没出去呢?
  “会不会什么?”
  朱明义彻底吓坏了。他强迫自己往好的一面想,也许老韩真看走眼了,或者那对母子坐了谁的车出门的。可他越刻意避开这些念头,这些念头越紧密聚集在一起。每晚楼上女人和孩子的动静,两组怪手印,天花板浮现的女人脸,阳阳口中的小哥哥,擅长装修并伴随精神问题长期虐待妻儿的男人,一堵崭新的混凝土墙,所有一切,都喻示一个答案:那对母子的尸体就在墙里!
  朱明义脑中同时显现一副画面:一个满脸胡子的家庭暴力者,扭曲的人格,癫狂的心理,最终使他崩溃,对妻儿下了毒手,然后再利用装修房子的契机,瞒天过海,把两具尸体装进墙内,以混凝土浇筑。更可能的是,在他撒谎骗取同情之前,他老婆儿子已经死了。而后两个灵魂穿梭于整栋公寓楼内,怨愤难平。
  “阳阳呢?跑哪去了!”
  朱明义正沉思时,忽听杨芳一声叫唤。
  就见杨芳脸色突变,一路找到门外。
  “她刚不在你身后吗?”朱明义也冲出门。
  “我不知道啊!我刚伸手摸了个空,才发现她不见了。”
  “小孩都这样,喜欢乱跑。”韩老头笑笑,他不理解为何两人如此紧张。
  朱明义和杨芳焦急万分,根本没空搭理老韩。眼见朱阳不在四楼,随即决定分头去找,杨芳负责楼上,朱明义负责楼下。
  因为朱阳身上没带钥匙,首先可以排除她私自回家。
  于是朱明义沿三楼开始,一层层走到底楼,还是不见朱阳身影。他又来到室外,夜幕中扫视一圈,除了一个老人在散步外,其他什么人都没有。
  当他准备先上楼和杨芳会和时,恍然想到一个地方,就是前天晚上朱阳跳绳的那个底层楼道口。
  朱明义略带紧张地去往楼道口,楼道口依旧暗得吓人,但朱阳并不在。
  正当他离开之际,倏地听见一些细微声响,好像是鞋子摩擦地面产生的动静。他寻着声音,慢步来至楼梯下方,发现墙角深处有个不知被谁砸开的小洞。朱阳两手抱住膝盖,端端正正地坐在洞里。
  “阳阳,你在这边干嘛呢?”朱明义轻声问。
  “小哥哥找我玩。”朱阳回答。
  “这里没有小哥哥,快出来!”也不等朱阳回应,朱明义直接把朱阳从墙角拉出来,拍了拍朱阳裤子上的灰尘。便在这时,朱明义感觉身后有些不大寻常。
  他猛然回头,看到两个人影,正浮现于墙面上,更确切地说,是像被塑料袋罩住那样凸显而出。
  比起之前怪手印,这次两人都完完整整。一个女人,一个男孩,手拉手站得笔直。毫无疑问就是那对母子。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双方互相凝视着。
  “小哥哥!”朱阳用手一指,咧开嘴笑。因为年龄尚小,她还没意识到眼前状况有何不对。
  那男孩同样回以笑容,但笑得很诡异。还拍起手来。
  母亲则深切地望着朱明义。
  朱明义觉得快透不过气来,他无暇细想,迅速抱起朱阳,向外冲去。
  可当他跨出几步,仅剩的理智又驱使他突然停止步伐。他努力稳定心神,深吸口气,回过身去。
  朱明义看到的,是两个凄惨的灵魂。
  沉寂片刻,他终于说:
  “我会让人把那墙砸了,救出你们遗体!”
  楼道口内,再次传出女人悲切的哭声。
  和杨芳会合后,朱明义来不及多解释,只说快点离开,今晚无论如何不能住这了。
  他们匆匆收拾了部分洗漱用品和衣物,朱明义预订了一家酒店。
  计程车上,朱明义对刚才那幕仍心有余悸,杨芳问什么他都不说。
  至于今后,他决定无论事态如何发展,那栋楼是绝对不能再住了。所以明天必须收拾完所有行李,暂时先住酒店。另外,还得履行对死者的诺言,通知警察,砸开那堵墙。他相信,那对母子尸体一定被砌在墙内。摊上一个精神变态的男人,是那对母子极大的悲哀。
  下车后,朱明义抱起朱阳,杨芳拿行李,朝酒店走去。
  这一刻,朱明义由衷庆幸自己和家人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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