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归的凶灵

Group

　　今天这个故事是听我妈的好姐妹霍阿姨讲的。
　　早几年两岸关系还未白热化的时候，霍阿姨曾随团赴台旅游，在台湾见到了许多滞留宝岛一生的国民党老兵。这些思乡心切的老人见到大陆来的游客便倍感亲切，总会围拢过来问这问那，以慰乡情。
　　临别时，有个快八十岁的老兵执意恳求霍阿姨将喝了半瓶的矿泉水留给他。因为那是从大陆故乡带过去的，家里的水。回程大巴上，霍阿姨忍不住唏嘘感慨了一番。导游小姑娘经她这一说，竟想起来一桩恐怖离奇的邪门事儿。
　　导游小姑娘有个表亲，按辈分她该叫爷爷的，也是一名大陆过来的国民党老兵。两岸关系和暖时，他辗转联系上了大陆的亲人，那边也只剩了两个侄女和一个侄子。
　　老兵爷爷非常思念自己的家乡洛阳，由于年事已高，老伴早已去世多年，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非常遗憾不能再回洛阳看看。他时常跟大陆的侄子侄女视频通话，听他们讲述洛阳的发展变化，风土人情。
　　后来大约是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大好了，老兵爷爷给大陆的侄子寄了一套他日常穿戴的衣物，从头到脚一应俱全，拜托侄子待他去世以后在洛阳帮忙修建个衣冠冢。老兵爷爷说自己这一生大半飘零，最终客死他乡，无论如何也要落叶归根，魂归洛阳。
　　侄子当时满口答应，郑重承诺一定会完成老人最后的心愿。两年多以后，老兵爷爷因病在养老院去世，专门还在医嘱中提到了在洛阳建衣冠冢的事。民政部门替老人办妥丧仪后，也曾联系过他在洛阳的亲人，但是到那时，对方就已经失联找不到人了。
　　老兵爷爷去世三年后，他老伴一个拐着弯儿的侄孙女，也就是霍阿姨的导游小姑娘来大陆交流培训，还专程取道洛阳，想着去老兵爷爷的衣冠冢前拜谒凭吊。
　　导游小姑娘颇费了一番周折后，才按照养老院提供的姓名住址找到老兵爷爷在大陆的侄子家。这见了面一打听，可是把导游小姑娘吓得不轻。
　　听老兵爷爷侄女家的小儿子说，原来当年他叔（也就是老兵爷爷的侄子）答应远在台湾的老兵爷爷时，不过随口一应，想着他这辈子反正也没日子来洛阳了，到时候敲他一笔建坟的钱，做没做衣冠冢又有谁知道呢！
　　及至老兵爷爷去世时，他大陆侄子的住址电话早已变更，侄子也完全把老人郑重相托修建衣冠冢的事情抛诸脑后，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导游小姑娘登门拜访时，他们一家才知道原来老人早经去世三年了。侄女家的小儿子告诉导游，这三年间他们家族简直邪门得毛骨悚然，仿佛被诅咒了一般接二连三地死人。事到如今，他似乎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了。
　　大概三年前，推算起来刚好就是老兵爷爷去世后不久，洛阳侄子在街坊家打了一晚上斗地主，凌晨时分骑着电动自行车回家时，翻进了距离家门仅五十多米的水沟里。据说当时沟里并没多少水，可侄子头磕到地上陷入昏迷，楞是脸朝下趴在水沟里活活溺死了。
　　半年后，老兵爷爷的大侄女下班回家，突发脑溢血倒在了自家小区里，等救护车赶到时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大侄女走后不到一年，老兵爷爷的小侄女去离家二百米的超市买东西，回来时遇上个强包的毛贼，小侄女舍命不舍财，死死抓着背包带不放，还呼天抢地大喊捉贼，结果被盗贼捅了十多刀，等警察和医护人员赶到时，人已然成了气息全无的血葫芦。
　　短短三年，老兵爷爷在大陆唯一的三个亲人竟全部横死在回家的路上。起初小侄女的儿子还以为祖坟出了问题，专门请来风水先生看坟。可先生说你家祖坟好好的，是家里有过身的长辈不安分了，而且看样子怨念极大，凶得很呐！
　　临走前导游小姑娘专门从洛阳装了一塑料袋土带回台北，撒在了老兵爷爷的墓碑前。撒着撒着，小姑娘竟然哭了，她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个啥。
　　想来老兵爷爷寄回洛阳的旧衣物上定是有他一缕残魂幽魄的吧，倘若如此，也算回乡得偿了夙缘。
　　乡愁，是扎在多少台湾老兵心里的倒刺。回家，是烙进无数客死孤魂梦中的执愿。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出尔反尔，淡漠亵渎，虽为同根血亲竟贪婪到想要籍此撒谎谋利，硬是逼得忠魂化厉鬼，索命追魂，一一诛之而后快。
　　阻我归家者，亦必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