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就别做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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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飞的雨夜，张峰独自一人在路边的排挡上喝闷酒，几杯之后不禁潸然泪下。想当初自己是出于好心，从家乡带了一帮穷兄弟到城里打工，可万万没想到工程结束后，可恶的工头竟然不见了踪影，工钱是一分也没有给。眼看着孩子们就要开学，每家每户都急等着钱用，张峰实在不知道回去后如何面对望眼欲穿的妻儿，如何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
    张峰老婆身体不好，每月都要靠张峰寄回的钱买药吃，可现在张峰穷得是叮当响，连下酒菜都买不起，更别说寄钱回家了。张峰边喝边在心里咒骂着逃跑的工头。他知道那帮穷兄弟在背后肯定也会怪他，干了几个月没拿到钱，换了谁心里都不会高兴。
    张峰越想越烦，透过雨雾看着马路对面平静的河水，顿时冒出了轻生的念头。不久前，电视中曾报道过河岸台阶因设计有问题，导致一位中年人滑入河中溺水身亡，他的家人因此获得了一笔赔偿金，自己何不效仿来个一箭双雕？这样一来也能为兄弟们凑到回家的路费，引起政府和媒体的关注，同时也能给贫困的家中留下一笔钱财。
    张峰哽咽着下定决心，准备喝完酒后就去投河自尽。
    不一会儿，雨突然下大了，雨滴绕过排挡的雨篷吹落到张峰身边。张峰摘下被雨雾打湿的眼镜，用餐巾纸擦了擦，没想到却越擦越脏。张峰苦笑了两声，自嘲道，反正也要死了，还擦什么眼镜呢？就在这时，张峰突然发现桌子对面坐着一个人，可他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摸样，在摇曳的灯光下那人身影时有时无，似烛火一般。张峰想拿一张干净的餐巾纸再将眼镜擦一下看个清楚，可刚一伸手，桌子上的餐巾纸就被风全吹到地上湿掉了。
    张峰哀叹一声，人倒霉时真是喝凉水都会塞牙，连餐巾纸都跟自己作对。张峰倒了满满一杯酒，放在那人面前，醉醺醺地问道：“兄弟贵姓？哪里人呀？也是来城里打工的吧！”
    对方却冷冷地答道：“我不是人，是鬼！”
    张峰哈哈大笑起来：“鬼？哈哈哈，兄弟真有直爽，竟然说自己不是人，难得难得！是不是也遇到什么烦心事了？来，我们兄弟俩先干一杯，一醉解千愁呀！”
    “别再喝了，酒会要人命的！既然我们是兄弟，你的事情我会帮你，但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鬼依然冷冷地说道。
    “好，只要你能帮我要回工钱，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要我的命都行！”张峰打着酒嗝说。
    “好，一言为定！”鬼的话声刚落，张峰手中的酒瓶就啪的一声摔落在地，然后便昏沉沉地睡着了，在梦里张峰感觉自己飞了起来，飞回了工棚。
    第二天一大早，张峰就被几个老乡吵醒了。老乡高兴地对张峰说，包工头被警察抓住了，派出所打来电话通知他们去拿钱。
    张峰激动地从床上翻了下来，衣服没穿好便带着一帮穷兄弟赶到了派出所，包工头一见到张峰就紧握着他的双手说：“我一时财迷心窍差点害了你们。昨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你，因为没拿到工钱竟然要去用跳河来为兄弟们换取回家的路费，我从梦中惊醒后才意识到自己做得不是人事，真是很对不起你们！”

    张峰惊讶地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昨晚坐在我对面的人是你？”
    “不是，昨晚我还在外地，做完那个梦后，我才连夜赶了回来，还好你还活着，要不然我一辈子也不安呀！”包工头说，“奇怪的是，我还梦到了一个人，那人对我说，在你做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做出鬼才做的事情，做鬼的时候也不要做出人才能做的事情。我想了好久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在骂我，还是在告诫我？”
    张峰一听这话，脑袋立马就炸开了，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难道那人真的是鬼？张峰想着想着，不禁打了个冷战，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张峰还记得自己答应过那鬼兄弟一件事情，这又会是什么事情呢？会不会真来要自己的命呢？张峰越想越怕。
    拿到了工钱，张峰和一帮穷兄弟终于有钱回家了，可他没想到老婆在家已经病重，送到医院没几个月便离开了人世。处理完老婆的后事安顿好孩子后，张峰又奔赴城里打工。而包工头也早已被放了出来，当他见到张峰回来后便力邀张峰做他的副手。
    晚上，张峰又来到那家排挡，想起刚去世的老婆，心头不禁一阵悲伤。他想找到鬼兄弟，求他告诉老婆，自己很想她，叫她在天堂里一定要等着自己。
    当他等了好久也没见鬼兄弟现身后，便喊过排挡老板问道：“四个月前我曾在你这里喝过酒，当时我对面坐着一个人，你还记得么？那人三十多岁，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皮衣，国字脸，眉心中间有一颗黑痔，鼻子旁也有一颗！”当张峰说完这番话后，连他自己都感觉到吃惊，因为那晚自己根本就没看见对方的摸样，怎么会说得这么清楚？
    排挡老板一听这话，便像中了魔咒一般喃喃自语道：“国字脸，眉心中间有一颗黑痔……”说着说着，老板的面庞突然扭曲变形，一副极度恐惧的样子，捂着胸口便倒在了湿漉的地上。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落在餐桌上组成了几个大字“谢谢你，好兄弟！”张峰看着眼前的一切，顿时毛骨悚然，吓得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很快，救护车、警车都来了，排挡老板因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死去了。回到宿舍后，张峰还是心有余悸，自己说得那个人是谁？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怎么排挡老板一听到他的样子会紧张到心脏病发？张峰彻夜未眠，努力地搜索记忆，临近天亮时张峰终于想了起来，他说得那个人正是五个月前坠河的中年人，因为当时电视上播出了死者的照片寻找亲属，所以他一直记得。但自己为什么要对排挡老板说起这个人的相貌呢？张峰百思不得其解。

    天亮后，张峰向包工头说起此事，包工头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声音颤抖着说：“昨晚我又梦见了上次那个人，他要我转告你，你心里想什么你老婆会知道的，因为她们现在一样。还有，他很感谢你替他报了仇，他说他那晚之所以会失足坠入河中，其实是因为喝多了排挡老板卖的假酒！”
    张峰疑惑地看着包工头，问道：“这一切不会都是你搞得鬼吧，要不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刚开始包工头还支吾着不想说，在张峰的再三追问下，包工头才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原来鬼兄弟生前和包工头是生意上的伙伴。鬼兄弟出事那天，他们合伙卖了一批假化肥大赚了一笔，当时鬼兄弟一时高兴而得意忘形，和包工头到排挡上喝起了酒。其间，包工头有事先走了，没想到这一走就出事了。
    包工头接着说：“起初我也不知道你遇到的鬼就是他，听你说起昨天的事情我才敢确定！鬼兄弟还说了，不是他不想见你，而是你没法看见他，他说只有一个人在极度绝望，连死都不怕的情况下才能见到鬼，要不然你非被吓死不可，人鬼殊途呀！”
    张峰楞楞地听着包工头说着这一切，仿佛在听天方夜谭，原来鬼兄弟要自己办的就是这件事情！张峰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之后的许多年，他们再没遇到过鬼兄弟。梦里没有，喝醉的时候也没有，看来鬼兄弟心愿已了，魂归故里了。几年后，包工头的生意越做越大，连带张峰也成了老板，人一有了钱，心就开始黑了，他们盖的一栋大楼因为偷工减料而坍塌了一角，砸伤了几个人。张峰连同包工头一同被公安机关拘捕，面临他们的将是冰冷的铁窗。
    张峰因为是从犯，坐了没几年便从监狱里出来了。出狱的那天，他又来到了当初和鬼兄弟相遇的排挡，张峰叫了瓶酒，大口大口地灌了起来。喝着喝着，张峰有点晕了，朦胧之中又感觉到对面坐了一个人。
    张峰试探着问道：“鬼兄弟？”对方隐约点了点头，张峰倒了一杯酒放在鬼兄弟面前说：“后来兄弟有难，你为什么不帮我们？”
    鬼兄弟摇了摇头说：“不是我不想帮你们，人和鬼都会犯错，自从我利用你去帮我报仇，我就违反了做鬼的规矩。报了仇后，我的魂魄时散时聚，只能像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漂泊不得归所！我已没有能力再去提醒你们。其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些事情并不是鬼神所能左右的！”
    张峰伤感地问：“那我以后还能看到你么？”
    鬼兄弟说：“不能了，今天我好不容易才聚齐魂魄来见你最后一面，再过一会儿我就要魂飞魄散了，不再是鬼，也不会再是人！这就是鬼的法律，宇宙的法则，违反了就要受到惩罚，这或许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报应吧！”
    说着说着，鬼兄弟一点儿一点儿的飞逝了，张峰跃过桌子想要抓住鬼兄弟，可却只有空气在指间流动……
    就这样，鬼兄弟消失了，张峰也随之忘记了所有与鬼兄弟相关的事情，留在在他记忆中的惟有鬼兄弟那最后一丝笑容。喝完酒后，张峰裹紧衣服，快步离开了排挡，并且还莫名地自语道：“大冷的天，我怎么会来这个鬼地方？”
    之后的岁月里，鬼兄弟所说的“在你做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做出鬼才做的事情。做鬼的时候，也不要做出人才能做的事情！”经常会在张峰的脑海中闪现，虽然张峰已不记得这句话是听谁说的，但他却读懂了其中的含义——做人就是要胸襟坦荡、光明磊落，这样才能无愧于心、心中无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