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朋友（上）

master

“你们听说了吗？老李又撞到人啦”
“是啊，李老实真倒霉，这都第三次了”
“你们不觉得这事很奇怪吗？老李眼神又好，腿脚也利索，上下班也就骑个电瓶车，怎么就三个月出了三次事儿呢？”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你们还记不记得老李第一次出事的时候，我们公司刚搬来没几天？”
“别说了，办公司里本来就冷，听你们说的真么邪乎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本来就是嘛，我……”“嘘，老板娘来了”
办公室里就是这样，也许是因为工作太平静了，只要外面有点风吹草动，马上就会成为办公室人员聊天的热点。
他们所说的老李，是我的同乡，我比他们更了解老李，至于他们说老李又撞到人这件事，打死我都不相信，老李会撞到人，那母猪都会上树了。
我为什么会这么说，等你听完老李的过去，你也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老李其实并不老，过了年也才四十岁。“人过四十天过午”“四十不惑”，四十岁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最有魅力的时候，但是这句话用到老李身上一点都不合适。
老李很老实，老实的看起来都不像四十岁的人，所以我们才叫他老李，此老非彼老也。
老实的老李，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老李的过去，的的确确充满了神秘色彩。
据说，老李小时候身体很差，隔三差五的会发烧，老李一发烧就会说胡话。
老李一说胡话，家里人都会害怕。小孩子说胡话有什么害怕的？如果你这么想的话，那你一定没见过老李说胡话的情景。
老李说胡话会变声，变男人，变女人，变年轻人，变老人，那声音真是惟妙惟肖。
这其中不乏刚过世的相邻和死去多年的老骨头，这样的场面任谁见了都会毛骨悚然，当时老李家的门槛都快被四里八乡的神婆、神棍踩破了。
饶是这样，还是没用，老李该发烧还是发烧，该说胡话还是说胡话。老李发烧不用请医生，医生根本治不了。时间久了，家里人连请神婆也省了，神婆请了也没用。
好在随着年龄的增长，老李发烧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家里人也松了口气。
老李小时候，没有什么朋友，小伙伴们见到他都躲得远远的。那时候的老李，经常一个坐在小板凳上，对着墙角门后自言自语。
就是因为这样，老李二十五岁的时候还没讨上老婆。
二十五岁的老李，就已经很老实了，除了平时话不多以外，和其他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不同。
老李的父母愁的吃不香，睡不着，四下里托媒婆为儿子找对象。皇天不负有心人，老李在二十六岁的成家立，老婆是外县一个离过婚的女人。
老李成家以后，日子过得还不错，夫妻之间也很和睦。
很快，老李三十岁了，那一年夏天，老李割完麦子，准备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村里的路，虽然不是很宽敞，却很平坦，就算有点小坑小洼，对于在一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二三十年的老李来说，闭着眼睛都可以安然无恙的过去。
老李骑着车子，很慢很稳，就像他的人一样，稳重。
可是，没骑多远，老李就连人带车摔倒了。老李扶起车子，借着月光看到路很平坦，没坑，没洼，也没砖头，什么都没有。
老李又骑了上去，结果，刚骑上去，又摔了下来。
这一次，老李没再骑车，而是望着不远处的一个黑乎乎的土堆，那是一处新坟。
几天前，村里的王大爷死了。王大爷是个孤寡老人，什么时候死的没有人知道，当村里人发现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死在自家院子的竹椅上。
今天是王大爷的头七吗？老李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老李没再骑车，他推着车子走了。
很快，老李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瓶酒，两个碗。
那天晚上，老李一个人坐在王大爷坟前，喝了一晚上的酒。
农忙的时候，摸黑回家的人很多，所以这件事不少村里人都知道。
从那时候开始，人们都说老李交了一个鬼朋友。
在我们农村流传着一个说法，交到鬼朋友的人会长寿。谁不想长寿，所以私下聊天的时候，大家都羡慕老李。
事情说归说，老李的鬼朋友长什么样，谁都没见过，渐渐的这件事都被大家淡忘了。
你相信着世界上有鬼吗？答案肯定是不信。
我也不信，鄙人是八零后，也读过马克思主义，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的话，我还会不信。
那是一个月前，我听说老李撞到了人，做为老乡，于情于理我都要去看看，以示关心。
员工宿舍距离我的办公室不是很远，也在陵园脚下。
晚上八点下班后，我来到了老李的宿舍。
还没进院子，我就看到老李一个人坐在院子门口的石桌前喝酒。
石桌上摆着一瓶白酒，两个大白碗，老李喝酒一向习惯用碗的。
“老李叔，一个人喝闷酒呐”我打了个招呼。
“你来啦，坐吧”老李指着一个石墩对我说。
“我听说，你又撞到人了，这次没事吧”我坐下来，直奔主题。
“人都出院了，还能有什么事”老李端着碗，咕噜一下，喝了一大口，浓郁的酒气铺面而来。
“喔，没事就好。你就这样干喝啊，也不弄个菜”听到老李说没事，我也替他松了口气。
“弄啥菜，喝酒就是喝酒的”老李说的话，简单，明了，既然想喝酒，有没有菜又有什么关系。
“那我陪你喝两个，咱爷俩儿唠会儿嗑”我说着就要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另外一个空碗。
“别的，那个碗不是你的，你等着，我给你去拿”老李说完转身进了院子。
不是我的？难道还有别人？那个碗正对着一个石墩，碗是空的，石墩也是空的。
我低头闻了一下，有酒味儿，应该是有人用过，难道是喝酒的人临时离开了？
昏暗的夜色中，老李手中拿着一个碗，慢慢的踱了出来，老李走路永远都是那么稳，那么慢。关于这一点，我很是费解，一个慢节奏的人，骑车怎么会撞到人呢。
“老李叔，你刚才跟谁喝呐？人哪去了？”我接过老李手中的碗，自己倒了些酒。
“没人”老李回答很干脆。
“没人？”老李的回答让我一愣，没人？你说这碗不是我的，再说碗里明明有酒味，分明就是有人用过的。
“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吗？”老李并没有理会我的惊讶，而是吐着酒气，深沉的反问了一句。
“老李叔，你别吓我啊，大晚上的说这个怪瘆人的。”老李的过去我多少知道一些，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害怕了。
“信还是不信？”老李又问了一句。
“我信”为了不让老李再说出什么吓人的话了，我应付着答道。
老李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似乎要从我的眼神里找出答案，我不敢和他对视，只好将目光投向了老李身后的路灯。透过眼镜，我看到不远处的路灯，散发着光晕，变成了一个淡黄色的光团。
淡黄色的光团里，充满了淡黄色的光线，淡黄色的光线努力要触摸到它力所能及的地方，延伸的很长，直到消失在陵园的黑暗里。
老李盯着我，我盯着路灯，路灯盯着陵园，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压抑，就快要凝固了。
“你不信，你只是害怕，害怕什么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老李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了。
“也许吧”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将碗里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火辣辣的白酒，沿着喉咙流进我的胃里，我的脸开始发烫了，也把因恐惧而产生的寒意，一扫而光。
就这样，我和老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瓶酒马上就要见底了。
老李摇着瓶子，开始分酒。
我看着老李倒酒，忽然想起来老李每次倒酒都要分三次，在给我倒酒之前，都要在对面的空碗里先倒上一些。
酒意上涌，这一次老李倒酒的时候，我凑了上去，要看个究竟。
碗是空的，老李倒的酒不见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揉了揉眼睛，做出了一个让我后怕的举动。
我拿起碗，在空气中倒了倒，一滴酒都没有。
老李有些生气，从我手中把碗夺了过去，小心的放在桌子上，将酒倒上，向前推了一下。
我瞪大眼睛看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挤了出来。
碗里的酒一点点下降，直到露出了碗底。
“这，这……”我的酒意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这就是我的鬼朋友，你现在相信了吧”老李的声音十分冰冷，脸上挂着古怪的笑意，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看着旁边空空的石墩，双腿开始发抖。
老李一手拿着瓶子，一手端着我的碗，开始倒了，那瓶子里流出的分明是鲜红的液体。
我想要跑，双脚却不听使唤，老李已经把碗递到我面前，老李那白森森的牙齿里蹦出三个字“喝了它”。

到不了

社会就是书，事实就是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