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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灵异] 天下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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ミ侠外护法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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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2-4-17 01:13:0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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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金盆祝寿宴
            清朝乾隆六十年的端午节,这天,皇城北京最负盛名的天然居酒楼,大堂里人头攒动,欢声笑语,几十桌筵席桌桌爆满。令人诧异的是,从衣着打扮来看,这些食客并非达官贵人、皇商阔佬,却几乎尽是平头百姓,三教九流人士;而更令人惊诧的是,请客的主人竟是“天下贼王”霍三爷。
            在江湖“绺子行”,也就是窃贼行当中,提起霍三爷,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霍三爷纵横京师及顺天府几十年,专偷豪门贵宦钱财,而且得手之后,还在墙壁上盖上“天下贼王”四个朱红印戳,因此人称“天下贼王”。官府豪门对霍三爷恨之入骨,派人抓捕追杀,却连个人影儿也没见到。
            一个月前,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霍三爷忽然在江湖上现身,并遍撒“英雄帖”,邀请京师及顺天府的“绺子”同道,于端午节到天然居赴宴,一来是庆贺自己七十五岁大寿,其二是当众宣布他从此退出江湖,因此名曰“金盆寿宴”!
            酒菜上齐之后,酒楼掌柜来到大堂,拱手发话,说霍三爷在楼上牡丹厅雅间设有专席,如果有自出道以来,从不曾“失风”的同道,请“更上一层楼”,陪霍三爷喝上一杯!这下偌大厅堂安静了下来。常言道: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不失风的绺子可谓凤毛麟角!大堂里不少绺子惭愧地低下了头。就在这时,有四个汉子应声而起,跟在酒楼掌柜身后上了楼梯,大伙儿抬头望去,只见这四人中,一个是土眉土眼的老农,一个是腰别量衣尺的裁缝,一个是不时抹脸捋须的戏子,走在最后的则是一个身着长衫、手摇折扇的白面书生。
            乍一看,这四个人没有一个像窃贼,但谁也想不到,他们不但是窃贼,而且是从未失过风的盗窃高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四个人来到牡丹厅,只见一张堆满山珍海味、琥珀玉液的大圆桌前,端坐着一位白眉长须的老人,他身板挺直、双目炯炯,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王者风范。不用说,他就是“天下贼王”霍三爷。令人吃惊的是,霍三爷竟然身穿赭黄色团花龙袍,这种龙袍只有亲王爷才能穿,普通人穿了便是杀头之罪呀!这个霍三爷真是贼胆包天!
            老农、裁缝和戏子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三叩六拜,向霍三爷行江湖晚辈之礼,然后各自报了名号:快锄张、一把剪、百变神丑。霍三爷呵呵笑着将三人一一扶起道:“果然不出所料,能陪霍某喝杯寿酒的,也只有你们三人了!”三人便挨着霍三爷依次落座。那书生只向霍三爷拱了一下手,沉声道:“堂兄好,本……本人这厢有礼了!”说罢,扇子一拢,便在霍三爷对面坐了下来。原来他是霍三爷的自家族人,是来为霍三爷过寿做陪客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宴气氛一时有些沉闷,霍三爷捋捋长须道:“多谢诸位为霍某祝寿,只是酒宴不可不热闹。”说着,他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比鼻烟壶大不了多少的细颈白玉酒壶来,酒壶的一侧浮凸着“三杯美”三个大字,另一侧只有一个鲜红的“御”字,原来竟然是宫中的御酒!
            霍三爷指着御酒对快锄张等三人说:“如此佳酿,霍某岂敢独享?愿与诸位分饮。若是猜拳行令、罚酒为乐,未免俗不可耐;若是联诗斗句、胜者为饮,又怕咱们文才浅薄,大煞风景。这样吧,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各位都是咱们绺子行的高手,想请各位说一说自己出道以来最有趣的故事,尤其要说说自己从不失风的原因,以助酒兴。如何?”三人听了,连声道好。
            霍三爷又望着对面的堂弟,话中有话地说:“十五弟,你是局外人,只管听故事、品故事。若是你认为谁的故事讲得好,就给他斟上一杯御酒,如何?”书生也点了点头。
            2.农夫快锄张
            紧挨着霍三爷的快锄张首先说道:“我是个肚子里搁不得事的急性子,我先说说我的故事,也算是抛砖引玉吧。”随即他筷子一放,说了起来:
            快锄张家在京郊乡下,因为他锄地极快,所以人称“快锄张”。平常年景,他一家人苦死累活侍弄几亩薄田,好歹还能落个肚儿圆;可最怕遇到旱涝灾害,那就要拄棍子外出讨饭了。
            三十年前的年关,天降大雪,快锄张妻儿老小饥寒交迫,连出门讨饭都没地方去。快锄张一咬牙,拿起锄头,来到村前山路口的大树后,做起了抢劫过路行人的强盗。没一会儿,他看到一个背个布口袋的汉子走来。他见那汉子的布口袋鼓鼓的,又仗着自己有锄头,便从大树后跳出来。毕竟他是第一次做强盗,硬着头皮“嗨”一声,自己不由两腿直打颤颤。那汉子猛地听了这声咋呼,吓了一跳,待他回过神来,只瞟了快锄张一眼,又脚步停也没停地直往前走。快锄张拿着锄头往前追,可不知咋的,尽管他拼命狂追,那汉子却不慌不忙地走着,两人就差那么一锄杆的距离,就是赶不上那汉子。不一会儿,快锄张便累得气喘吁吁,就在他自认晦气停住脚步时,不曾想从那汉子的布口袋里竟掉下一块东西,他慌忙跑过去捡起一看,竟是一锭细丝纹银。快锄张大喜,心说:这下好了,一家人过年的吃喝穿戴可全都有着落了!
            快锄张觉得,头一回做强盗就轻而易举地得了一锭雪花银,这比种庄稼强多了!第二天是大年三十,他忍不住又来到了三岔口。可这回运气没有昨天好,他在风口里冻了半天,愣是不见一个人影儿。直到天快黑了,才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弓着腰,背着一个布口袋,摇摇晃晃过来。
            快锄张一步从大树后跳到路上,把锄头抡得高高的,大喝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他原以为那老头听见这一嗓子,一定吓瘫求饶,谁知老头却冷哼一声:“还真有种了,你就来抢吧!”快锄张被激怒了,锄头一横,就向老头腰间扫去。老头稍稍一闪身,锄头扫了个空,快锄张反被闪了个狗吃屎。快锄张抬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只见那老头腰也不弯了,白胡子也不见了,原来还是昨天那汉子!
            快锄张知道遇到了高人,赶忙跪下,边叩头求饶,边把家中窘境一五一十说了。汉子把他拽起来,拍拍肩上的口袋说:“实不相瞒,你是个强盗,我是个翻高墙的绺子贼,咱是一家子啊!我看呐,做强盗风险大,远不如做窃贼轻松。愿不愿意跟着我干?”
            快锄张一听,连连点头说:“愿意,愿意。”
            汉子说:“离此二十里柳家堡的大户柳员外今天娶媳妇,那媳妇的娘家也是个门当户对的大户,箱箱笼笼的陪嫁极多,其中有个存放一年四季衣物的大方柜,听说用了工匠一千个工才做成,因此叫做‘千日柜’。现在我们赶过去,来个浑水摸鱼,偷他千日柜里的衣物,顺便我也教你两招。”
            于是,快锄张跟着汉子翻山越岭,奔到柳家堡时正是掌灯时分。汉子一提气,身子就轻飘飘地飘到了柳大户的高墙上,而快锄张手脚并用,连爬几次也没爬上墙。汉子见了一笑,又跃下墙,拿过快锄张手中的锄头,教了他一个跳墙法:让他退后十几步,向前猛跑,在离高墙只有两三尺时,撑起锄杆,借助锄杆之力,耸身一跃,登墙而上。快锄张咬紧牙关,如法一试,“唿”地一下子还真的让他跃上了高墙。
            翻过高墙后,快锄张放好锄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汉子身后,隐在墙角黑影里,只见柳家大院高朋满座,酒席摆了一桌又一桌。突然,汉子一扯他的手,将他从黑影里拽了出来!吓得快锄张差点儿叫出声来,而汉子却镇静自若,扯着他来到酒桌前,找了个空座坐下来,掂起筷子又吃又喝。惊奇的是柳家奴仆们对他俩客气得很,还不时给他俩筛酒添菜,原来是把他俩当作贺喜的宾朋了!等到酒足饭饱,宾朋们陆续告辞时,汉子一扯快锄张,又隐到了黑影之中。待柳家仆人收拾好杯盏碗筷,已是半夜三更,他们打着呵欠回房熄灯歇息去了,此刻只有厨房还亮着灯。汉子扯了快锄张来到厨房窗下,见几个厨娘还在洗盘子,边洗边扯新娘子的事,扯着扯着便扯到了嫁妆上,说那些嫁妆全在东厢拐角房里堆着,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听到这里,汉子便扯着快锄张来到了东厢拐角房,悄悄拨开门闩,撬开那口硕大的立柜,附在快锄张耳边道:“这就是千日柜,你钻进去拿衣物,我在外面接应。”
            快锄张探身钻进柜里,黑暗中一掏摸,啊,这柜里共四层格屉,依次放着春夏秋冬四季衣物,全是绫罗绸缎、锦裘貂袍,哪一件都能值几十两银子!他喜坏了,便一件一件地往外递。
            正递得欢时,汉子在柜外悄声道:“够用了吧?”快锄张头都没抬道:“我第二个格屉还没拿多少呢,下层一定还有更好的衣物……”不料汉子听了,冷笑一声:“你也太贪心了!干这一行最忌的是贪心,贪心早晚要失风。与其让你晚失风,不如让你早失风!”没等快锄张反应过来,只听‘叭’的一声,柜门被汉子从外面锁上了!
            快锄张大惊,他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好,心说:第二天柳家人开柜子,我岂不束手就擒?
            快锄张说到这里,那个百变神丑惊乍乍地叫起来:“张兄,你这……这不是失风了吗?”
            快锄张瞟了霍三爷一眼,笑道:“我若失了风,今天又岂能有资格喝霍三爷的御酒?那天夜里,我胆战心惊地在千日柜里蜷伏着,直到天快亮时才听到一个老仆起身撒尿。我急中生智,死命用手指甲抠柜底,抠得手指磨出了血,终于引起了那个老仆的注意,他惊叫一声:‘千日柜里有老鼠!’另一个老仆赶过来,两人合力打开了千日柜。我趁机‘噌’地一头撞倒两人,飞出房门,一口气跑到昨夜翻墙进来的地方。所幸我的锄还在,我撑起锄杆跃墙而逃……”百变神丑长出了一口气道:“好个脱身的主意!”
            快锄张继续说道:“我虽然被汉子算计了,但逃回来细一琢磨,觉得汉子说的不可贪心的话,很是在理!况且人家没拿走我的锄,分明是给我留着后路呢。从此以后,我依旧干我的庄稼活,遇到年成差时,我便掂着锄杆出来做贼。不过我牢记汉子的话,哪怕对方的财物再多,我都不多拿,只要够维持一家老小的温饱就行。嘿,也别说,这么多年我还真没失过风!也就是说,我不失风的原因就是不贪心。”顿了顿,快锄张望着霍三爷,最后道,“那汉子其实是我的恩人。今天……”
            霍三爷打断了他的话,说:“既然你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又何必画蛇添足?”随即又对书生说,“十五弟,快锄张的故事,如何?”
            书生何等聪慧,心中已经明白快锄张言犹未尽的话。他微笑道:“好!”接着,便为快锄张斟了满满一杯御酒。快锄张道过谢,接过杯,一口干了。
            3、裁缝一把剪
            坐在快锄张旁边的一把剪,吸溜了一下鼻子,说:“好香的美酒!只是不知我有没有张兄的口福。”接着,他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一把剪是通州人,三岁丧父,与靠着给人家洗衣浆裳、缝缝补补的娘相依为命。谁知到他十岁那年,娘双眼瞎了,瘫在床上动弹不了。没办法,一把剪只好跑到通州街上捡破烂、乞讨谋生,养活自己和老娘。十岁的孩子懂得什么?不久就自然而然地入了绺子行,干起了偷窃活儿。
            说来也奇怪,一把剪自从上街偷盗后,竟然从没失过手,想偷什么就能偷到什么。渐渐地,圈子里的同行们都称他为“小神偷”,其实,一把剪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什么神技绝招,只不过是街坊邻里怜悯他家孤儿寡母,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罢了。
            一晃七八年过去了,一把剪已经长成能自食其力的小伙子了。他想再偷下去就要遭到街坊的指责,甚至捉去见官了。于是,他便琢磨着学个一技之长安身立命。不料,就在这时候,他却被通州城的首富刘九爷抓进了刘家大宅院。起初一把剪蒙了,心说:我从没偷过刘家的一草一木啊,他们抓我干啥?
            说到这个刘九爷,可真大有来头,他的儿子就是和珅和中堂的大管家刘全!
            一把剪被抓进刘家,大院门一关,刘九爷立马命人给他松了绑,将他拉进大厅,一脸神秘地说要请他这个“小神偷”为自己偷一回东西!
            一把剪一听,感到哭笑不得,可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刘九爷请他偷的东西竟是他老人家昨天新娶的九姨太穿在身上的贴身内衣!刘九爷说,如果一把剪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内衣偷到手,就赏他白银百两!如果敢不答应,就将他捆了送到县衙,治他个盗窃罪。
            一把剪一听顿时慌了,他想自己一旦蹲了大牢,瞎眼老娘就得饿死。无奈之下,他只好答应下来,但他要求得给他一天的“踩点”时间。刘九爷捋着山羊胡子同意了,而且还亲自领着一把剪在大院里转了一圈,把九姨太住的房间位置指给他看。
            一把剪越想越觉得这事情煞是古怪!一出了刘家大院,他便找到绺子同行打听,很快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姓刘的老东西年近古稀,却色心未泯。两个月前他路过一家绒线铺,见到这家铺子里有个姑娘,十八九岁,姿容俊俏,身材苗条。老色鬼顿时迈不动步子,捋着山羊胡子,盯着姑娘上上下下直打量。姑娘被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气得立即上了门板关了铺。刘九爷自感丢了面子,恼羞成怒,回到家中,立即托人用重金向绒线铺店主下聘礼,要娶姑娘做他的九姨太。绒线铺店主是个贪财之人,当即收下了彩礼,不几日便将如花似玉的女儿硬塞进了花轿。入了洞房,刘九爷挑落新娘子的红盖头,盯着姑娘细看了之后,“嘿嘿”奸笑道:“你当初不是不让我看吗?如今我把你买到家,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接着他脸一寒,喝道:“脱,把衣服全脱下来!老爷我不仅要看你穿红着绿的俏模样,还……还要看看你的玉体!”他见新娘子泪流满面,抓紧衣服一动不动,顿时兽性大发扑上来,伸出鸡爪子似的双手又撕又扯。新娘子左遮右挡,拼死反抗。老色鬼到底上了年纪,累得气喘吁吁,才将新娘子的大红喜服撕烂,但就是脱不下新娘子的贴身内衣。新娘子见刘九爷仍在撕扯强逼,急得“嗖”地从怀里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剪刀,对准了喉咙。刘九爷只得气咻咻地道:“你等着,老爷我手里有的是银子,定……定要把你的贴身内衣脱下来……”
            一把剪弄明白是这么回事,顿时气炸了肺,心说:我可不能贪图银子助纣为虐!但若不把新娘子的贴身内衣偷到手,歹毒的刘九爷会放过我吗?这可怎么办呢?
            说到此处,一把剪卖了个关子不说了。听故事的几个人早就停了筷子,替他捏一把汗,只有霍三爷细眯了眼睛,气定神闲地轻轻摇着扇子。
            一把剪继续说道:“我思谋再三,决定去。第二天夜里,经一番充分准备之后,我翻进刘家大院,径直来到新娘子住的房间屋顶上,悄悄揭开气窗,趁着月光往下一看,只见新娘子和衣躺在雕花牙床上,犹自抓着衣结嘤嘤啜泣。我在房顶上耐心等到二更天时,才听得新娘子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于是,我便将一根下头绑着猪尿泡的长竹竿从气窗里伸了下去……”
            百变神丑听了,忍不住叫了起来:“这不是宋朝的神偷‘我来也’吊锡酒壶的手段吗?我在戏台上演过这一出!”
            一把剪笑道:“‘我来也’吊锡酒壶用的是吹了气的猪尿泡,我这猪尿泡里装的全是水。”百变神丑摇头不信道:“水?水能吊上来衣服?”
            一把剪有点得意地说:“我将那猪尿泡悄悄放在新娘子的侧背下。大约到了三更天,新娘子朦胧中一翻身,‘啪’地一下把猪尿泡压破了,她一个激灵惊醒,急忙翻身坐起,发现自己的衣褂全湿透了。她大为茫然,实在不明白床上这摊水从何而来。此时正是暑热天气。湿淋淋的衣褂紧紧裹在身上,咋受得了,一转头,借着从窗棂里射进来的月光,新娘子突然看见床头衣架上搭着一身干爽的衣褂!于是,她也不及细想,一把抓了过来,钻进蚊帐内迅速替换下来,然后顺手把那身湿衣褂扔到了床榻下。但她却没有注意到,此时一根带钩的竹竿又从房顶悄然而下……”
            一把剪接着说:“当我拎着新娘子的贴身内衣来到大厅见刘九爷时,天还没亮。刘九爷见到内衣可乐坏了,打发我走之后,便提着灯笼向新房走去。我心里却说不出是喜是恨。可是等我吃过早饭,到街上悄悄一打探,心里乐开了花,原来刘九爷在去新房的路上不知怎么跌了一跤,脑袋撞在了太湖石上,呜呼哀哉啦!更让我开心的是,当天夜里,我睡得正香,房门被人推开,月光下只见刘九爷的那个新娘子竟俏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新娘子急切地对我说,刘全认为他老爹死得蹊跷,正派人来捉‘小神偷’呢!我大吃一惊,急忙背起老娘,和那新娘子连夜逃出了通州,隐姓埋名来到京城谋生。自然而然地,刘家新娘子就成了我的娘子,我们俩开了间裁缝铺,小日子过得十分美满。后来,娘子告诉我,那晚刘九爷死后,她怕再受污辱,就掏出那把防身的剪刀正要自尽,却被一个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的蒙面人阻拦住了。蒙面人背起她穿房越墙,逃离了刘家大院,并将去我家的路径指点给她,说我可以托付终身……至此我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的一举一动早就在那从不曾露面的蒙面人掌控之中,我肯定那该死的刘九爷也一定是被他除掉的!蒙面人就是我的恩人哩!”
            说到此处,一把剪望着霍三爷,眼中含泪道:“为记住恩人的恩情,我妻子在裁缝铺前挂了那把剪刀当招牌,我则自称‘一把剪’……”
            霍三爷听到这儿,开口道:“好了好了。你的故事到此结尾最好,就不必节外生枝了。”霍三爷说罢,又转头意味深长地问书生:“十五弟,你看一把剪可不可以喝上一杯御酒?”
            书生默不作声地点点头,玉壶一倾,又是酒香四溢……
            4.戏子百变丑
            “呵呵,终于轮到我了。你们也看得出,我是个多嘴多舌的话篓子,这会儿可把我憋坏了!”百变神丑啜了口香茶润了润嗓子,然后便手舞足蹈,抑扬顿挫地说起来:
            常言道:“戏台小天地,天地大戏台。”百变神丑在戏台上扮的尽是涂三花脸的武丑,本就是个不入流的角色儿。戏子出名难,丑角出名更难,可出不了名就难养家糊口。为出名,百变神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苦没少吃,罪没少受,可就是没有绝活儿。怎么才能有绝活儿呢?他琢磨着这武丑戏几乎全是扮演小偷、盗贼,于是,他一咬牙,便入了江湖绺子行,投帖子拜师学盗技。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两年后,绺子行的探开抠夹、翻扑跌跳这些功夫和技巧,全让他学到了手,终于成了戏台上的“一招鲜”,把个盗贼演活了,而他也得了个“百变神丑”的美名。
            不过,由于他学习盗技太投入了,竟染上了盗瘾,三天不去那个三教九流俱有、杂耍逗乐的天桥练练身手,心里就直痒痒。不过,他却不把盗得的东西放进自己兜里,而是依旧不着痕迹地塞回原主的衣兜里。因失主没丢东西,他又咋会失风?嘻嘻!
            三年前,“百变神丑”的名声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便把他所在的戏班传进宫中,在皇家戏楼畅音阁连演一个月的大戏《时迁盗甲》。一进宫,就有戏迷太监神神秘秘地指着离畅音阁不远处的御宝楼,对百变神丑说近日北京城出了个大盗,胆子大得出奇,一不盗民,二不盗官,专门光顾皇宫大内,而进入皇宫后,他一不去天下美色云集的三宫六院,二不去窖藏奇珍异宝的大内府库,却直奔保管皇上玉玺的交泰殿御宝楼。最叫人称奇的是,皇上的二十五方玉玺中,他一连三次专盗那方皇上只有四时到天坛祭坛时才用的“敬天之宝”玉玺。而盗走之后,过不了多久,他又悄悄归还,每回盗走及归还玉玺时,都要在墙壁上写上“提防善保”四个大字。据看守御宝楼的四个太监描述,那大盗来时一阵风,去时一个影,武功高超如神,因此将此盗称为“风影大盗”。
            皇上气啊,这不是拿朕开涮、调侃朕连玉玺都不能“善保”吗?当下皇上找来了自己最宠信的和珅,向他询问防盗之策。和珅向皇上献了三策:一、将御宝楼层层加锁;二、增派大内侍卫巡逻御宝楼;三、祭坛前三日,关闭京城九门,大搜城内可疑之人。之后,尽管闹得整个皇城鸡犬不宁,无数无辜百姓被作为疑犯关进大狱,但到了祭坛前一天,“敬天之宝”玉玺还是不翼而飞,和珅的三策全泡了汤!皇上只得再找和珅问策,和珅再也没了防盗之策,却想好了推托之词,说祭坛这事儿一向归礼部尚书刘墉所管,可找刘墉想办法。谁都知道刘墉是和珅的死对头。刘墉进了宫,才知道自己被和珅算计了,但他镇静下来之后,却向皇上提出了与和珅完全相反的防盗三策:一、将御宝楼的锁全部拿掉;二、撤除大内侍卫对御宝楼的巡逻;三、祭坛前,大开京城九门!皇上一听气呀,心说:这不是开门揖盗吗?没想到你个刘罗锅也拿朕的玉玺开玩笑!皇上当下冷冷地口传御旨:“好,朕就依刘爱卿的三策,若是玉玺再失盗,就拿你是问!”一旁的和珅别提多开心了!眼看要到冬至,皇上又要祭坛了,宫中太监们都在眼巴巴地盯着御宝楼的玉玺呢!
            百变神丑听了风影大盗这事,很是疑惑:天下哪有来如风、去如影的盗贼?只怕是太监们夸大其词罢了。可细一琢磨,猜想这怪事八成是御宝楼的四个看守太监捣的鬼,于是便留心起他们来。他见四个太监一直满面愁容,还常常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分明是心中有鬼!百变神丑虽是个绺子行中人,但却最痛恨家贼!当下,他便决定将这四个太监捉个现行。
            一天深夜,百变神丑悄悄潜入那四个太监的住处,舔破窗纸,发现他们正抱头痛哭,从他们呜呜咽咽的互相诉说中,他终于明白:“风影大盗”果然是他们捏造出来的子虚乌有的东西!只不过他们这样做是为了让皇上提防那个叫“善保”的人盗用玉玺。谁是善保?善保原来是和珅的乳名,只是皇上因年老忘记罢了!这几年,随着皇上的宠爱日深,和珅胆大妄为,为了便于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竟勾结宫中的大内总管,屡屡盗用皇上那方最中用、能罢黜百官的“奉天之宝”玉玺!御宝楼里这几个看守太监对皇上忠心耿耿,但他们地位低下,对和珅的所作所为是敢怒不敢言,便凑在一起想了这么个法子。谁知皇上一再不悟,眼看又要连累不肯扰民的清官刘墉了。
            得知了真相,百变神丑感愧至极,心说:没想到一向被人瞧不起的太监中竟有如此忠义之士,和他们相比,自己还算是个大老爷们吗?当下百变神丑决定来个假戏真做,解他们一难!第二天夜里,他没费多大劲就潜进了御宝楼,一进门便故意弄出动静,被正巡夜的大内侍卫捉个正着,当作“风影大盗”关进了刑部监狱……
            几个人听到此处,都紧张地望着百变神丑。百变神丑一笑道:“嘿嘿,也许你们以为我都被捉进监狱了,岂不是失风了吗?说来怪得很,就在我在监狱里坐等被押往菜市口砍头时监狱官却把我提进大堂,说我害了‘失心疯’,打了十大板后赶了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就在我进监狱后不久,御宝楼真的遭了盗,不过这回玉玺没被盗走,只是在墙壁上留下‘不来了’几个字。看来,这才是真正的风影大盗!我明白了:自己是被绺子同行救了!在偌大北京城,能有如此手段的,只有……”
            霍三爷听到这里,用筷子一敲酒桌说:“百变神丑,不要再啰嗦了!十五弟,该你品评品评百变神丑的故事了。”
            书生显然仍沉浸在百变神丑的故事中,好大一会才回过神,叹道:“风影大盗这事我也曾听说过,只是没想到背后竟有这样精彩的故事!”说罢,手一扬,玉液飞溅杯中。
            5.苦心霍三爷
            这时,跑堂伙计送上一盆尾巴翘得老高的鱼汤,霍三爷呷了一口鱼汤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喝了这盆鱼尾汤,金盆寿宴已近尾声,咱们就要各奔东西了。不过,好戏总是在后头,你们最想听的,恐怕还是我霍某的故事吧。”
            几个人早已停下杯盏,洗耳恭听。霍三爷轻轻弹了弹身上的团花盘龙袍,幽幽地说:“也许你们以为我自称天下贼王是大胆狂妄而已,其实,我是正宗的爱新觉罗皇家子孙,我的父亲不是别人,乃是先皇的三阿哥、当今皇上的亲哥哥弘时!”
            快锄张等几人一听,惊得胸口怦怦乱跳,只有那书生显得平静如常。
            霍三爷那低沉而充满沧桑的话语,使人仿佛回到了六十多年前……
            话还要从雍正说起。众所周知,雍正是与众兄弟苦斗了几十年、耍尽阴谋和血腥杀戮才登上皇帝宝座的,为了避免自己的子孙重演骨肉相残的悲剧,他别出心裁地创立了秘密立储的方法,就是在位的皇帝亲自将继位的阿哥名字写在御旨上,密封在锦匣里,藏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面,待皇帝“驾崩”之时,由众大臣共同取出,按御旨所定人选继承皇位,敢有盗锦盒者,诛无赦!当时雍正的长子和二子早已夭折,年长者只有三阿哥弘时和四阿哥弘历。弘时聪颖有胆识,弘历英武有学识,手心手背都是肉,兄弟俩堪称是雍正的一对眼珠子。本来,雍正对兄弟俩一视同仁,但自从雍正将确立继位的锦盒放入正大光明匾额之后,他对弘时的态度越来越严厉、冷淡,而对弘历则显得宽厚仁爱。敏感的弘时不由暗自猜疑,尤其是在一连三年都是由弘历代父皇恭谒祖陵之后,他断定:藏在锦盒中的名字,必定是弘历!
            弘时心想:同是一父所生,才干不相上下,而且自己居长,为什么父皇对自己如此薄情?他心中不平,决定将锦盒从正大光明匾额后面偷出来!于是,他不惜重金,招募江湖盗贼高手来到府中,让他们手把手地教给自己盗技,很快练成了不凡身手。
            雍正五年八月的一天黄昏,弘时利用自己进入乾清官为父皇献礼之机,飞身上檐,将锦盒偷了下来。可当他回到府中书房,打开锦盒,只见御旨中的嗣皇名字竟然是自己!更让他魂飞天外的是,此时书房门突然被推开了,雍正和两个侍卫悄然无声地走了进来。弘时不由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雍正冷笑道:“没想到吧?朕选中的嗣皇恰恰是你!朕当初看中的是你聪颖有胆识,可你聪明过了头,胆子也太大了!”随即又痛心疾首地说,“朕自继位以来,大刀阔斧,力改朝政积弊,得罪了朝野上下,怨声载道。朕方才明白,治国乃文武之道,须一张一弛才好,不可求治太急。因此,朕便有意冷落你而亲近弘历,其实是为了磨磨你急躁的性格,让你多点忍耐之心,将来做一个更合格的皇帝!万万未料到你竟如此心肺……”
            弘时深知大错铸成,紧抱着父亲的脚求道:“皇阿玛,儿臣知错了!”
            “晚了!”有着“冷面王”之称的雍正咆哮如雷,“你打开锦盒之时,就是你自绝之日。这是朕诏告了天下的,岂可自食其言?没想到你好好的亲王不做,偏要做为人所不齿的盗贼。哈哈哈,爱新觉罗的子孙竟成了鸡鸣狗盗之徒!”说到伤心处,雍正失态地狂笑起来,笑得泪花满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两个侍卫则将一杯鸩酒放在了弘时面前……
            赐死了弘时,并将他从皇家玉牒中“削除宗籍”之后,性格怪异的雍正还不解恨,又将弘时年仅四岁的儿子改名叫做“霍勒哈”。所谓“霍勒哈”,就是满语“盗贼”的意思,并从全国捉来十几个盗技高强的盗贼,让他们“将功赎罪”,充当霍勒哈的师傅,定要将他培养成名副其实的“天下贼王”。雍正认为:爱新觉罗的子孙,做贼也是天下之王!
            “故事讲到这儿,你们一定明白了,我这天下贼王的名号乃是先皇御封的!”霍三爷泪流满面地继续说,“先皇驾崩那年,我十来岁了,已知道做贼是天下大耻,更知道水有源、树有根,便一再提出要认祖归宗。可先皇终究是冷面王,临终之际专为我和当今皇上下了一道密旨:只有霍勒哈有能耐再一次从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盗得锦盒,方可允许弘时这一支系的子孙重回皇家玉牒!这……这不是逼着我和我的子孙代代做贼吗?没奈何,我只得死心塌地跟着盗贼师傅们苦练盗技,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我的子孙不再做贼。当今皇上福寿双全,稳坐天下六十年,直到去年才将自己的锦盒放在了正大光明匾额后。上个月,我潜入了乾清宫,终于将锦盒盗了出来,然后交给了皇上。皇上不食前言,答应我的子孙可以认祖归宗,最后又将这壶三杯御酒赐给了我,让我过寿时用。皇上还说,到时候他将派一位皇子前来亲自为我把盏斟一杯御酒……”
            快锄张等三人听了,知道书生竟是十五阿哥嘉亲王!当下三人急忙起身,要向嘉亲王行参拜大礼。嘉亲王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今日本王和你们一样,都是为霍兄祝寿的客人;身在江湖,就不必行俗世之礼了。再说你们讲的故事,着实让本王受益匪浅,大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呢!”说着,便手执白玉瓶,为霍三爷斟酒,可这次一滴御酒也没滴下来,白玉瓶已经空了!
            霍三爷微笑着让他紧攥白玉瓶瓶颈,左旋三圈,右旋三圈。嘉亲王如法一旋转,果真不多不少,又斟下最后一杯酒来。霍三爷端杯在手,望着嘉亲王,神情异样地说:“十五弟,感谢你来为我祝寿,我也掏心掏肺地对你说几句话!这么些年,当我昼伏夜出、穿梭于京城街坊胡同之时,无意中发现一个惊心事实:那些花天酒地、穷奢极欲的朱门豪贵,他们的泼天财富,全都来自于对千万百姓的层层盘剥,而且官越大,所聚的不义之财越多!迫于饥寒的百姓就像快锄张、一把剪一样,越来越多地流落江湖,沦为盗贼,当今天下可谓盗贼遍地,大清的江山不稳啊!作为爱新觉罗子孙,我忧心如焚,只能暗中做些替天行道之事,稍解民怨!”说罢,红着眼睛将御酒一饮而尽。
            霍三爷酒杯一放,继续对嘉亲王说:“你知道皇上为什么单单让你来为我祝寿吗?”嘉亲王摇摇头。
            “因为你是名入锦盒的阿哥!”霍三爷朗声道,“这是天大的秘密,霍某泄露出来是死罪啊!十五弟,今天我安排你听快锄张他们三人讲故事,一来让你了解民间疾苦,二来让你明白——天下有贼,但真正的大盗贼身居庙堂之中,庙堂之贼不去,天下难安!对此,我这个江湖贼王无能为力,只能拜托你了!”说罢,他离座对嘉亲王长揖一拜。
            嘉亲王急忙上前,动情地叫了一声:“霍兄!”然后,这一对皇家兄弟紧紧拥抱,热泪长流。
            突然,霍三爷面色苍白,额头大汗淋漓,身子也不断摇晃起来。嘉亲王急忙问道:“霍兄,你……你怎么了?”
            霍三爷跌坐在椅子上,苦笑道:“御酒名为三杯美,就只有三杯美酒,若再倒出第四杯酒来,便是赐死的断肠鸩酒!其实,皇上这么做,也是遵从先皇‘盗锦盒者,诛无赦’的遗旨……”
            霍三爷话语越来越低,口中流出黑血来。
            “师傅!”快锄张等三人忍不住大放悲声。嘉亲王潸然泪下道:“霍兄,请你放心,本王他日定除庙堂之贼!”
            霍三爷欣慰一笑,端坐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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