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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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妈妈！快看！水窝里有好多大鱼！”，小孩看见一大堆巴掌大的浑身红彤彤的鲤鱼密扎扎的挤在一个小水窝里，一动不动。
农妇模样的中年女人顺着小孩指着的方向望去，除了一潭水之外什么也没有。“快走！哪有什么鱼！快走！”那中年女人神色紧张，猛地拉住小孩的手快步离开了。
“妈妈妈妈！真的有很多鱼，它们都是红红的，不会动，我没有骗你……”，“快走！再说就打你屁股！”，中年农妇还不时慌张回过头来，朝着小孩刚才指着的方向。
中年农妇大概想起了村里面七八十岁的老婆婆们的话，她们在村里的大树下聊天时都会神秘兮兮问对方：“你有看见过鱼吗？”
所有人肯定会直摇头：“没有。”
“那里的鱼你见不得，见了它们。”
每到这时，一个村里年纪最大的老婆婆会低声地用带点警告的语气说道：“见了它们……”
那时，老婆婆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身体崩得直直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接着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那天，老婆婆不明不白地走了。
老婆婆说的“那里”，就是鲤鱼潭。
因为是偏远的落后农村，所以这里人烟相对稀少，举目远眺，往往大山绵绵，山间便是农民的几分薄田了，平日到田里劳动的只有稀稀落落两三个人，所以从早到晚大山都异常安静，连蟋蟀都不原多作声。山脚下有一条大约两米宽的河沟，因为水来自山间泉眼，所以异常冰凉清澈，水中的淤泥，柴枝，小鱼看得一清二楚。鲤鱼潭就在这河沟之中。沿着河沟走，有一处地方像一个坑窝，像是给牛泡洗用的，但又太小，大约只有一米宽，坑窝里的水出奇的平静，虽然有水流过，坑窝旁边是完好的田埂，显然，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这就是鲤鱼潭。
再说那小孩和中年农妇，自从那天小孩回到家中后，怪事就开始不断出现。在夜深人静的凌晨，那小孩在熟睡状态下会哧哧地怪笑，然后开始不停叫喊：“妈妈妈妈！快看！好多鱼……”
农妇醒来，惊奇地轻轻叫醒小孩：“宝宝，宝宝，你在胡说什么？”
小孩醒后，眼睛睁得圆圆的，在黑暗中直直地盯着她，一本正经地说：“妈妈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那里真的有很多鱼，全部都是红红的，不会动，刚才我在旁边看见有好多小朋友在那里抓鱼呢！他们穿着红红的和鱼一个颜色的衣服，他们还把我拉进水里呢！……”
农妇觉得小孩越来越奇怪，好几个凌晨她都会被小孩熟睡状态下的自言自语吵醒，问他看见什么，他的回答总是一模一样的。
深秋的月光透过轻飘飘的白雾，轻轻地照在沉熟中的大山，一间破旧的瓦房静静地坐落在半山腰，它也在稀零零的蟋蟀声中睡着了。忽然，屋里传出小孩恐惧的带着哭腔叫喊声。“呜……不要啊！我不要钻泥巴！放开我！咳咳……妈妈！快来救我啊！他们要把我埋在泥巴下面……”
农妇猛地惊醒，使劲摇着小孩的肩膀，“宝宝快醒醒！宝宝！……”
小孩却没有一点反应，手脚一在床上胡乱地划着，叫喊声逐渐变成了“唔～唔～”的痛苦呻吟，好像嘴巴和鼻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小孩的挣扎越来越弱，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珠像是要跳出眼眶了。农妇立刻抱起小孩，鞋没穿手电也没带（他们靠油灯照明）就冲出了门口，摸着黑下山了。她要花上大约半个小时赶到会一点牛鬼蛇神之类东西的三婆那。农妇的脚与地上的枯叶激烈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响声。下到山脚，望着河沟波光粼粼的水面和那绕着山脚蜿蜒向前的田埂，农妇不禁放慢了脚步：鲤鱼潭，一会要经过鲤鱼潭。正犹豫着，猛然发现怀中的小孩早已气若游丝，双眼迷离。农妇急了，迈开步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泥泞的田埂跑了起来。就要接近鲤鱼潭时，农妇听到了小孩的尖厉的哭声，多么熟悉的声音！她紧张地望了望怀中的小孩，他没有叫喊。她一下子停下了脚步，缓缓朝鲤鱼潭望去……她顿时吓得差点要尖叫起来：借着明亮的月光，她清楚地看见四五个穿着同一个样长袍马褂的小孩正抱着另一个头朝下的小孩，将他像倒插萝卜似的插进泥潭里，然后哧哧地怪笑着将他拔出来，又插进去……农妇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泥萝卜”看，“宝宝！宝宝！”她终于看清了，那是她的孩子。
那孩子好像也听见了她的呼喊，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妈妈……快来救我……”他艰难地向农妇挥动着沾满泥巴的手。
她正要冲上去，“孩子不是还在我手中吗？……”再一望，鲤鱼潭除了皎洁的月光外，什么也没有，“幻觉，我眼花！”农妇埋怨道，此时，怀中的孩子已经一动不动了，农妇这才回过神来，当经过鲤鱼潭时，借着月光，她清晰地看见，浅浅的一潭水里竟挤满了一动不动的鱼……
当农妇到达三婆家时，她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三婆三婆！快开门……”
三婆开门后，一言不发，躬着腰静静地回到了屋里，点了三支香，然后闭上眼睛拈起了手指。“你丈夫是不是在深夜里死的？”
“不知道，他有一次深夜外出，然后就再没回来了……怎么……？”
“别问问题，回答我，你之前是不是带着孩子从鲤鱼潭经过？”
“是。”
“他有说见到红色的鲤鱼吗？”
“有，他晚上睡熟时也喊我抓鱼……”
“不好！你现在背上孩子，和我去鲤鱼潭！”三婆从屋里拿了一个布包挂在肩上就和农妇一起急急地下山了。
很快她们就来到了鲤鱼潭。月光依然皎洁明亮，收割后的稻田一望无边。“你抱着孩子，别出声。”三婆用很小的声音对农妇说，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布包中拿出一个葫芦形状的小药瓶，“擦在他额头上！你也喝一些，不过记住，一会无论你看见什么都一定不要出声，装作你就是站在无人的田里，否则，你也会像你的孩子一样，明白了吗？”
农妇惶恐地点点头，照着做了。待喝下那东西后，她看见了刚才在鲤鱼潭折磨她孩子的那群小孩，现在，他们正站在田埂上，齐刷刷地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俩看，“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看见三婆背着布包绕过那些小孩走到了鲤鱼潭边，接着从布包里拿出另一个葫芦瓶子，向鲤鱼潭倒下了一些东西，然后轻轻地呼喊到：“宝宝，别玩了，快上来，妈妈找你了……”
三婆连呼七次后，小孩回应道：“爸爸陪着我玩呢……爸爸陪着我玩呢……”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农妇听见了自己小孩的声音，喜出望外就要开口叫宝宝，猛然想起三婆的话，马上又咽回去了。
她始终注视着三婆，只见现在她身边的那些孩子缓缓转身，作出了想要将她推下鲤鱼潭的姿势。农妇再也忍不住了，她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句：“三婆小心！”
三婆一惊，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那些早已“行动”的小孩，视若无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你的孩子被你吓跑了，他跟着他父亲走啦，再也不回来了。”“你丈夫也很快会带上你。”因为，三婆看见农妇的丈夫此时正站在她身后，嘴里喃喃着，大概是叫她的名字，而他怀里的孩子在拨弄着她的头发……
这一切，三婆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因为，这东西本来就不能冒犯。
三婆从布袋中掏出一大把元宝，在农妇眼前一扫，然后走到远处点燃了，她看见那些孩子像饿狗抢屎似的一哄而上，争抢着元宝。而农妇，除了看见渐渐熄灭的火光，其他什么也没看见。
“唉，走吧，我也无能为力。”三婆说道，农妇默默地抱着孩子冰冷的躯体往自己的家中走去。此时大约是凌晨四点。
很快，农妇也开始作噩梦了。
……
难怪在农村里，常常有老人苦口婆心地叮嘱自家的孙子：“到外面不要玩水，不要理不干净的东西……”当然，孩子们只是听，他们哪里懂得哪个是鲤鱼潭呢？
信不信有你，老人说，时运低的人一定会碰见不干净的东西的，它可以是你晚上赶路时与你擦肩而过的高大汉子，可以是你独自外出野游时吓着你的不知名的怪鸟……记住，无论它们在干什么，你一定要装作什么也看不见，否则，得罪了鲤鱼潭里一样的脏东西……

若等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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