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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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有狐，欲成仙。每修炼百年，则多生一尾，九尾成人，看破贪嗔痴情欲，生第十尾，为仙。
王彦晟已经是第二次落榜了，他已经没有脸面再回去面对家乡父老，决定了结残生。
打小没了父母的王彦晟是靠乡亲们的接济才活了下来，他天资聪颖，教他的东西一学就会，村长见他聪慧，将他送往村子里的张秀才那学文断字，而他学的也十分刻苦，深得张秀才的喜欢。
十四岁那年，他怀揣着乡亲们东拼西凑的几两碎银踏进了京城，走进了秋试考场。
回到家乡的他自然是信心满满，认为自己考得不错，应该能有个好名次。
可从秋等到了冬，那报喜的差官一直没有身影，面对心有不甘的的王彦晟，乡亲们笑着安慰他说，没事的，彦晟，下次一定能考上。
十七岁那年，王彦晟再次踏上了进京之路，此次进京前，他曾放下豪言：不中第，绝不还乡。
然而，踌躇满志的他再次名落孙山，他不相信自己竟然两不中第，直到他见到了张贴在城墙上的皇榜，自己，确实榜上无名，王彦晟彻底绝望了，他还记得自己离乡时的誓言，不中第，绝不还乡！
出了城门，竟然不知该往何处，王彦晟仰首望天，忽觉天下之大，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心中凄惶之下，他随便找了个方向，漫无目的的开始流浪起来。
不知过了几日，也不知走到了哪里，这些天来，饿了，他便随意摘些野果子充饥，渴了，以山间清泉止津，累了，树下丛间小憩，困了，青石草毡为床。他刻意的回避人多的地方，不觉间，已然步入深山。
此时应是正午时分，只是此间树高林密，并不觉得燥热难耐。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梢间一群鸟雀叽喳雀跃，路旁几只彩蝶花间流连，前方不远处一条小溪潺潺而过，溪间不时传来蛙鸣之声，呵，好美的地方，王彦晟心道，此间环境清幽，又与世隔绝，而且成天以花鸟为伴，何不在此结庐而居？
王彦晟最初的想法是想要找个山清水秀之地了结自己，可此时他却打消了这个念头，这里鲜有人至，自己长居于此，不与外人接触，乡民们长久没有自己的消息，想必也会以为自己死在外面了吧。
想到这里，王彦晟心底不禁生出一丝歉疚，自己又一次辜负了乡亲们，可自己确实是无颜面对他们。
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的报答他们。
几日后，一座背山向阳的简易茅庐出现于溪边，正是王彦晟的居所。
一日，正于庐前小寐的王彦晟忽然隐隐约约的听到一阵嬉笑之声，循声望去，似是在溪流的上游，那里他曾去过，有个深湖，自己庐前这溪水便是从那里而来。
山中无甲子，自己来这里已经很久了，虽说当初他是想找个无人之地了却残生，可这许久之后，渐渐发现在这里虽是惬意，却是十分孤独，无人相伴。
是的，他渴望能有个陪他说话的人，于是，他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湖边，树下，王彦晟望着水中嬉水的人儿，不禁有些看呆了。
佳人本该天上有，何事到此间？身似摇柳肤胜雪，面如桃花口若樱，好一个美人！
不觉间，王彦晟朝着水中人儿走了过去，却不小心绊倒脚下碎石，险些跌倒，只是，已然惊动水中佳人。
“谁？！”音若莺鹂，却是带着些许惊慌。
“小生王彦晟，途径此地，不想唐突了小姐，还望小姐千万莫要见怪。”
王彦晟远远的做了个揖，此时的他早已满面通红，心道：王彦晟啊王彦晟，你好歹也是饱读圣贤书，怎能如此唐突佳人，实在是有辱斯文呐！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你，你转过去，不许偷看。”女子将整个身子沉入水下，只留头在水面之上。
王彦晟赶紧背过身去，不多时，身后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想来是那女子上岸了，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该是她正在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吧。
又是许久，待身后再无声响，王彦晟小心翼翼的道：“小姐，可以了么？”
“嗯。”声若蚊蝇，想是那女子早已羞红了脸颊吧。
王彦晟慢慢的转过身来，却是不敢抬头，生怕再次唐突了佳人。他深深一揖，道：“小生并非宵小之辈，只是循声而来此地，不想，不想。。。”王彦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许久没有回音，王彦晟抬头一看，那白衣身影已经沿着湖边走出老远，心下一急，不禁快步跟了上去，眼看就要追到……
树丛间忽然扑来一股腥臊之气，紧接着一阵震天吼啸，王彦晟转头一看，不禁吓得亡魂皆冒，只见一只硕大的斑斓花豹猛的窜出树丛，一个躬身，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眼见那血盆大口在眼前迅速放大，自己甚至能感觉到那口中传来的热烘烘的腥臭气息，王彦晟心道：我命休矣，口中却是大声喊道：“小姐快跑！”
那女子见状，秀眉不由的微微一皱，似是在斟酌着什么，就在那花豹将王彦晟扑到在地，要张口咬下时，才轻启朱唇，道：“小花，放开他吧。”
言罢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叹了一口气。
那花豹好像能听懂人言，慢慢的放开王彦晟，走到那女子身边蹲坐下来，任由她素手轻抚其头顶，眼睛眯起，发出阵阵呼噜之声，竟像是十分享受的样子。
惊魂未定的王彦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人一豹，怎么可能？豹子能听懂人言？还能像小猫一样温顺的任人抚摸？
那女子似乎是知道王彦晟在想什么，道：“这是小花，是我自小豢养的花豹，与人处的久了，自然能听懂人言。倒是你，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王彦晟站起身来，道：“小生乃是应试考生，因两不中第，无颜见家乡父老，遂不愿还乡，四下游行时，来到此地，便在此地搭了临时居所，却不想今日唐突了小姐，还望小姐千万见谅。”
“你刚才，都看见了？”女子甄首低垂，两朵红云飞上双颊，连那雪白的脖颈都染得一片绯红。
“看见了，啊不，小生，小生什么也没看见。。。”王彦晟有些欲盖弥彰的解释道，只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头脑中不禁浮现出刚才水边那无限诱人春色，顿时感觉自己的脸都有些隐隐发烫。
“呆子，我漂亮吗？”女子忽然问道。
“嗯，小姐貌若天仙，纵然比那绝世西子也不遑多让。”
“那，你可愿意娶我为妻？”突兀的一句，王彦晟有些懵了，“娶你，小姐，小生乃一介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且身无分文，居无定所，怎能配得上小姐？”
“我的身子都被你看过了，还能嫁给别人么？你应该知道清白之身对于一个女孩子意味着什么，若是你不肯娶我，那我也没有颜面存活于世了。”说话间，女子奄然欲泣，看上去我见犹怜。
王彦晟轻叹一声，道：“如此，那便委屈小姐了，小姐可否告知芳名，家居何处，小生也好上门提亲。”
“小女子姓胡名雪盈，双亲早已不在了。这里罕有人至，我们大可免去那些繁文缛节，以天地为证，岂不更好？”叫做胡雪盈的女子道。
王彦晟略一呻吟，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二人插枝为香，面向深湖，刚要拜下，却听得那花豹又是一声惊天怒啸,紧接着纵身一跃，将王彦晟再次扑倒在地，眯起竖瞳。
紧紧的盯着早已被吓得面色苍白的王彦晟，舔了舔口唇，露出尖利的长牙，几滴腥臭的口水滴到他的脸上，吓得王彦晟大叫起来“小姐，小姐救我！”
“小花，你干什么！？”王彦晟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接着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那花豹已经侧身倒在地上，胡雪盈面露怒色的挡在自己与花豹之间，瞪视着慢慢爬起的花豹，满面寒霜。
紧接着，令王彦晟目瞪口呆的是，那花豹身上闪过一阵幽光，竟慢慢化成一个身材瘦削的锦衣少年，天呐，我是在做梦么？
锦衣少年眯起眼睛看了看躲在胡雪盈身后的王彦晟，又将视线转移到胡雪盈身上，脸上神色带着说不出的哀凄，许久，开口问道：“你真要嫁给他？真的要离开这里？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证道？”
胡雪盈看向锦衣少年的眼神有些闪躲，她歪过头去，道：“是。”
锦衣少年神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似是很难过的样子，道：“那，我呢？跟在你身边这么久，我到底算什么？做人，你就真的那么想做人么！”胡雪盈闭上眼睛，不去看他，眼中却是淌下两行清泪。
“唉，”小花长叹一声，道：“走吧，走吧，走了便不要再回来了。”
说罢转身再次化作幻化成花豹的样子，朝密林深处狂奔而去，一路上徒留下一声声悲怆的兽吼，胡雪盈泪眼婆娑的看着渐渐远去的小花，张了张口，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王彦晟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刚才他听到清清楚楚，做人？难道。。。？
他望着身前站着的胡雪盈，背影窈窕，长发如瀑，可盈盈一握的腰身，犹自在微微颤动的肩头，怎么看都是个可人儿，难道她竟然与那小花一样，是个妖么？
胡雪盈似是猜到他在想什么，拂袖拭去面上清泪，转过身来，道：“我知道你在想，我会不会也是个妖怪，对么？”声音略带颤音，面上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胡雪盈直接道破了王彦晟的心思，令他有些尴尬，他看着眼前肩头不住颤动的胡雪盈，忽然不自觉的有了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心道：想我王彦晟这种穷酸书生，能有人看上便是祖上庇佑了，何况，自己先前还撞到人家出浴，人家刚才为了与我成亲同常伴身旁的小花不惜反目，管他是人是妖，我王彦晟还有什么资格去挑剔？去推辞？如此一想，他伸手将胡雪盈揽入怀中，轻声道：“娘子，可愿离开这里，随我一同回家？”
“你不怕我吗？我是妖怪，是一只狐妖。”趴在王彦晟怀里的胡雪盈抬起有些发红的眼睛，面露羞涩，又有些略有紧张的轻声道。
“不怕，不怕，你是妖又如何？你都没有嫌弃我这百无一用的书生，我又怎么会在意你是人是妖？呵~，人生得一知己已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娘子，可否随为夫回家？”王彦晟抚着怀中人儿的云发，轻声道。
胡雪盈将甄首埋入王彦晟的怀中，轻轻点了下头，口中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嗯”，看向远处林子的眼神中，却是透露出几分不舍与心痛之色，心道，小花，我要走了。
二人餐风露宿，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出了那片林子。王彦晟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林子，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佳人，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手中紧握住胡雪盈的柔夷，不禁感慨万千。
二人又是赶了几天路，终于来到了一个村子，远远望去，炊烟渺渺，犬吠鸡啼，几个农妇在河边洗衣裳，三五个孩子在一旁嬉笑玩耍，这一切让王彦晟觉得格外的亲切，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村子。
村头的破庙成了王彦晟夫妇二人的栖身之所，胡雪盈略施法术，将破败不堪的小庙变得纤尘不染。几日后，王彦晟在此设了个私塾，教村子里的孩子们读书认字，以赚些米粮度日。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又要到秋日了，那正是三年一度的应试。而王彦晟也是夜夜挑灯苦读，他希望，这次能够一举中的，他要出人头地，要让胡雪盈过上好的日子，他要给自己的乡亲们一个交代，报答他们。
而胡雪盈也是每日相伴，侍奉王彦晟的饮食起居，她也期待自己的夫君能够成就功名。
就要上京了，王彦晟背上包裹，与胡雪盈依依话别。
“等我功成名就，定要再次给你一个风光的婚礼，让所有的人为证。”
“我会在此侯你佳音，无论你考得怎样，一定要回来，要记得，你的妻子在这里等你。”
斜阳夕照，拉长的是二人相拥的身影；孤雁哀鸣，唱的却是话不尽的离愁，呵，寒蝉嘶声悲红叶，落花泣血笑佳人，这世间本就如此，有离合，有悲欢，有不舍，有思念，其间的苦辣辛酸，谁又说得清楚？
（共两章，未完）
下篇：《狐殇（下）》

大哥宋

时间是最好的老师,但遗憾的是——最后他把所有的学生都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