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育之恩大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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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养恩情大过天，可是到底是生恩大，还是养恩大？王宝奇跪在养母的遗像前，嚎啕大哭，可再怎么哭，母亲也回不来了……
    王宝奇今年二十五岁，二十五年前的冬天，王家夫妻在山路上捡到了襁褓中的他，只有几个月大，冻得脸色已经发青了，哭的声音像是小猫叫，真是可怜。
    王忠和妻子丽英看孩子快要被冻死了，捡起来抱在怀里，大声喊着有人吗？可等了好长时间也没人来“领”孩子，丽英解开自己的棉袄，把孩子塞进去，贴身暖和着，小婴儿渐渐不哭了，脸上也有了红晕，丽英看着丈夫王忠，王忠叹了口气，说先抱回去吧！
    王忠两夫妻那时结婚三年多，没要上孩子，倒不是谁的问题，是王忠常年在山外边干活，聚少离多，这样的情况他们村里有很多，算不上稀奇。
    两人将孩子抱回了家里，左右邻居都跑来看，啧啧有声，瞧嘿，还是个“带把儿”的小小子呢！丽英忙活着给孩子弄些热米汤，又从有奶的女人那里讨了些奶水，小孩吃饱了嘟着嘴睡着了，丽英看着小孩出了神，王忠知道妻子是常年一个人在家里孤单，见了孩子心里喜欢，怎么也是一条小生命啊，王忠瓮声瓮气的说：明天咱去报个警，要是谁家丢的孩子，就还回去。要是没人来领，咱就养着吧，家里不差他一口吃食。
    丽英高兴得直笑，在孩子脸上亲了一口又一口……
    这孩子还真是没人来领，报了警拍了照，小孩脚心底下有一颗黑痣，算是挺明显的特征，却都不符合那些失踪的小孩的记录，这娃娃竟像是从天而降，没人来找他。
    后来王忠和丽英给孩子起了名字，叫王宝奇，半粥半奶的喂大了。丽英很疼爱这个孩子，宝奇牙牙学语时，喊了一句“妈妈”，丽英激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有几次村里人开玩笑说你家捡来的那个孩子怎样怎样，丽英都变了脸色，说不是捡的，别再孩子面前“瞎说”，他就是我们亲生的。
    村里人知道丽英的心思，也都理解，那以后就没人再提王宝奇是捡来的事情了，王宝奇长到八九岁，一直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没什么区别，爸爸妈妈叫得亲密。
    可成人能管住自己的嘴，小孩子吵架时却口无遮拦。王宝奇每天去上学，都要走上十几里的山路，那天和村里的二胖儿闹得急了，动了手。二胖儿虽然有肉，却都是虚力气，被王宝奇压在身下打了几拳，大声嚷嚷着：你就是个野种，不是我们村里的人，你快放开我，不然我告诉我爹妈，赶走你这个外来的杂种！
    王宝奇越打二胖儿，二胖儿越是大喊大叫，还指着山路的一段，说你爸妈就是在那里捡的你，不信你去问他们啊！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就是野狼的崽子，是山里的小妖怪！
    王宝奇也不去上学了，扭头一路跑回了家，进了门就对着他娘丽英哇哇大哭，说二胖骂他是野种，捡来的孩子。
    丽英抱着他哄了几句，说别听那二胖瞎说，你是我和你爹生的，咋能是野种呢！
    王宝奇抽泣了几声，他娘又给他做了碗糖水蛋，这事就算了。不成想到了晚上，二胖的爹娘带着他来了王家理论，二胖脸上带着淤青，眼睛半眯缝着，他爹娘心疼啊，非让丽英给个说法。

    丽英陪着笑，推着儿子王宝奇，让他道歉，动手打人肯定是不对的，都是乡亲发小，咋下这么重的手！
    王宝奇委屈，指着二胖说：是他胡咧咧，说我是野种，我才打他的！
    他娘丽英捂着他的嘴，给二胖的爹娘赔不是。二胖的爹娘也知道丽英的心思，没再多说什么，哼了一声，带着孩子走了，还拎着丽英给二胖“补身子”的一篮子鸡蛋。
    本来这就是小孩子打闹，可王宝奇心思重，他感觉到了几个大人之间那种“心知肚明”的神秘，他娘不许他再提这个事儿，他的心里却有一颗“怀疑”的种子生了根发了芽……
    等到王宝奇上初中的时候，是去了镇上的学校，平时住在宿舍里，同学们的家境都比山里出来的他要好，吃穿上互相攀比，瞧不起总带着咸菜的王宝奇。王宝奇跟他娘丽英要钱，丽英责备了他几句，说咱村里人守住本分就够了，别和他们一样攀比，家里不富裕，你读好书才是正经事儿！
    王宝奇离开村里时带着怒气，走到山路上将丽英给他带的一罐子腌黄瓜狠狠的砸到了树上，从此很少回家了。那时他已经留心“观察”了几年，他的“叔叔”“舅舅”们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也不亲，他和父亲王忠和母亲丽英长得没有半分相像，村里人互相之间“使眼色”，他在窗外听到好几次，有人劝他娘：生一个吧，还得是自己的孩子好啊！
    这一切都让王宝奇相信，他确实不是父母亲生的。他渐渐有了怨气，他觉得要是亲生的爹娘，哪里舍得让他被同学们嘲笑？不单如此，他还常常对着镜子想象着亲生父母的模样，他怀疑自己的是被“王忠和丽英”买来的，亲生父母丢了他，肯定伤心着急。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找到亲生父母！
    后来王宝奇上高中时，他父亲王忠受了伤，不能再打工赚钱，夫妻俩只能在村里种些菜养些鸡鸭，勉强能吃上饭，更没有钱给王宝奇花用。王宝奇长成了一个阴郁的少年人，很少说话，和父母的关系更加疏远。
    王宝奇考上了一所技术类的大专学校，上学之前，王忠和丽英特意请全村的人吃席，席上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对王宝奇说：宝奇啊，将来读出书来赚了大钱，可要好好孝敬你爹娘啊，他们为了你真不容易，你可不能没良心呀！
    这话听到王宝奇耳朵里，咋也不是个滋味！离开那天，王宝奇拿着爹娘卖了鸡鸭和借来的学费，走出山路时，他回头看了看村子，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了！

    上学整整三年，他果真没再回过村里，他说他要打工赚钱，不用爹娘再出学费了。王忠走路不方便，还是他娘丽英放心不下他，出了大山去看过他两次，王宝奇连宿舍都没让他娘去坐坐，怕同学们看见她土里土气的样子笑话他，拉到路边面店让他娘吃了碗面，就催着她快回去吧，他还有事呢。
    毕业后王宝奇留在城里上班，因为王忠和丽英家里没有电话，有时候想他了，就跑去借村里别人家的电话，王宝奇说不上来两句，借口忙，挂了吧！
    前段时间王宝奇接到了同乡二胖的电话，就是小时候跟他打过架的那个，二胖语气带着责备，说王宝奇你快点回来吧，你娘过世了，停着灵呢，等你回来摔盆下葬！
    王宝奇回了村，看着院里停的棺材和他娘丽英的遗像，没觉得有啥伤心的，按习俗上了香磕了头，就等着第二天下葬了。村里人看他冷漠，都直摇头，王忠瘸着腿，和这个儿子也没有话说！
    到了晚上，二胖拎着一瓶酒来了王家，说要和王宝奇聊聊。
    两人闷不做声的喝了两三杯白酒，二胖突然对王宝奇说：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山上咱俩打架那事儿？
    王宝奇一咧嘴：记得啊，你说我是野狼崽子嘛！村里人都骗我，我知道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这还得“多谢”你啦！
    二胖看着王宝奇，说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事儿，如今咱都长大成人了，就别说孩子气的话啦！这两年我在山下派出所上班，前段时间总局里抓到一个拐卖孩子的惯犯，审出不少消息来，其中就有和你有关的！
    王宝奇激动得手抖，一连声的问“是不是找到我亲生父母了？”
    二胖“同情”的看着他，说：是也不是。那拐子有个习惯，每次买卖都要记下来。其中一条是二十五年前，他在咱这个地界联系上了一家“卖孩子”的人，那小孩脚下有一颗黑痣，他已经找好了买家，是一个做生意的商人，要找这么一个“养子”镇运，可那天他在约好的地方等了很久，那卖孩子的也没来，他以为是改变主意了，狠狠地咒骂了许久。据他交代，卖孩子的人是姘居的一对男女，都吸毒，这孩子生下来就没打算养，那天交易不成，肯定是那对男女犯了毒瘾，或者是卖给别的买家了，“毒虫”就是没信用！
    王宝奇寻找了这么多年的亲生父母，万万想不到是这么个结果，他脸色惨白，一个劲儿的摇头，不愿意相信他想象中慈祥和蔼的亲生父母，竟是冷血卖孩子的人！
    二胖叹了口气，说村里人都说你肯定是知道了自己不是亲生的，这些年对王叔王婶不管不问的，你真是没有良心啊！王叔王婶二十多年前捡了你，当成自己孩子一样对待，王婶不是不能生养，是为了你才没有要自己的孩子啊！去年王婶就查出病来，她不让告诉你，说你城里工作忙，压力大，别再给你添麻烦。你回来以后，竟然连滴眼泪都没掉，你说你是不是狠心的狼崽子？
    王宝奇已经听不见二胖对他的责骂，他扭头看见院子棺材旁母亲的照片，想起小时候母亲一边为他擦眼泪，一边往他手里塞着热乎乎的煮鸡蛋……他到底都对父母做了什么呀！
    那天晚上王宝奇跪在母亲的棺材前，一直跪倒第二天发丧下葬。他父亲摸了摸他的头发，也流下泪，说儿呀，你娘就是一直牵挂着你呢，你能回来了，她看见了也高兴！
    下葬以后，王宝奇跪着磕头，额角青肿了还不起来，父子大哭了一场。
    后来王宝奇把父亲接到城里和他一起住，时常回来给母亲上坟拔草，村里人都说他变成了一个孝顺的人，王婶丽英为儿子苦了一辈子，如今泉下有知，也能含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