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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灵异] 火车,小偷,铁勾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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ミ侠外护法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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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2-3-30 01:09:3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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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夜,无风。
            矮山坡上一片黑黝黝的穴院窑洞,在朦胧的星光下亦能分辨得出。忽然一声嘹亮的鸡啼,天空青灰色云隙间隐隐显显的数百颗昏星,被摇摇地震落了几颗。
            一抹黑影从一处穴院窑洞里倏忽飘升入空,在空中施展身手。身形几次变化,伸扩缩放,如一只黑色的怪鸟,影子怪异诡谲,仿佛夜晚作怪的鬼魅般飘忽不定······几个腾跃,已没入山坡下一片树身高大的白杨林里不见了。
            倏地,又一抹黑影从穴院飘升入空,急飘腾挪,几个起落······空气里传出轻微的嘶嘶声,一种劲急刺骨的凉风在暗夜里悄悄刮过。后面的黑影比前面的黑影疾飞的速度要快得多,转眼间已缩短了与前面黑影的距离。几乎在同时,双双落入白杨林间的空地上,各据一个方位,依势站定。相距约一丈八尺,各拿捏恰当地摆出了一个打斗前的姿式,双眼炯亮如星,锁定了对方。一个苍老劲健的女声在林间空地上滑过(准确地说,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波束,一种能让对方清楚领会自己意愿的波束。因为,除指定让感应的对方外,别人均无法获知这种语言。当然不能听到这种声音)。
            “小子,轻功较前两天都好,大有进展,好!做好准备,老娘要进攻了。”
            另一个声音接口说:“好!”这声音只有具备极好听力的人才能听得到,却不是那种只能感应到的波束。
            “好了,老娘来也——”一个黑影突然腾空,在空中两个翻滚,身形骤缩伸展者三,在数秒时间里已向另一个黑影攻出了十几掌。掌风锐利如刀。林间空地内的空气骤然紧张,如一个巨大透明气囊之内瞬间加压的压缩空气。树林里的一切立刻感受到这种空气被压缩的威力。——细弱的草木“刷”的一声贴紧了地面,空中的树枝猛地抖动了一下,接着剧烈地颤栗起来······而巨大气囊之外的一切却保持着常态,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受到攻击的另一个黑影在他所站的地方变幻身形。只见他挪移横切,腾跃趴伏,在瞬间完成了阴家铁钩拳第四十八式中十几招防御拳式。先用一招借风滑雨身形猛然后翻避过一掌,借机一招兔子蹬腿攻出,同时起身,一招猫步三溜飘然后移三丈,避过了对方左右上下同时攻来的几招怪异狠辣的拳脚。最后一招灵蛇探头,隐身于一棵大树后,做好了伺机攻防的准备······他身形灵动,飘忽难定,将攻来的拳招一一化解,中途还间插攻出了几招。也就是十几秒钟时间吧,两个黑影双双落地,站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好!”那苍老的女声再度响起,“铁儿,咱们再来!这次小心了。”
            于是又一轮诡异狠辣的攻击,又一番奇劲巧妙地防御打斗······突然“啊呀”一声,一个黑影在腾跃时略显拖沓,挨了一掌······
            东方天空显出鱼肚白,这一双缠斗多时的黑影以一声轻微的呼啸作结,像两只惊鸟般由树林间掠出,几个起落,已飘然落于出来时的窑院,接着进入一孔窑洞里。窑洞里的电灯亮了。
            这是一孔空间较大的窑洞。窑顶壁脚下摆放着一张小桌子和四把做工朴拙的小椅子,均没有油漆过,颜色呈脏污的暗褐色,已用过许多年了。两侧洞壁靠地面处散乱的堆放着几个装着东西的蛇皮袋子,一小堆柴草和几个柳枝编的筐蓝等物。进入窑洞的两个黑影开始脱去紧身的黑色夜行服,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一位是年约七十五、六岁的瘦弱老太太,一双三寸金莲,走路颤颤巍巍的。一位是三十五、六岁的中等个男人,脚步稳健。进门后除去包裹头脸的黑纱丝帕,露出一张黑红色长圆的庄稼人的脸。他走过去扶住老太太,让她坐在小方桌边的一把椅子上。又赶紧拿起桌上的铝皮小茶壶,倒了一杯水放在老太太面前:娘,你喝水!
            老太太喝了两口水,用手扶额,身子略微摇晃了几下,说铁儿,年岁不饶人呀!我有点头晕,要打坐调理一会儿。你也赶紧完成吐纳功课!完了后睡一会儿,天亮了还要上地锄草哩。
            是,娘。
            太阳初升,曲良铁扶着娘一同走出自家穴院,要到村外的一块麦子地里去锄草。这处缓坡上散居着三十几户人家,就有三十几处穴院窑洞。穴院窑洞的开掘方式是:先在缓坡上选一处利于排水(最好是一道棱坡处),向里水平挖进一道宽约两米的进口。当坡顶距水平面间有三米的高度时,就开始向四面扩挖,形成面积约一百多平方的穴院。之后在垂面上掘挖窑洞。窑洞的模式和大小不同,形式多样。有单窑、套窑、双套窑、三套窑等,还有连套窑和暗窑。窑内土质致密干燥,百多年来,无一例坍塌伤人事故发生。是人们理想的简易栖居地。窑内冬暖夏凉,存放在窑内的粮食多年不坏,因此也适于藏储。阴良铁和他娘流落在这处名叫梁家山的穴院村落居住,已是三十多年了。现在他使用的正式名字叫曲良铁,虽然在娘的悉心调教下,怀有一身出神入化的玄妙武功,所过的生活却和梁家山普通村民的生活并无二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食能饱腹而衣能暖身,仅此而已。
            关于他的身世,他在三十岁时听娘讲过,娘说——
            儿啊,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不过,你知道了,却要守口如瓶,不得对外人言,谨防招来杀身之祸!你懂吗?
            娘,我懂!
            好了,那我就给你说说。我们老家是山西同牟县大柳镇。你爹是阴家铁勾拳第八代传人阴含山,有一身过硬的武艺。手下一帮徒弟,个个身怀绝技。在大柳镇方圆百里,名头响亮,人人钦佩。当时同牟县有几家大财主,聚敛钱粮的手段一日日不重样,害死了不少人。同牟县的穷人们就盼望出来个有本事的人,替他们惩戒心狠手辣的几家财主,报仇雪恨。有很多人来找你爹。对你爹诉说了他们遭受的盘剥苦难,说着说着就爬在你爹的面前磕头痛哭,流泪抱住你爹的腿不起来。你爹的心酸酸的,听着财主们所犯的罪行,恨得牙痒痒。恨不过有一天就领着一帮人去找全县最大的财主贾福光。那是个阴天,飘着雪花儿。你爹领着人到贾府院里。那贾福光吃得肥头大耳,正躺在他家堂屋炕上和来他家闲逛的县太爷抽鸦片烟。见到你爹领着人站在地上,连身都未起。只翻翻肿泡眼问你爹,说天寒地冻的,不在家享福,跑我这儿来干什么?你爹就说了几个被他残害的穷人的境况,要他拿出些钱粮来补偿那几家人。这贾福光一听,坐起身瞪眼指着你爹大骂。说你爹是吃饱了撑得慌,事与你无关,领着些怂人跑来汪汪啥?!县太爷在我家还未说啥哩!凭你一个臭武把子还想造反吗?你爹是个炮仗脾气,哪里能受得了这种侮辱。大喝一声,跳上炕一把揪起了贾福光,几个嘴巴打得贾福光满嘴是牙,嘴里鼻子里都流出血来。说老狗日的!路不平别人铲哩!你今天不拿出钱粮来,老子今天就要了你的狗命!那贾福光狡猾着哩,挨了打马上转了口气,说阴大侠息怒,都怪我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泰山!对这几个乡邻苛刻了些······我马上拿钱粮来补偿他们。还请阴大侠高抬贵手。你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听他说的诚恳,就松了手。一旁的县太爷也从炕上站起来,拉着你爹的手,说阴大侠身手了得,实在令人惊叹呀!一边也责骂贾福光,说他不该收重了租税,害乡邻过不下去日子。贾福光唯唯诺诺,低眉顺眼地点头。一边喊人给跟去讲理的人们拿了讨要的钱粮。一边准备了一桌酒席,请你爹和县太爷坐了喝酒。之后,你爹就回家来了。
            哪知过了两天,县上就派了十个黑衣警察来捉拿你爹。罪名是带人入室抢劫大户,侮辱县太爷。你爹气不过,使出阴家铁勾拳,打翻了那几个警察,夺了十条枪。第二次冲进贾家,杀了财主贾福光,抢了他的钱粮,带着一帮人上山当了劫富济贫的好汉爷,好不风光快活!
            日本人进占山西同牟县,你爹就杀日本人。白狗子残害老百姓,你爹就杀白狗子。凡是他认为为富不仁的财主,残害老百姓的坏人,都在必杀之例。同牟县解放了,贾福光的儿子当上了政府县长,却宣布你爹是土匪,率领队伍进剿你爹。那景况惨呀!山寨被攻破,到处是死尸弹坑,一滩一滩的血······你爹被机枪打成了筛子,大瞪着两眼,死不瞑目呀!娘没有办法,抱着刚刚三个月的你,从一处暗道逃脱,漂泊他乡······
            老太太说到这里,哽咽着说不下去,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好在如今世道好,只要安安心心劳动,就能过上平安和顺的日子。
            铁儿呀,以前的事都是过眼烟云,是是非非不足评说,倒是当下,我娘母子也该谋划着寻一条致富路子,给你寻一房媳妇,过好日子是正经。
            曲良铁只是静静地听娘叙说,未吭一声,心里却波涛翻滚,难以平静。他想,怪不得娘的身手了得,习武不止,原来我家大有渊源啊!只是,只是······唉!爹呀!你为啥不及时醒悟,投靠新生政权?······虽有匡扶正义之心,却无回天之力!结果糊涂蒙冤,惹来杀身之祸,且祸及子孙哪!罢了罢了!如今也就听娘的话,烟雨往事已散淡退远,不去管它了······活在当下,过好日子是正经!
            曲良铁扶着他娘到坡跟下的一块麦田里锄草。这是一块两亩五分大小的地块,形状像铺展在地上的一条巨大的牛舌头。地里的麦苗儿葱绿葱绿的,长势很好,能苫住人的脚脖子了。母子俩一边愉快的在地里锄草,一边闲话些家事。说到如今国家的政策好,是发家致富的好时机时,曲良铁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他娘说:我的一位项城的老同学这两年养猪,听说发了。前两天他还捎信来,说让我闲了到他那里去玩。我不如到他那里去看看,学习学习人家,咱也养猪算了。娘,您老人家看,咱这里山清水秀的,养猪是个好地方。
            老太太听儿子这样说,直起腰,眯眼向周围看了一遍。
            离麦田不远处是一道清浅的小溪,在太阳光下闪着银亮的光波,曲曲弯弯地流向北去。小溪两边的沙石滩里,种满了杨、柳、桃、杏等类的树木。一阵暖风吹过,夹带着麦苗树木的香气,送过几声婉转的鸟鸣声。远处青山隐隐,一方一方的油菜花夹杂在绿色的山坳间,鲜黄耀眼,一片清新美丽的田园风景,看着令人心里不由地愉悦甘美起来。
            这样的村居美景使曲良铁衰老的娘心醉,老太太微闭了一下眼睛,想了一想就点点头说:不错,猪和人一样,在好景致里生活,肯定也长的快,不生病。看就看看去吧!只是养猪也需要一笔钱呐!
            钱?娘,不怕!我们手里平日里省吃俭用,也积攒了几千块,去我同学那里,让他计划计划,不够了可以向他借嘛!娘,您老人家知道,我俩关系好得很呀!
            老太太看着儿子一张通红的挂着汗珠子的脸,点点头又摇摇头,嘴里咕哝着:唉,钱呐!向人告借就是件难事了。也许——
            娘,您放心好了,我那同学,肯定会帮助我的!
            第二天曲良铁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出门坐车去找他同学去了。同学住家的项城离梁家山有五百多里路远,他骑自行车出村到公路边坐公共汽车,在一处叫冰草湾的小火车站下了汽车又坐上了一趟短程慢车,在项城火车站下车,出站到同学家。
            和同学见面,参观同学的养猪场。同学热心给他谋划,并借给他六千块钱······曲良铁花了三天时间,在同学处过的很愉快,一切都按他设想的那样进行着。
            第四天早晨,同学送曲良铁到项城火车站,看他上了火车,就挥手作别走了。
            曲良铁上车往车厢里走,他的行为立刻引起了两个小偷的注意。
            这两个小偷穿着打扮都很时髦。一小偷上穿花格衬衫,下着灰色筒裤,手臂上还搭着一件软垂晃荡的青色上衣。秀气的小白脸上一副钢架眼镜。显得文质彬彬,雅美含蓄。另一小偷上着淡黄T恤衫,下穿天蓝色牛仔裤,尖圆脸上有几簇鲜艳的青春痘。手臂上同样搭着一件白色的衣服。显得干练文静,礼貌聪明。站在车厢过道上亲热谈笑,很像是两位回家的大学生。他们看到上车来的曲良铁,留着染着点土灰的小平头,黑红的长圆脸上一双不大而善良的眼睛。充沛的精力似乎从健壮的显得有些笨拙的身体里,从蔽体的白色衬衫的领口,以及根根直竖着短发的头顶上丝丝缕缕飘升出来。立刻断定他的身份是出门办事的农民。再看他上身的衬衣口袋,鼓鼓地凸出一块长方体来。“有戏!”他们对看一眼,会心地笑了,“土包子送钱来了。”
            曲良铁在车厢过道里走,想寻找一个空座位。距离三四米的地方,两个小偷分开了,各在过道两边的座椅侧边斜靠着身子,制造了一种非要通过两人夹缝不可的场景。曲良铁不在意地通过这人肉夹缝时,右边的尖圆脸小偷潇洒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烟,在盒底“嘣”地一弹,一支过滤嘴香烟从烟盒里弹出,他伸嘴一含,叼住了烟屁股,用半边嘴唇跟曲良铁说话:“师傅,借个火!”
            同时,左边的眼镜小偷抬起了搭着衣服的左臂,在衣服的掩护下,右手食指、中指呈剪刀状急急向曲良铁衬衣口袋插去······曲良铁歪头看了一眼同他说话的尖圆脸,左手一抬,拿出了一盒火柴,对他说:“正好,我的烟完了,就借支烟吧!”尖圆脸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给曲良铁。曲良铁划着一根火柴,两人低头点烟。接着曲良铁侧身通过人肉夹缝,向一个空座位走去。
            尖圆脸急看一眼同伴,看他脸上一副吃惊的神态,以为他已得手,夹到了一笔大钱。急忙拉他离开原地,蹿行几节车厢,进入一间厕所内。插好门转身对眼镜说:“快拿出来看看!”这时他才看到,他的眼镜同伴一脸沮丧,对他说:“看什么呀?唉,真是见鬼了!”
            “怎么······”尖圆脸一脸疑惑。
            唉,今天日怪了!我抬手取东西的时候,指头好像摸到了一个又滑又软的皮球。向口袋里插去时,胳膊肘忽然酸麻起来,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手从他口袋边上滑下来了。只感觉他口袋里的一沓钞票很厚,肯定货不少!保守些估计,也有五个杆儿的数。那可是一条“小黄鱼”呀
            嘿!你他妈的!是不是因为一条小黄鱼要得手了,心里一激动,不小心被座椅背角碰到麻筋上了?嗯?
            没有,没有······真是日了怪了!不过,你说的叫椅子背角碰了麻筋,好像有这么回事。走!咱们再去看看,绝不能让游来的小黄鱼溜了!
            走!两个小偷又勾肩搭背地慢慢走过几节车厢,又向曲良铁的座位走来。
            这时,曲良铁已坐在靠窗的绿色座椅上,在面前小茶几上放上了自己带来的两个盛着食品的白色塑料袋:三条卤猪口条,两片芝麻烧饼。都是那位同学在家里为他准备的路上吃食。他的对面坐着一位年青妇女,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旁边无人,这列慢车不太挤,有一些座位空着。
            两个偷儿慢慢踅摸到曲良铁坐的椅子边,假装随意地停在过道里。两双贼眼向曲良铁窥探。火车鸣了一声汽笛,缓缓开动了。
            曲良铁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靠着座椅高背闭了一下眼睛,左右偎了偎肩背,似乎很享受的样子。他看到对面的小女孩眼馋地盯着塑料袋里的卤猪口条,脸上露出微笑,于是解开袋子,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切了一片卤猪口条递到小女孩面前说:来!小朋友,尝一尝!小女孩看看妈妈,妈妈点点头,说还不谢谢叔叔。小女孩甜甜地笑了,伸手接过暗红色的肉片,说谢谢叔叔,接着香馋地吃起来。曲良铁若无其事地看了一眼过道上站着的两个小偷,自己也切了一片卤猪口条吃了起来。
            两个小偷吃了一惊,这个貌似普通的农民,不大的眼睛看向他们的目光,忽然一闪,亮而锐利,简直有钢刃勒脖的感觉,令他们心慌气促。再看他的周身,似乎腾漾出一团不断的内外穿翻的透明罡气。不动声色却又凛然不可侵犯。尖圆脸悄悄捣捣眼镜,眼镜会意,两人勾搭着慢慢走开了。
            走过两节车厢,两个偷儿在一节车厢的洗漱间停下来,开始悄声商量。
            眼镜:虫头,货主可不简单!你说怎么办?
            尖圆脸: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过,我感觉也是。这主儿有一股牛气,不可轻易动他。鼠爪,不如这样,找鸟屁他们商量一下,一同过去看看。人多势众,不信动不了他。一年半载的,碰到小黄鱼的机会可是不多!
            眼镜:好吧。找他们去。
            原来,“偷坛”之内也是有等级、有称号、有组织、有分配、有行业规矩的。比如这叫鼠爪的眼镜,因他夹偷别人的钱物准确无误,轻灵无声,很少能让人发觉。如小老鼠夜行走路的爪子一样无声而灵敏,得行业称号“鼠爪”。实在是一种荣誉。而叫“虫头”的尖圆脸呢,因得到钱物后善在人群里钻缝躲藏,却不引起大的骚动,如软体的虫子在棉花茂长的枝叶间善于躲藏啮食一般,故得行业称号“虫头”。“虫头”之谓者,也寓有智慧地躲藏钻营之意,当然是“偷坛”行业内对他的褒奖。
            他们二人都隶属项城“偷坛”下威堂之“鸟屁”区,作业半径约五公里,长度却有四百六十公里。按他们的说法,“吃路是宽阔的。”
            一般的,鼠爪和虫头搭伴作业,到手几十元至一百元,他们就吃了。只每天每人向鸟屁区长交区域作业费十元。而出现意外需要另外的同伙们联手掩护遮拦打斗时,则根据情况不同交出部分或全部的“货品”,有时还需动用“藏品”,咬牙吐血。不过,这样的时候是不多的。
            当下两偷儿蹿行几节车厢,找到一头卷毛,脸有刀痕的鸟屁区长,将发现小黄鱼的喜讯告诉了这个惯偷。鸟屁兴奋起来,问明情况,听到鼠爪介绍说货主是个硬主儿时,他轻蔑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嘴里哼了一声:是你们屁胆子怂了吧!这句话刺激得鼠爪虫头脸红耳赤,一起拍胸脯发下毒誓,说如果鸟屁能独自得手,他们两人心甘情愿以头着地倒立着走上几步路给他看看,完了后还请他到“辣妹子洗头坊”去逍遥一番。鸟屁看他们两人激动的样子,嘴里说着好好好的话,心里却也思谋开了。为了慎重起见他让一小喽啰找着同在这列火车上作业的另两对小偷搭档,八个人溜溜达达到来到曲良铁座位跟前。鼠爪对鸟屁一抬下巴,指向曲良铁:就是他!
            当下小偷们呈不规则的半圆形,散座在曲良铁座椅周围。鸟屁一马当先,站在过道里,睁大眼睛观察座椅上的曲良铁。
            曲良铁正坐在椅子上,头靠着高靠背闭目养神。想着前面两个学生模样的小偷,看上去打扮的洋气时尚,聪明文气,想不到却是一对儿扒手,居然要对自己下手。真是人不可貌相呀!他左手一招微点猫肘,使眼镜鼠爪手臂乏力酸困而失去准头,再用铁勾拳软滑术护住胸袋,想使他们知难而退。哪里知道这两个小偷却贼心不死,又二次前来窥探,却怯于自己的神威,终于不敢下手。他们不敢再来了吧!想到这里,他心里有点得意,不由地笑了。这时,他感觉到一股戾乱的浊气向自己侵来,悄悄地睁眼一看,侧面卷毛鸟屁贪婪的眼神令他心里有点吃惊,后悔没有将钱藏在暗处,招来这么多的苍蝇。虽然伤害不了自己,但营营嗡嗡地声音总使人有点恶心烦躁。但也随即释然,反起了好奇之心,想我就这样,看看这群小丑能使出什么手段来偷我的钱?
            卷毛鸟屁看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的曲良铁,果然如眼镜鼠爪所言,体健气刚,两鬓微微鼓起,自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凛凛神威,是个练家子。他曾拜师学过两年武术,隐约知道些这方面的说道。但曲良铁衬衣口袋里凸起的一沓钱,他估摸着,的确有一个小黄鱼的数,是不可多见的大主儿啊!错过是非常可惜的。他不由地咽下了一口唾沫,思谋下手的方法。但看到曲良铁脸上忽有笑意,又睁眼看了自己一眼,心里一惊。那倏忽一闪的目光,如突然飞出的两把匕首,冰凉锐利地刮过自己的面颊。
            唉!的确是硬主儿!不可唐突!卷毛鸟屁决定放弃了。他领着眼镜鼠爪等八个人,陆陆续续地撤走了。心里却隐隐作疼,几次留恋地回头看曲良铁所坐处。
            曲良铁仍闭着眼睛,脸上微微的笑意,知道卷毛鸟屁等撤走了。坐在他对面的妇女有点奇怪,几个人来了又去了,来了又去了,好像这里有什么稀罕的宝物似的。接着看到曲良铁胸口处的凸起,有些吃惊。凭直觉判断,她知道那是一沓数目不小的钱。项城地区当时人均年收入不足二百五十元,一般人出门带个六七十元钱即算兜里有钱。为了防止小偷行窃,往往将钱藏到身上隐秘处。曲良铁却毫不在意的将钱装在衬衣口袋里,而且还是大笔的钱!引起小偷的注意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那些来来去去的人,肯定是一伙小偷无疑。那大笔的钱如果被小偷偷去,可怎么得了?!想至此,她想善意的提醒曲良铁一下,就“同志!同志”地叫了起来。看到曲良铁睁开眼睛,马上用手指指他的衬衣口袋,小声说:你的钱!快装到紧要的地方,有小偷!曲良铁点点头,对她感激地一笑,说不碍事,我知道。说完又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火车在一处小站上停了一分钟,又鸣了一声汽笛,哐当哐当地上路了。
            心情沮丧的卷毛鸟屁和几个手下偷儿坐在一节车厢空着的座位上默默无语,一副痛苦难受的表情。就像一群饿狼在森林里发现了几头肥牛犊,完成包围将要冲上去捕杀时,发现保护肥牛犊安全的竟然是一匹威风壮实的狮子。只得恋恋不舍而又无可奈何地呜咽着撤了下来。
            正难受间,忽然看见过道里走过来一个戴着墨镜的精壮汉子,上身黑色的丝绸衬衣印着几条缠胸绕臂张牙舞爪的金龙。身后跟着十几个小喽啰。贴身小喽啰手里昂然托着黑色砖头样的新奇玩意儿,真是当时权贵们炫耀身份,价值不菲的高科技产品大哥大。卷毛鸟屁不由地笑了起来,赶紧迎了上去,那墨镜精壮汉子,真是他们的老大——项城“偷坛”坛主张金龙。
            这张金龙在项城偷儿们的眼中简直是一段传奇。他自小好勇善斗,争狠逞强。十八岁时拜师学武,练就了一身横蛮霸道的硬扎功夫。出道后却不学好,走上了邪路。他自创“神偷门”,拜水浒故事里鼓上蚤时迁为祖师爷,广泛招纳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入门。教给他们偷盗手艺以及脱身之术。并特别强调:偷盗是一门艺术,手艺非练到精妙不可!习武则是偷盗术中必修的一门课程。因此,他手下的偷儿们都会点三脚猫功夫。平日里横行闹市行窃,若被失主发觉,则以利索有力的拳脚逼迫威慑失主······很少有空手而归的。张金龙纳徒既多,于是广收门徒手下的孝敬钱,又用脏钱腐蚀行贿地方部门的贪官。上下联通,窜跳自如,俨然成了项城一霸。他在城郊有一套小楼别墅,城内经营一家游乐场,公开的身份是项城市金龙游乐场总经理,拥有巨万家私。
            张金龙今天是例行视察领地,看看在这趟慢车上“作业”的手下偷儿们工作的情况。看到屁颠屁颠弯腰迎上来的卷毛鸟屁,他用轻描淡写的口气居高临下地问: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
            卷毛鸟屁一侧身让过昂然行来的张金龙,又将腰躬了躬,紧跟在张金龙身后一侧,说:工作?托龙爷的福,大体还算顺利。只是······只是,遇到一个硬碴儿,不好下手,龙爷你来就好了!
            什么样的硬碴儿啊?张金龙漫不经心地问。
            龙爷,你请坐!行到众偷儿聚集的地方,众偷儿一个个站起,纷纷向张金龙点头问好。张金龙摆了几下手,在卷毛鸟屁的恭敬礼让下威严地坐下了。担起二郎腿,对弯腰站在面前的卷毛鸟屁说:你详细谈谈!
            是这样,龙爷,前面车厢里有个土鳖,带一条小黄鱼的货。只是那土鳖看来是个练家子,兄弟们道行浅,虽然心疼小黄鱼要游走,却不敢动他。龙爷您来啦,兄弟们就有指望啦······
            你说那土鳖带一个小黄鱼的货,没有看走眼吧?张金龙有点怀疑,却感兴趣地问。
            没有,没有!这点我敢保证!龙爷,鼠爪还摸过那条小黄鱼儿哩。
            嗯?张金龙威严地扫视一圈众偷儿,眼镜鼠爪赶紧站起来向他点头:龙爷,是真的!
            一条小黄鱼!这么好的事能放过吗?张金龙将嘴闭紧鼓了两下,墨镜下黝黑的疙疙瘩瘩的脸上显出一种狠辣凶蛮的霸道神情,用手扯了一下脖子上套着的一根粗金链子,果断地一挥手向众偷儿下了动员令:再难啃的骨头,我们也要把它啃下来!弟兄们,一定要把它弄到手!崩掉一个牙也值!一条小黄鱼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上的。走!看看去!
            以张金龙为首的二十几个偷儿,向曲良铁所坐是车厢里鱼贯走来。
            曲良铁正和小女孩玩儿,一大一小两个人坐在椅子上侧身相对,四只手掌一递一下的在空中轻轻相击,嘴里有节奏地说唱着一首当地流行的童谣:
            烟囱里的烟
            直冒冒天
            黄河里的水
            洗红毡
            红毡铺
            七姑娘窝
            姑娘姑娘你想啥
            郎君贩羊走天涯
            说唱完后紧接着左手卡腰,伸出右手手指进行比划:老虎!杠子!鸡!看谁伸出的手指能制住对方伸出的手指。曲良铁和小女孩玩得很投入,扭腰点头,认真而快乐,沉浸在这种简单有趣的做唱游戏中。小女孩这次又输了,她伸出的鸡(食指)被曲良铁的老虎(大拇指)吃了,不得不将通红的小脸递过来,闭着眼睛,让曲良铁在她微翘的小鼻子上用弯曲的食指刮了一下。两个人拍着手掌哈哈大笑起来。对面的妇女看他们玩,一脸的笑容,快乐着他们的快乐。
            突然感觉到气氛有点异样。仿佛黑云遮住了阳光灿烂的天空。一场风暴开始酝酿。曲良铁不笑了。坐在身侧的小女孩抬头看到一个带墨镜的人,凶神恶煞般站在过道里,盯着他们看。不由地害怕起来,赶紧跑回妈妈的怀抱里寻求保护。那妇女抱住自己的孩子,抬头看了一眼张金龙和他身后跟着的一帮人,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她无奈而又同情地看了一眼曲良铁,困难地说:大兄弟······曲良铁对她点点头,妇女拉着小女孩从张金龙身侧挤开人群走了。
            张金龙瞪眼看坐着的曲良铁。此人不惊不怕,气定神闲,没有被自己一伙特意渲染出的恐怖气焰镇住,自然是有些来头的人。在心里先自矮了三分。他想,谁知道他沟里的水有多深哩?不交手一试,哪里能明白。老子也不是平凡之辈,这八九年来,多少人倒在了我张金龙的铁拳之下,还不是叫他们干啥他们就乖乖的给老子干啥了嘛!
            想到这里,他走到曲良铁对面的座椅上坐下,将手里的小皮夹啪地一声拍在茶几上。曲良铁睁开了眼睛,脸色平静地看了看他。一帮跟来的偷儿呈半圆形围坐在曲良铁座椅周围,虎视眈眈地瞪着他。这节车厢里的旅客看这伙人来意不善,早已远远地躲开了他们,避免祸水溅落在自己身上。
            张金龙向身侧一伸手,挨近他的小喽啰早知其意,赶忙将四颗小核桃放在了他的手上。咔的一声,张金龙反掌将手拍在茶几上,拿开手时,只见四颗黄褐色的小核桃已半嵌入茶几面里了。“啊——不得了哇!这功夫!”周围的小喽啰半是夸张半是惊异地叫了一声。老大使出的这一招,肯定能镇住货主。接下来,就该乖乖地拿出货了。这是小喽啰们普遍的想法。
            这种小核桃是项城特产,壳厚而坚硬,要吃它的仁,必须将它放在带小坑的坚硬物件上,用铁锤砸破外壳才行。比较麻烦,俗称铁核桃。但它的仁香美非常,润脆里带一股淡淡的草莓香味,令人叫绝。曲良铁看张金龙使出这招邵氏拍板,脸上仍平静如常。这时,他身后一个偷儿已迫不及待,从他肩头,伸下手来,向他装钱的衬衣胸袋急插下来。曲良铁曲肘抬右手一甩,虎口恰好砸在偷儿疾伸下来的手背上。那偷儿惨叫一声,抱着伤手在原地跳开了蹦子,疼得眼睛里流下了两行眼泪。众偷儿一惊。曲良铁伸出右手,起出一颗嵌入茶几面上的小核桃,用三根手指捏着举起。问张金龙:“这位老板,你是想请我吃铁核桃吗?”张金龙阴险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曲良铁凝气于手指尖,略一用力,捏在他手上的小核桃“咔嚓”一声裂成了四瓣,掉落在他手心里。曲良铁捡剥着黄白的核桃仁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嗯······不错,铁核桃的味儿就是绝!老板,你也请——”
            张金龙心里一惊:看来这土鳖的确有两下子!但双拳不敌四手,再厉害你也搁不住我们人多······
            张金龙一拳砸下来,砸碎了一颗核桃,将碎皮壳拨拉到一旁,抠出仁儿吃了起来。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寸长的钉子,对曲良铁咧了两下嘴角,沉声说:老乡,我让你看看这颗钉子是啥铁做的。说完,他用右手拇指按住钉子帽,抬肘用力,“嗨——”的一声长啸,一招力锥涧底,将钉子按进了桌面,只留下钉帽露在桌面上。
            “哇呀——”小喽啰们一阵咋呼,瞪大了眼睛。有几个得意地笑了起来。
            曲良铁不动声色,伸出左手,用食指、拇指掐住钉帽,暗暗用力,一招铁钳拔刺,只听“咯吱吱”一声响,将铁钉慢慢拔了出来,捏在手指上看了看,轻蔑地一笑说:烂铁嘛。说完将铁钉丢在了桌面上。
            张金龙气的嘴都歪了,恶狠狠地盯住了曲良铁的眼睛,说:你敢跟老子到外面比划比划?!
            有啥不敢的!我奉陪!曲良铁不在乎地说,不过,到冰草湾车站吧!
            哼哼!够意思,好!张金龙阴险地咧嘴狂笑一声。满是疙瘩的黝黑的脸上,一股凶邪的戾气锐锐地逼向了对方,虎视眈眈地盯着曲良铁。
            曲良铁微微一笑,又将头靠在座椅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衬衣胸袋里鼓鼓的一沓钱非常扎眼,可是围着的偷儿们没有一个敢贸然动手偷取这些钱了。他们一起盯看着曲良铁,好像是他豢养的一批忠心的奴才。
            呜——,火车一声汽笛,慢慢减速停了下来。冰草湾车站到了。
            曲良铁收拾了一下,站起身向车门口走。以张金龙为首的二十几个偷儿排成一溜跟在他身后。快到车门口的座位上了,那位妇女带着小女孩坐着。她担心曲良铁的安危,虽然心里害怕,却没有带着孩子跑到远远的地方。看到曲良铁和他身后的偷儿们,又看看曲良铁,一脸的担心关切,嘴张了几张,却没有说出话来。曲良铁对她们母子点点头,宽心的笑了一下,传递过这样一个信息:不怕!我知道。没事情!那妇女分明感觉到了,却还是不放心地看着他。这时,那小女孩突然张口对曲良铁喊:叔叔——你身后跟的是坏人呀!妇女大惊,一把拖过孩子,害怕地捂住了她的嘴。
            曲良铁身后的张金龙一声狞笑:小丫头,嘴长的怪好看的呀!谁是坏人?
            曲良铁爱惜地弯腰摸摸小女孩的脸说:真稀奇(可爱)啊!谢谢你呀!叔叔知道了。——大姐,放心吧!别害怕。
            曲良铁站起来车转身,对身后的众偷儿钢嘣硬脆地宣布:你们听好了,谁要是和这位大姐和她的娃娃为难,那他的手就和这根钉子一样······不知何时,曲良铁将前面提到过的那枚钉子拿到了手里,这时,他左右两手拧住那枚钉子,朝相反的方向略一用力,那枚钉子就像一节火柴棍一样被拧断成了两小节。众偷儿见此情景,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心里都害怕起来。曲良铁丢掉两节断了的铁钉,搓拍了两下手,转身向车外走去。
            冰草湾车站是一个沙漠边缘的荒凉小站,车站上车下车的人都不多。
            曲良铁和众偷儿来到站外的一片沙砾地上站定。好个曲良铁,真是艺高人胆大!他看一眼众偷儿,从口袋里将那六千元钱掏出来,走了几步,“啪”的一声将一沓老人头票子拍在沙砾地上。说就这里吧!你们谁有本事,只要过了我这一关,就把这些钱拿走吧,我绝不反悔!
            众偷儿散开成一圈,将曲良铁和那沓钱围在中心,一个个眼冒绿光,贪馋地盯着那一沓厚厚的钞票,恨不得眼睛里能生出两把钩子,将这沓钱神速地勾到自己手里。只是忌惮曲良铁的功夫,不敢贸然进攻。不远的土黄色站房前有十几个闲人,看到这一圈人有点奇怪,慢慢走过来站在十几米远处看热闹新奇。
            张金龙将右手一竖,对众喽啰说:弟兄们,财富险中求。别怕这个土鳖!我们人多!听我指挥——他伸手一指其中的两个人说:上!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飞身冲向曲良铁,高的挥拳向曲良铁面门捣去,矮的踢出一脚攻向曲良铁的右腿,同时身子贴着地面侧飞,快速出手,闪电一样向那沓钞票抓去。
            曲良铁挥左手而蹬右腿,一招弹腿捕雀,“啪啪”两声,将扑上来的两个偷儿打落在五米之外。各抱着断臂伤腿惨叫起来。从飞身前攻到惨呼落地,这个过程所历时间,没有超过五秒钟。
            上!张金龙又一挥手。
            这次是四个人,三个人飞攻曲良铁上、中、下三路,一个人略滞后只专门负责抢取地上的钱。曲良铁欢呼一声:来得好!曲一腿下蹲,伸一腿横扫,一个飞旋。地上腾起一团黄尘,滚出三团黑影。那个后至的偷儿胸口一热,身体突然腾空,飞落在六米之外的沙地上······响起一片惨叫呻吟声。
            众偷儿色变。有几个胆小偷儿的腿簌簌地抖了起来。
            张金龙亦暗暗心惊:这土鳖着实了得!不过,我的人多。他沉声给众偷儿打气:别害怕!弟兄们,有我呐!
            张金龙招招手,卷毛鸟屁和另一个小头目跑到他跟前,他们嘀咕了几句,又各自散开,开始给剩余的偷儿们打气布置。
            新的一轮进攻开始了。这次偷儿们的进攻没有了间歇,在张金龙的指挥下,前一轮六个人的进攻还没有结束,后一轮两个人的进攻又已开始。八个人、三个人、······轮番进攻。不过,却没有出现张金龙希望看到的情景:趁着混战之际,一个小喽啰突然手举着那一沓钱跑到自己身边,将钱交给了自己。
            张金龙惊恐地看到:一团骤起的黄尘里,曲良铁白色的身影飘、游、腾、伏,掌影如风,身形潇洒而又美妙,仿佛与对他展开狠辣攻击的十几个人在其间配合默契地玩着一种激烈的游戏。只是间杂着哼呼惨叫的声音和拳脚击打皮肉时发出的沉闷纯响。
            啪、啪啪、啪、啊——啊、啊呀——妈呀······
            过了五分钟时间吧,黄尘散尽,张金龙看到,他手下的偷儿们除了自己之外,无一列外地躺在以曲良铁为圆心的五米周围呼爹唤娘,惨呼呻吟。张金龙心内惊悚,开始害怕了。看来,遇到厉害人了!真正的练家子!今天的一顿饱打是免不了了!
            曲良铁拍拍手,指指脚下还好好放着的那一厚沓钱,笑笑地对张金龙说:呶!偷儿司令,你的手下都没有本事啊!给点钱也拿不走!剩下你了,上来吧!
            我?我······好!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行了,今天老子和你拼了!张金龙放下手中托举着的那架黑色砖头样的大哥大,变得坚强起来。但等他站直了身体,却突然腾飘五米之外,拔脚向远处飞跑起来。
            哼!这样的司令!曲良铁冷笑一声,看着飞奔远去的张金龙的背影摇摇头。略等了一小段时间,他突然跃身腾空,一招借风滑雨,几个腾跃,身形美妙之极,像一只白色大鸟一样从张金龙头顶飞过,轻轻落在了狂奔着的张金龙面前。
            张金龙看到突然落到眼前的曲良铁,知道今日遇上了高手,逃脱恐怕无望,只好狠下心来拼个高低。他是项城著名邵氏铜锤门下弟子,运足劲一拳能打死一头黄牛。这时就借奔跑之势,挥拳一招力捣黄龙,直奔曲良铁面目而去。曲良铁见他来的亲切,一个马步蹲挡,歪头侧身躲过他势如莽牛的劲霸冲击,待他就要和自己错身之际,疾出右掌,一招寸打狼腰,打在了张金龙左侧的腰眼上。张金龙啊呀一声,负疼踉跄前窜七八步,一个狗吃屎爬在地上痛得叫唤起来。
            说实话,十几年来,威风八面的张总经理还从没有如此狼狈过!
            让你拿钱你却乱跑,没见过你这样的怂人!
            曲良铁站直身,走到张金龙身边,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张金龙哼哼着没有理他。
            曲良铁走回到二十几个倒地呻唤呼疼的偷儿们中间,看到他放在地上的那沓钱还好好地放着。他戏谑对偷儿们说:你们不是就想要这些钱吗?现在让你们拿,你们却一个个跟我客气!好了,我也不跟你们打哑谜了,钱我就拿上回家了。好,再见,偷儿同志们!
            他拍拍手,又拂拍了几下衣襟裤腿上的土,弯腰取钱站起,将钱依旧装回到衬衣胸袋里,迈开大步开始走。走到倒地的一个偷儿身边时,这个偷儿不顾疼痛翻身爬起,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师傅 ——你别走!我给你磕头了——
            另一个偷儿也爬了几步,抱住了他的另一条腿;师傅——
            这倒出乎曲良铁的意外,他沉声问: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倒地的偷儿们忍着疼痛纷纷爬到他面前,呲牙咧嘴地跪了一地,却整整齐齐的磕下头去,接着抬起头望着他,一齐说:师傅,收下我们做你的徒弟吧!
            哼!倒是怪事!我不收小偷做徒弟!曲良铁冷笑一声,看着跪了一地的偷儿们说。
            我们改邪归正还不行吗!?抱住他腿的一个偷儿喊着说。
            哼哼!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拳脚功夫好了,做偷儿就更加肆无忌惮,没有什么顾虑了。祸害的人也更多了。那不坏了我铁勾拳的名声!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再也不偷了。跪地的偷儿们七嘴八舌。
            我不听你们的。放开我!让我走!不然我不客气了!曲良铁坚决地说。
            不!师傅,你不答应我们,你打死我,我也不放!抱住他腿的一个偷儿仰起脸,祈求地望着他。
            曲良铁心里一动。
            收下我们吧!我们再也不偷了······
            对!我们再也不偷了,收下我们吧!众偷儿乱纷纷的说,在地上手脚并用爬着走了几步,全部簇拥到他的脚下,抱住了他的腿。
            师傅,收下我们吧!
            这情景使曲良铁为难了。对于恶意的进攻者,他可以用精妙神奇的铁勾拳打击他,对于软弱的祈求者,总不能也用鉄勾拳来打击吧?怎么办?得想一想这个问题了。他想。
            抱住他腿的偷儿们还在不住声的求告着:师傅,收下我吧!师傅,收下我们吧!我们不做小偷了······我们改邪归正······洗心革面······
            好吧,我答应你们。不过,给我当徒弟,第一个条件是不能当小偷再祸害人了,谁违反了这一条,我一定不惜代价,打折他的腿脚!你们能做到吗?
            能!小偷们一声响亮。
            好,哪一个月后,咱们在此地见面!
            曲良铁回家,将同学养猪借钱的事和路上遇上小偷的事给娘说了。老太太听了,叹一口气,对他说:铁儿啊,以后出门还是要注意呢!万不可张扬惹事。你自持身有异术坦荡做人行事,其实早晚是会出事的。怕普通人所怕的,想普通人所想的,做个普通人是最好的,你记住了吗?
            娘,我记住了。曲良铁脸色凝重的点头说。
            不过,教训了一帮偷儿,让他们以后少祸害人,也是一件功德。老太太说。曲良铁听娘这样说,就将偷儿们拜师学武的事跟娘说了。老太太沉思半晌,对曲良铁说:那你身上的担子可就重了。收徒不是儿戏!要将他们教的像模像样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呀!
            曲良铁想一想,也觉得答应的草率了,没有想到后果。“不过,我已经答应了人家,就难一些也要说话算话!”他将这意思给娘说了,老太太点点头。
            一个月后,曲良铁的养猪场建成了,同时还领回了二十几个人做徒弟。曲良铁领着他们在猪场边上的山坡上挖了几孔窑洞住了下来,每天领着他们养猪种田,半夜鸡叫时练功习武。闻鸡起舞是他授徒的规矩。
            项城至冰草湾段火车上的小偷们几乎绝迹了。路段乘警因此得到了上级部门的嘉奖,说他们火眼金睛,识别抓捕小偷有一套绝活,因此该路段的小偷都被他们抓完了云云。
            这是我家乡的故事,有一年我回老家去,见到曲良铁,他已是五十几岁的人了。红光满面的,抓住我的手摇了几下,热情地对我说:后天我请你吃饭,可以吗?我们好好谈谈。我公司有名员工如今是一名走红的武打演员,后天回来看我。呵······哈哈!有徒弟如此,我脸上有光呀!
            我笑着点点头。
            那再见。他松开我的手,我今天还有点事······
            说完匆匆走了。他健壮的背影还是那么矫健灵便。他现在是梁家山绿风公司的董事长,每天有很多事务要他处理。他旗下的养殖子公司遍布项城地区,是项城地区著名的致富带头人。
            是珠玉总会有闪光的时候。我想起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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