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子呆滞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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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从石家庄开往秦皇岛的旅游列车上，强子的目光一直盯着车窗外的树木、庄稼、电线杆，像一座雕像一样扭着头坐着。强子的脸上像蒙着一层灰，表情木然，目光呆滞。强子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光滑圆润的弥勒佛，随着列车的振动，弥勒佛轻轻地来回摇摆着。强子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往事像潮水一样汹涌澎湃着，很杂，很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我就这样狼狈无奈地回老家去，我还有脸面回到老家去么？唉，也没有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事情，连续三年高考都没有考上，不是也能厚着脸皮活着呢么？现在脸面值几个钱哪，去他妈的吧，老子还在乎什么脸面干什么呢！那个叫芸的女孩不是挺欣赏我的吗，看见我写了那么多的诗歌和散文，脸上的表情很真诚，好像还是很崇拜我。女孩虽然初中毕业，不管怎么说，芸也喜欢文学，爱看小说散文诗歌之类的文学作品，我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我们在一起开心地讨论、争论一些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探讨散文的写法，说一说各自的文学梦想，日子过得很舒心很高兴。芸的手很小巧，肉嘟嘟的，手感很好，就像夏天里喝了一瓶冰镇汽水的感觉呢。芸长得小巧玲珑，眼睛都会说话呢，那次我说的一个笑话让她脸红了，欲语还休，却把青梅嗅，哎呀，那个模样真的是可爱呢。我真的有些喜欢她啦。她说我的目光很特别，像影视明星黎明的目光，看人很执着，看人有些毒。还说，她喜欢黎明的目光，女孩子喜欢黎明一样的目光呢。我那时真是傻，怎么就没有听出来弦外之音呢？其实这事情还是怨我的处理方法不恰当，那次芸说我的诗歌写得不好，模仿的痕迹有些重，我当时武断地认为她竟然打击我的写作积极性，让我不高兴。‘有的人外出打工，但是挣的钱并不多；有的人在家种地，但是秋天的收成却很少’。这样的诗歌怎么能够说是模仿的呢？我不应该毫不客气地训斥人家，更不应该说人家初中毕业根本不懂写诗，也不应该说以后不想和你谈论写作上的事情，这伤害了芸的心，人家不再理我也是合理的选择。我考不上大学，酒店里打杂的，不会甜言蜜语地说话，芸能够喜欢我就很不错了，还赶人家走，要是我脸上也挂不住啊。后来我真是挺后悔的，这个四川女孩仔细品味一下还是挺不错的。可惜呀，现在说这些话都没有用处了，爱情刚开始就结束了。我伤害了你，却一笑而过，这是什么德行啊？芸，你现在还在酒店里当服务员呢吗？”
想到这儿，强子收回了目光，右手习惯性地用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弥勒佛，虔诚地祝福，心里默默祈祷着：“芸，好人好报，你的生活一定会很幸福的！祝福强子回到家乡后能够生活开心，日子顺心啊！”
坐在强子对面的带着眼镜的中年妇女老是端详他，目光有些怪异，好像对强子的举动有些不理解吧。强子有些反感，把目光放在远处的庄稼、树木、电线杆上，依旧想着自己的心事。
“房东刘阿姨的女儿姗姗和芸的年龄差不多，长得比芸漂亮，个子高，皮肤光润白净，细皮嫩肉，一看就知道是个城市女孩。姗姗在天津上大学，我真是羡慕人家呀，人家怎么考上大学的呢？我考了三次名牌大学都考不上，我是方法不对头，还是确实比人家脑袋笨呢？这个女孩还是挺不错的，放假在家时，我从她那儿借了好几本世界名著看，丝毫没有瞧不起我这个打工的，还鼓励我继续学习，鼓励我学习一技之长。就是刘老太太不是东西，说什么不让她女儿搭理我，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心理变态一样，真是让我受不了。一想到这个该死的老太太我就来气，对我也太狠毒，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我今年四月份没有了工作，手里的钱只够吃饭了，刘老太太非要我交房租，把我给急得直上火。嘴上起了一个水泡，很疼，说话就疼，喝水就疼。我央求说下个月交房租，她却说不行。我低声下气地说，先交三分之一中不？她说，不行。没有钱就搬走！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瞧不起人的模样真是让人气愤，真想冲上去给她两个大耳光。唉，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手表作为抵押品交给她，并答应下个月交房租时候多交10块钱的违约金，这个该死的刘老太太才没有赶我走。当时真的想给下跪央求人家，可碍于脸面没有那样做，在外面打工真是难哪。早晨起来我读《论语》，老太太说我脑袋有问题，说什么不让我朗读。真他妈的，我挺生气。我高声朗诵我写的诗歌，老太太也不让，说我写的诗狗屁不通，还是老老实实上班，不要老白日做梦。真他妈的，简直没有把我气死。老太太当其他房客的面说我脑袋有问题，大学没考上，受了刺激，神经有些不正常。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呀！气得我真想搬走，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小市民太多了，搬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还是忍着吧，小不忍则乱大谋嘛。最可气的是，老太太家的皮鞋丢了，老是拽住我不放，问是不是我拿走了，说什么拿出来就没有事情了。真他妈的X，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寒碜人嘛，气得我和老太太大吵了一架，那情形到今儿个还是记忆犹新。忍无可忍了，只好搬家，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新搬的地方房东是个少妇，还是有点姿色，一看就像是一个桃花面的女人，骨子里不是一个好鸟儿。这样的婊子就适合玩一玩，在古代也就是青楼的妓女，看她那个骚样儿，操她一回肯定很爽呢。”
这时候，强子的手机短信息铃声响了，强子打开手机一看，是那个叫“精致女子”的发送的。强子闭上眼睛习惯性地抚摸一下胸前的弥勒佛，心里祷告，这条信息千万不要是骂人的话，最好是祝福的话啊。强子睁开眼睛，拇指一按按键，短信息内容是：“床前明月光，脸上一层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滚回乡。”强子脱口而出地骂道：“操你亲妈的，真不个东西！”周围的人都诧异地朝这边儿张望，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复杂。强子脸上一热，赶紧住了嘴低下头，右手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前的弥勒佛，就把目光转向了车窗的外面的庄稼、树木、电线杆。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精致女人’的真名是什么，只知道这个女人姓吴。那时候刚到石家庄打工，没事的时候就去网吧里看一看一些文学原创网站上的文章和帖子，顺便申请了一个QQ号码，昵称叫陶渊明的影子。精致女人好像哲学家一样，对生活的洞察力真是高，佩服人家。我们就朋友的话题谈了一个多小时，主要就是谈论朋友的好坏种类和危害，谈得很融洽。我们在QQ上开心而真诚地聊天，谈生活，谈社会，谈理想，谈文学，谈爱情，谈网恋，可以说是东西南北中，古今中外，无所不谈。她的学识真是令我佩服，人家真不愧是大学毕业呀。佩服的同时也感到自己有些自愧不如吧。我们之间也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在我的心里，我们就是她所说的知心朋友，真心朋友，可以推心置腹地交往的朋友啦。我那个时候在电脑公司上班，精致女人说他的电脑坏了。我清楚地记得我上门给这个女人维修电脑的日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2002年7月27号，这一天是礼拜日。这一天是我走背运的开始。当然啦，当时我还不知道呢。我特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白色体恤，牛仔裤，黑皮鞋，弄得一尘不染。我骑着一辆还算不太滥的自行车直奔精致女人的家――西山花园，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西山花园，累得我满头是汗。我站在楼下，用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擦了擦手，才上了五楼502。女人很热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轻漂亮。女人还穿着睡衣呢。寒暄过后，我来到女人的书房，书房布置得很别致，一看就是一个喜欢读书的人。女人给我拿了一罐冰镇的健力宝，一边看着我修电脑一边和我聊天。女人皮肤很好，白里透红，润泽如水。睡衣刚到大腿根部，白花花的大腿有些晃眼，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很好闻。我的心里好像突然蹿进一只小兔子，猛地怦怦乱跳起来。我眼角的余光能够清晰地瞥见女人坚挺的乳房，白皙圆润的乳房让我有些心绪迷离，迷人的乳沟让我蠢蠢欲动。电脑屏幕上的字迹我有些看不清晰，敲击键盘的手指老是出错。我的命根子已经硬了起来，裤子上支起了一个小帐篷。我的脸突然一热，我知道我的脸肯定很红。女人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似的，站起来走开了。哦，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我赶紧抓起健力宝狠狠地喝了两口，感觉稍稍平静了一些。因为我怕自己保持不住，只好找个工作忙的借口赶紧逃离这个让我几乎迷乱的地方。到了楼下，我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轻松了许多。
“我回到出租屋后，仔细回忆了一下整个过程，我的心里既害怕又渴望和女人肌肤相亲。关上门，我闭着眼睛想象着和女人云雨巫山，手淫的快感充溢了整个身心。我们在QQ上聊天时就更加自由，更加亲切，更加开心。我每天下班后到小饭馆里草草地吃晚饭，就赶紧地跑到网吧里和精致女人聊天，有种恋爱的感觉。我们之间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已经成为了异性知心朋友啦。2002年8月12日晚上。我骑车飞快地跑过去给女人修电脑。我进到女人屋里一看，女人穿着粉红色睡衣，披肩长发用一块手绢系着，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很性感的样子。我的心跳加速，手心里冒了汗，老觉得身上火烧火燎的热。女人先让我喝一罐冰镇健力宝，这才觉得身上的热度稍稍降低了一些。半个小时以后，我就觉得身上的胀热劲儿越来越强烈，命根子变得很硬，有一种强烈的性冲动。我拚着死命克制着这种冲动，但是，就像绝了堤的洪水一样难以阻挡。我手忙脚乱，一下子把光盘碰掉在地上。我弯下腰去捡，看见了女人的大腿根部，让我非常吃惊的是，女人竟然没有穿内裤，隐隐约约的浓密的阴毛刺激着我的欲望。我突然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将女人抱起来冲到床上，女人没有反抗，我痛痛快快地初试云雨……他妈的，那滋味真是舒爽啊，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第一次和女人干那事的滋味……那天晚上，我在女人身上折腾了五六次，女人很顺从，什么话也不说。2002年，我刚刚21岁。
“我们每星期都要见一次面，在外面吃饭，回来后就脱光衣服狠狠地干那事，女人的呻吟声很勾人的魂魄，我每次都觉得特别爽，看样子女人也是很舒服很受用。那段日子，我一直沉迷在和女人在一起的快感中……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从来没有使用过避孕套，也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意想不到的后果。那段时间，我虽然觉得累，却觉得自己很快活，活得很潇洒。我在女人身上没有花多少钱，女人给我买山地自行车、花里胡哨的时尚衣服、名牌皮鞋等，把我打扮得像个花花公子，年少的我已经身心陷入情欲的漩涡中无法自拔。当时我的老乡田春林真心实意地劝告我不要误入歧途，我当时怎么就那么傻呢，根本分不清真假善恶，还想老乡肯定是嫉妒我的快乐生活，一气之下，搬到别处去住了。
“后来精致女人说她怀孕了，我立马就慌神了，惊问我们该怎么办呢。女人说：‘有三种出路供你选择：一是我们结婚，二是你给我精神肉体损失费5万块钱，三是我告你强奸罪，你去坐监狱。’我一下子就吓傻了，脑袋里嗡嗡山响，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眼前的事情。我突然感到世界末日来临了，浑身发抖。女人还是面带微笑地看着我的丑态，我真想冲上去狠狠揍他一顿，但是，我就是不敢。女人穿上衣服，打了电话，一会儿后来了两个大高个男人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两个男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匕首，我吓得跪在地上求饶，被逼无奈只好说：‘你让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我绝对不会背叛你……’当时的场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一想起来就怒发冲冠，唉，真他妈的让我上火。现在想起来，我还是想找个机会宰了这几个狗娘养的。我真是恨死她们了，真是恨死她们了！”
强子拿起水杯喝水，喝了几口水后，右手习惯性地抚摸胸前的弥勒佛，嘴里念念有词：“佛祖保佑我逃离苦海！佛祖保佑我平安快乐！”旁边的人都有些诧异地看着强子，强子像没有看见一样，我行我素，目光呆滞地盯着对面的少妇。少妇赶紧闭上眼睛装作睡觉，不敢和强子目光相对。强子的目光所落之处，不论男女都会赶紧把目光移开，都不敢和强子碰一碰目光，强子觉得有些无聊，嘟囔着：“有病啊，妈的，老子又不是魔鬼，怕个鸡巴呀。”人们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各自忙各自的事情。车厢里显得有些沉闷，虽然音箱里欢唱着流行歌曲，但是沉闷的气氛无法得到缓解。强子感到郁闷无聊，只好把目光转移到车窗外的树木、电线杆、庄稼上，右手无奈地抚摸着胸前笑眯眯的弥勒佛，但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面的那个女人还他妈的假正经呢，老子知道你的心思，少他妈在老子面前装着像个修女一样的，真是恶心。操他妈的X，一想起这样的婊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坑害我的那个婊子一开始不也是会装假正经么，到最后脸一变比魔鬼还残忍，硬逼着我写了一张欠她五万块钱的欠条，说什么只要我不听她的命令就到法庭告我，告我强奸，告我赖帐不还。当时我真是怕得要死，一门心思就会想到脸面上的事情，被迫无奈地稀里糊涂地就成了人家手里的玩物。一想起这个来我就恨得牙根痒痒，操他妈的X！经历那些事情就像恶梦一样，真是不愿意再回想那些日子，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呀。让我整天陪着那些四五十岁的富婆们操X取乐子，我他妈的还不如人家家里的一条狗，那些婊子简直就是一个个变态狂，整天变着法儿地折磨我：把我脱光衣服绑在床上用蜡烛在身上滴油；把我吊起来用皮鞭子狠狠抽打，打得浑身是伤；把我绑在十字架上给我灌辣椒水，然后狠命地击打我的肚子，弄得我从鼻子、嘴里往外窜水；给我吃了催情的春药后，按住我让我和那条大母狗做爱……折磨得我真是生不如死，可是我想死掉，却没有办法死掉，也没有机会逃跑。后来，我才知道这些婊子都是有钱人的老婆，或者被有钱人抛弃的女人，她们在我身上就是要变态地发泄，亏她们想得出来这样的法子。我真是他妈的倒八辈子楣了，两个月把我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有跳楼一死了之的念头。唉，不想那些事情啦，离那些倒楣的事情越远越好，我一辈子都不愿再想那些令我毛骨悚然的细节啦。唉呀，我被警察解救出来后，目光呆滞，浑身无力，就像从德国纳粹集中营里释放出来的犹太人，恍如隔世，老觉得好像还在梦中一样。在以后的几个月里，晚上经常被恶梦惊醒，惊醒后很少能再入睡，只好强迫自己看书，熬到天亮。我只好请个大肚子弥勒佛时刻挂在身上，让弥勒佛保佑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我每天都很虔诚地向弥勒佛祈求祷告。还别说啊，还真是管事儿，心理觉得好多了。但是我还是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那时候时不时地就想到自杀，老觉得死就是最好的解脱。后来，我听说报纸上还报道了这件见不得人的事情，记者他妈的也是闲着没事，这样的事情有什么好报道的地方！报纸上一报道出去，全省的人都他妈的知道了，我更他妈的没脸活着了。听说当事人用的是化名，哦，操他妈的X，还有点人性啊。我的老乡田春林对我真是不错，我这个高中五年的同学真是比我的亲哥哥对我都好，把我接到他那里去住，按照医生嘱咐的去做，按时让我吃药，按时陪我到医院检查，每天和我聊天，每天给我做饭吃，每天安慰我的心，每天给我讲故事鼓励我振作起来，真是和我的亲哥哥没有什么两样儿。我清清楚楚地记着对我的种种的好：几乎是每天晚上陪着我看电视节目，毫无怨言地陪着我胡侃电视节目里的人和事；买一些成功名人的书给我看，总是耐心地鼓励我要向这些成功人士学习，不要怕困难，在哪里跌倒了在哪里再爬起来；有时候我看这些书看烦了，春林就拿着书给我一页一页地读给我听，还给我读晚报上的一些社会生活新闻，让我开阔视野；春林对我的唠叨和不满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从来不反驳或者讥讽我；每个星期都会给我改善伙食，他就像个家庭主妇一样在厨房里忙这忙那，我每个星期都能吃到炖乌鸡；我每天的水果从来没有间断过，我想吃的水果不管多贵不管多远他都会买回来给我吃；我的脏衣服都是他帮我洗干净挂在阳台上晾干，等等等等，简直是太多了，几天几夜我都说不完春林对我的种种的好，我欠人家的情真是一辈子都还不完哪。我用那些婊子们给我的赔偿费在老乡那儿调养了小半年，身体基本恢复了，心理也基本平和了，就是目光还是发呆，没有年轻人的那种明亮劲儿，听力还没有恢复到以前的水平，总是耳鸣。我到医院检查了不下十几次，药吃了不少，就是没有什么效果。我的老乡总是说心病还要心药治，不要老想着过去的事情，凡事往宽广处想，不要自己老是难为自己，你还这么年轻，机会多的是呢，有什么可犯愁的呢？老乡说的做的细节太多了，好多的细节我想不起来记不住了，现在我老觉得忘了那些细节就是一种忘本一样，我心好像不怎么踏实啊。我这个老乡人家就是比我强，人聪明，心地良善，我以前还老是嫌人家这不好那不对的，当时我怎么就那么傻呢？我给老乡三千块钱，就算是我的一点儿谢意，人家说什么也不要。唉，老乡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无法偿还清，我欠了人家一辈子的情啊。可惜呀，我的老乡不是女人，要是女人的话，只要人家愿意，我们就跟她结婚，我要一辈子对她好，这辈子我就是要还债的。只可惜呀，老乡不是女人哪！后来，我从桥西搬到桥东去住，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就是想让自己有一个独立的空间，下班后不想让任何人打扰我的生活，因为我也不想搭理任何人，好多的人我看他们都不像好人，都是鬼鬼祟祟的样子，她们极有可能随时会欺负伤害我。我就是想安静地看书，安静地看电视，安静地睡觉，安静地写几个字。我早就不上网了，我憎恨网络，我憎恨电脑。我憎恨那些道貌岸然心如蛇蝎的婊子们，有机会我要杀死这些不脸的婊子们，要让她们的无耻言行付出血的代价才行！我的屋子除了我的老乡，还有那个房东外，谁也不能进来！我的老乡田春林每个星期都会来我的住处看望我两三次，每次来的时候手里不是拿着一些水果就是拎着一堆蔬菜，帮我收拾收拾屋子，帮我扫扫地，给我做一些可口的菜饭，帮我把一些垃圾扔掉；吃饭的时候和我高高兴兴地聊天，天南地北的事情乱侃一通；吃完饭后，借着我们看电视的时间细心地了解我的工作情况，是不是有什么让我上火的事情，想方设法劝解平息我心中的怒气怨气，总是耐心地给我讲解社会生活中的为人处世的方式方法；有时候给我拿来几张喜剧电影让我看，我知道这是让我多笑一笑，有更多的开心的时候。总是不厌其烦地说服我到外面找个工作，不要老是憋在家里头，老是不上班也不行的，老是讲坐吃山空的道理。还一再说找工作要有耐心，不要自己先觉得低人一等，不要有几次工作不顺利就没有信心，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道理。说的次数多了，我就对老乡大喊大叫，没个好脸色，人家也不计较我的驴脾气，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直到现在有两个事情我还清清楚楚地记着：一个事情就是有一回我想吃芒果，可是好多的水果摊上都没有，气得我大骂一通。老乡笑着说：这还不简单么，到水果批发市场去买不就行了嘛。第二天老乡四点多钟就起床骑着自行车到桥西蔬菜水果批发市场给我买芒果，来回将近四个小时，回来后笑着说：买回来了。那芒果真是香啊。我一看累得他满身是汗，上衣都湿透了。我当时很是过意不去，给老乡钱，老乡却说这没有啥呀，咱俩你还客气个啥呢。当时我真是感动得不得了，真是有想哭的感觉。还有一件事情，我有一回晚上发高烧，高烧快到39度，就是硬扛着不去诊所打针。老乡不厌其烦地给我换湿毛巾进行物理降温。老乡左说右劝我就是不听，结果到后半夜我烧得根本睡不着觉，就像在热锅上贴饼子一样，烧得我脑袋都木了。老乡一看我这个样子，骂了我几句，二话没说背起我来就走，到了诊所，累得他呼呼直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医生叫醒，量体温，打针，开药片，折腾完了又把我背回来。到了家里后，累得他直不起腰，扶着墙直喘粗气。歇了一会儿，赶紧给我倒水让我吃药片。第二天老乡上班迟到了，我很过意不去的。日子就像流水一样流走了。三个月过去了。我在各个人才市场找工作，面试了三四十家单位，折腾到最后都不要我。后来我自己总结出来一个经验：人家肯定看我傻乎乎的，怀疑我脑子有问题，不愿意让我这样有问题的人到他们单位上班。操他妈的X，真是以貌取人，老子身体没有问题，精神没有问题，也能吃苦耐劳，对老板做到忠心耿耿，你他妈的X的凭什么就不让我去上班，都他妈的不是好人！都是势利小人，都是无耻之徒！真是气得我半死！”
“把你的票拿出来，查票。”强子一下子被拉回到现实世界中来。强子在身上翻了半天才把那张皱巴巴的车票找出来，列车员不耐烦地催促着。强子气愤地说：“催什么催，给你看吧！”强子的目光狠命地盯着列车员，列车员上下仔细打量了强子一番，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强子嘟囔着说道：“真是烦死了！”走开的列车员没有回头。强子拧开矿泉水瓶盖，狠狠地喝了几口，瓶子在他的手里痛苦地呻吟着。强子骂道：“这歌曲真是鸡巴难听，哪个傻X唱的！”四周的人们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该睡觉的睡觉，该看报的看报，该喝水的喝水。强子觉得很无聊，把目光转移到车窗外的树木、电线杆、庄稼上。右手习惯性地来回抚摸着胸前的弥勒佛，很慢，但是手上的劲儿很大。
“那个该死的房东不知道听到了什么风声，说什么也要我搬走，天天地在门口堵着叫嚷着让我搬走，真是烦死了，真想狠狠地揍她一顿解解气。唉，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处不留爷，必有留爷处。我只好到另外一个小区租了一套二居室的房子。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在超市里上班还不到一个月，经理告诉我说我被辞退了，明天就不要来上班了。我真是觉得很意外，清楚地记得当时我气愤地瞪着眼睛和经理论理，质问经理为什么辞退我。那个狗娘养的经理不甘示弱，面带嘲笑地说什么我干得不好，就应该辞退。我使劲拍着桌子，大骂经理他妈的不是好人，是个小人，不得好死。其他的内容我记不太清楚了，反正骂的内容很难听。我们怒目相向，眼看就要打起来。保安冲进来把我给拖到外边去了。我嘴里大骂不止，保安狠命地掐住我的胳膊，保安他妈的劲还是挺大的。我现在都佩服我当时的勇气，真是像个男子汉。周围好多的人都站在那儿看热闹，人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保安放开我之后，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量，从地上抄起一块砖头就拼命地砸向了门玻璃，那个响声真是大，玻璃门哗啦一声就碎了，满地都是玻璃碴子。我破口大骂，当时骂的是啥，现在想不起来了。看到周围人们的吃惊的表情，我心中有一份得意，我真是牛X呀！真是他妈的解气！一会儿之后，110警察来了，把我连推带搡地弄到警车里。唉呀，我一看到警察，浑身的疯狂劲头一下子就没有了，真跟那卤水点豆腐一样，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一会儿，我就感到有些害怕起来，一下子就明白了，我闯祸了！我在车上开始后悔起来，当时我想到到了派出所肯定要揍我一顿，关我几天，让我赔偿玻璃门，这不是又丢人又白搭钱么？哎呀，我怎么这么容易冲动干嘛呢？还是老话说得好，退一步海阔天空。可话又说回来了，那个狗娘养的经理也太气人了，工资也不发给我就撵我走，太他妈的不像话了。管他呢，事情已经做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听天由命。到派出所后，事情比我想象中的简单，人家没有打我，没有骂我，只是有两个警察问了问我，都写在那张纸上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警察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后就说我可以走了。当时我真是有点不太相信这事，心里想就这样就完了？我走到派出所门口了都没有想明白这事情怎么突然就改变方向了呢？我就胡思乱想着走着回到了我的住处，心里老问这句话：难道这世界上真有好人啦？第二天，我就不愿意再想昨天发生的事情，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何必再去想呢？撑破脑袋想了又想有什么屁用呢？他妈的见鬼去吧。我也够倒楣的了，四处找工作，人家都说不要我，气得我真想破口大骂一场，我在心里一再告诫自己要学会忍耐，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和这些小人一般见识呢。一回到家里，我就把那些个狗娘养的人们骂个够，骂够了，解气了，心里平和了，就躺着看电视。当时骂的啥内容我没有记住，这样的方法很灵验，我的心就能够平静下来，这个方法我以后还要经常用，要不然，我就要被那些狗娘养的给折磨疯了。我怎么就这样可怜呢？怎么整天受伤总是我呢？他妈的X，这是什么他妈的世道啊。”
“各位旅客：唐山车站到了，有在唐山下车的旅客请您抓紧时间下车……”强子把目光收回来，脖子有些酸疼，眼睛干涩，目光更加暗淡无光。突然，强子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息。强子有气无力地拿出手机，一看吓了一跳。短信息是和强子一块在春满楼饭店上班的迁安老乡春杏发来的，“强子，你在饭店偷钱的事情老板已经猜到是你，有两个人因为你的事情被开除了，听别人说老板不想报案追究这件事情了。你现在离开石家庄了吗？祝你如意好运！！！”强子的心跳加快，手有些发抖。左手捏住胸前的弥勒佛在心里默默祷告：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求菩萨保佑我平安无事。手机短信息又来了，还是老乡春杏发来的，“你的房东来单位找你要房租，没有找到你，听别人说你走了，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就滚蛋了。强子你可真牛逼，我真是佩服你！！！”强子看完后笑了，木木地笑了，表情有点难看。强子用眼角的余光向四周瞥了几下，没有人注意他，心里才又踏实下来。右手握住胸前的弥勒佛默默祷告：谢天谢地。谢谢菩萨保佑我平安无事。火车朝着滦县方向飞快地前进着，强子觉得有一种亲切感，终于又回到了家乡，家乡的一草一木看着顺眼，看着心里踏实，心里的紧张感也就轻松了许多。
“哼，那个可恶的老板他妈的连着三个月扣我工资，说我打碎了几个碗碟，说我对顾客不热情，说我上班时间偷着睡觉，找各种借口扣我工资，扣了我五六百块钱。他妈的X，她以为我傻我好欺负，使劲地欺负我。我忍来忍去就是忍不住了，不找机会捞回来还等什么呢？我不找机会捞回来那才叫傻瓜呢。她看我傻，我就装傻充愣，现在我都觉得有些得意，我偷偷地配了办公室的钥匙，就等着找机会捞一把就走人。机会终于让我等着了。我就瞅见管财务的那个婊子手里拿着一把票子放在办公桌的抽屉里，看样子起码得有七八千块钱，我就知道机会来了，晚上捞一把就走人，看她往哪里找我去，嘿嘿，真是活该老子发笔财呀。我主动和保安小张说我替他看门，小张特别爱上网玩游戏，巴不得有人替他值班呢。大概是两点钟吧，我打开门进去，撬开办公桌的抽屉，三个抽屉都撬开了，才翻到八百多块钱，有些泄气。我真想把墙角的保险柜打开，也知道只是想一想罢了，那个时候不敢在屋里呆时间长了，被值后半夜班的保安发现就完蛋了。事不宜迟，打车回到住处，把自己的东西赶紧收拾一下，没有用处的都烧掉了。谁说我不聪明，这些事情我都不止一次地琢磨过了，每个环节我都考虑到安排好了。早上五点半，我就坐上开往保定的汽车了。那天我到保定时是早上七点钟，到了保定之后，我的心里一下就踏实多了。心里不免有些得意，恐怕那个该死的老板根本不会想到我会这样迅速周密地离开石家庄的，出了一口恶气，就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许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那天我特意戴了一副茶色眼镜，这也是早就想到了的细节。现在想起来这件事情，我还有一些后怕的想法，一旦那个该死的老板报警，会不会有警察不远千里来抓我呢？要是把我抓回去，会不会判刑呢？要是被判了刑，哪怕就是半年，我的名声也就彻底毁了，以后再也没有办法直起腰板做人了。好啦，不想啦，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天不塌下来就好好活着，天要是塌下来，到时候再说了。去他妈的，不再琢磨这事儿了。地里的庄稼都快熟了，回家就要收庄稼啦。我回到家里左邻右舍会怎么样看我呢？在外面晃荡两三年又回来了，啥人模狗样也没有混出来，哎哟，还真是有点丢人呢。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我不回家里能够去哪里呢？难道我非要四海为家吗？外面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真是很无奈，不管那么多了，先回家再说吧。可是，要是村里的老少爷们知道我在石家庄的事情，那得多丢人哪，弄不好连个媳妇恐怕都混不上了。操他妈的X，这……这……，这还是一个大事情呢，真是一个让我头疼的问题。菩萨啊，求求菩萨，您老人家一定要保佑我平安无事，您老人家一定要保佑我大吉大利呀！唉，人活着咋就这么难呢？唉，这火车要是没有终点该多好啊，一直往前开，我就用不着琢磨这些让我心乱头疼的问题了。火车呀，你就一直往前开吧。”
强子的目光死死盯着车窗外的庄稼、电线杆、树木，右手一遍一遍地来回抚摸着胸前的弥勒佛，嘴里念念有词。突然，强子觉得自己的头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像泥塑木雕一样僵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