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丁的福报

papaya

　　这，是一个荒谬之中又有点悲伤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有个喜庆质朴的名字，叫添丁。添丁如今七十多岁了，膝下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全部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道农民，勤勤恳恳，老实本分。你看添丁现在风霜木讷满面沧桑的样子，真的很难想象他跌宕起伏，潮起潮落的传奇人生。
　　相传早年间添丁的爷爷接连几天看见一条蛇和一只喜鹊在自家地里缠斗。老人家觉得这“龙凤斗”的意象是难得的吉兆，况且家里几十亩地，只这一片陷了下去，干干净净寸草不生。于是老人跟家里郑重交代，将来自己百年以后就葬在这块地里。
　　后来添丁爷爷去世后，家人就按照他的意愿葬在了那块地里。谁知家里的日子却每况愈下，以至于到了食不果腹揭不开锅的地步。
　　添丁他爹快四十了才娶上媳妇，过了几年生下添丁，要不他怎么叫这么个名儿呢，人到中年，喜得添丁，这是何等大喜之事！一天有个过路的郎中见到添丁，对着他看了又看，说：“这孩子将来了不得，不骑马就坐轿，不抗枪就放炮，必成大器！”
　　添丁十七岁时，正赶上ZY自卫反击战，他入伍做了一名炮兵。由于在前线骁勇善战屡立战功，添丁晋升很快。后来战争结束后他转业去了地方，做了某乡一把手。
　　添丁为官清廉，爱民如子，深得乡亲父老的敬重爱戴。没过几年，基本国策如火如荼地推行全国。上级领导放出话来：“对那些不肯落实政策引产的滚刀肉们，我们政府是上吊给你绳，喝药给你瓶，跳井不打捞，就是不允许超生一个娃。”
　　一时之间，乡里有好几个孕妇想不开寻了短见，一尸两命，触目惊心。对于那些瞒天过海偷着生出孩子来的，上级领导大笔一挥，罚款！敢跟政策拧着来？罚她们个底儿掉！于是，责成乡里专门成立工作小组，上门入户收取超生罚款。
　　对那些穷得叮当儿响交不起罚款的，工作小组就抢粮食拉牲口，临走时还穷凶极恶地挑了人家的房顶子，意思就是不让你活命过日子了。
　　对这一系列土匪一样恶劣不堪的行径，添丁作为一乡之长看在眼里，痛在心中。他从未出面参与过工作组的任何一次“特别行动”，看着那些被祸害得流离失所一无所有的穷苦家庭，添丁不知背着人掉了多少眼泪。
　　终于，当乡里又一个孕妇喝药自杀时，乡长添丁暗自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绝不能再放任他们胡闹下去了，这是缺德，是造孽！从那以后，他就跟工作组的人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游击战”，掩护转移了好几个大肚子孕妇，帮助她们平安生下了腹中的孩子。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添丁的行为很快就被工作组上报县里，上级领导以渎职对抗组织的罪名将添丁罢了官，贬回原籍。添丁起解还乡那天，家家户户乡亲父老们沿街相送，人群迤逦蜿蜒好几里地。这些憨厚质朴不善言辞的农家人用饱含泪水的目光凝望送别他们的好乡长。
　　添丁凭着自己的正直与良知，救下一批无辜的生命，帮很多人家添了丁。
　　回乡后的添丁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由于为官正派，一清如水，所以离任时他几乎没有任何积蓄。添丁就此带着老婆孩子扎根土地，一过几十年。
　　起初我听完这个故事并不太想动笔去写，觉得荒谬悲凉，引人唏嘘。可后来仔细一琢磨，添丁未必不算是得了好结局的。
　　这几年放眼身边的达官贵人们，有几个不是因嫌纱帽小，致使枷锁扛。 那些侥幸漏网的，也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惶惶不可终日地担心总有一天锒铛入狱。那份难得一息安寝的惶悚，滋味儿不好受。
　　反观添丁，守得良知与节操安然身退，躬耕垄亩，其乐融融。最重要的是，他到了什么时候都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良知与德行，无忧无虑，轻轻松松。
　　哪一种结局更好无疑见仁见智，只是夜深人静，写到此处，我蓦然觉得添丁还是好人得了好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