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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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一边开车一边跟老公闲扯，刚巧路过灯火辉煌的国贸CBD商圈，我老公突然想起他大学毕业不久才来北京时遇上的一桩邪门事儿。
　　用那厮自己的话讲，你抽不冷子问我灵异事件，肯定一时半会儿的想不出来，必是得到了特定情境一提示，方能电光火石闪回脑际。
　　在我老公的故乡，有一个跟他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男孩子，两人真是前后脚来到这个世界。非常不幸的是，那个男孩先天弱智，智力一直停留在几岁小孩的水平上。
　　听人说男孩的母亲是被人从重庆拐卖到那个齐鲁大平原上的贫困乡村的，她也曾抗争逃跑过，可无一例外都被村人寻了回来，少不了一顿毒打，几日挨饿。久而久之女人的心死了，认命了。
　　傻儿是她孕育的第一个孩子，听村里的老人家传言，当年孩子落生是在深夜，女人接过新生的儿子看了一眼，旋即泪如雨下，她奋力将孩子掼到了床底下。可怜新生的婴孩经了这猛力一摔，连微弱的哭声都没有了。
　　所以，傻儿兴许原本并不傻的。
　　在我老公印象里，傻儿长得并不丑。他生就了齐鲁一带少见的白皙皮肤，五官俊秀精致，长得很像他来自南方蜀地的母亲。只可惜傻儿秀美的双眼终日混沌无神，目光懵懂迷离，永无焦点。
　　我老公上小学时，傻儿一家也搬来县城经营早点摊。有一天放学我老公闲极无聊，就跑去环城湖捞鱼玩儿。他见傻儿远远站着看，向往之情溢于言表，便招呼他过来一起玩。那天下午老公和傻儿配合默契，兴尽而归。
　　自那以后，傻儿每每见着我老公，都大老远就冲他咧嘴傻笑，边笑边说：“大勇，抓鱼去～志勇，抓鱼去～”可我老公却再没带他去湖边捞过鱼。
　　我老公快要高考那年春天，有邻居在环城湖边夜钓，时近午夜，月朗星稀，万籁俱寂的湖面上间或有鱼儿跃出。邻居正觉得有些瞌睡时，隐约看见有个人影远远地朝着湖边走来。邻居心想这三更半夜的，谁不睡觉跑到湖边来瞎溜达？
　　等人影走近了一瞧，原来是傻儿！只见他双眼瞪得浑圆，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来了……俺来了……俺这就来了……”，直直奔着湖边而去。邻居见事情不对劲，几步冲过去一把拉住了傻儿，问他大夜里跑湖边来干啥？
　　傻儿不语，一把甩开邻居还往湖边奔，邻居见状知道他八成是中邪迷住了，抡圆扇了傻儿一个大耳瓜子。傻儿挨了打，愣怔了几秒钟，方才张开大嘴哇地哭了出来。
　　那以后傻儿又在城里晃荡了月余，我老公有一天下晚自习路过傻儿家的早点摊，见傻儿正呆愣愣地蹲在门口，他冲着我老公说：“大勇～抓鱼去～去……去不成了……”当时我老公浑然没在意，却不知那是他最后一次在老家见到傻儿。
　　没过多久，傻儿失踪了。重庆女子起先还四处打探寻找，后来也便听之任之不了了之了。每常有人问起傻儿时，那女子总答：“哪个知道他死去哪里啦？养着也是个累赘，走开去更好哩！”
　　继傻儿之后女人又生养了一儿一女，都极聪慧伶俐，她自然不稀罕在意那个弱智拖油瓶的大儿子了。
　　傻儿就此消失在老家人的视线和记忆里，无人问津，无人记起，也包括我老公。
　　光阴荏苒，白驹过隙。转眼间我老公硕士毕业转战帝都。有一天他坐地铁出去办事，在一号线国贸那站上来一个年轻人。
　　我老公最初注意到这人，是因为他白皙俊美的面容再搭配上一身精致考究的行头穿戴，在地铁众生的人堆里显得非常引人注目。
　　我老公不自觉间盯着他多瞅了几眼，心说国贸商圈还真是“白骨精”聚集地，随便拉出一个就这么养眼。正自想入非非间，那小伙子径直走到我老公跟前，很惊喜地问他：“你是大勇吧？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
　　艳遇来得如此突然，我老公瞬间懵在原地。搜索枯肠寻思了半晌，实在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位混迹在京城CBD的青年才俊。见我老公一脸狐疑，那年轻人笑着说：“我是柏菲啊，L城早点铺子家的大小儿。”
　　估计他要不提早点铺子我老公都想不起来当年的傻儿也是有名号的，他叫柏菲，李柏菲。
　　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眼前的李柏菲干净整洁，精致体面，言谈举止清新脱俗，与我老公记忆里邋遢潦倒的傻儿完全判若两人。
　　可他仔细打量后又发现眼前的李柏菲五官眉目间依稀可辨当年傻儿的轮廓模样，这分明就是他没错！我老公结结巴巴地问他：“你……你咋跑北京来了？你娘寻了你好久，咋不给老家来个信儿？”
　　柏菲笑了笑，说：“他们不会找我的吧？”我老公有些尴尬，又问起他现在干什么呢，柏菲说自己跟几个朋友在国贸开了家摄影工作室，还邀请我老公去他们店里拍照片。聊着聊着我老公到站了，他就在满心疑惑与讶异之中蒙头蒙脑地下了地铁。
　　那年春节我老公回老家，还特意跑到傻儿家里报告了那次地铁邂逅。结果他们家所有人都不相信，还冷嘲热讽话里话外让我老公少多管闲事。
　　我家那口子气愤之余，又苦于无力自证。当时他完全被惊蒙了，既没留电话，也没要名片，连柏菲他们的摄影工作室名字都没顾得问，如今再想去帝都的茫茫人海里寻出他来，谈何容易？
　　算起来距离老公邂逅柏菲已经过去九年了，这期间他曾多次去过国贸，也经常乘坐地铁，可柏菲就像当年在老家失踪一般，再一次消失了无痕了。
　　以至于有时候连我老公自己都怀疑，到底是不是真的邂逅过焕然新生，今非昔比的李柏菲。抑或那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境？
　　懂事以后我老公时常感慨，自己和傻儿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可命运际遇却大相径庭，有着云泥之别。所以他本心里非常愿意相信傻儿是真的机缘巧合得遇新生。或许他寻回了初生时被母亲摔掉的那一窍魂魄，元神合一焕然觉醒，从一派混沌里摇身一变，成为李柏菲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京城虽大，若有缘，兴许还能再遇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