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控小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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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大哥慢走，下次再来啊！”送走最后一波儿客人，已经是深夜两点了。刘琴吃力的拉下卷帘门，落锁。
她转过身看到了仰在厨房的椅子上，已经睡着的丈夫李魁，心中又疼又怜。
再过两三个小时，李魁又要去买菜了。刘琴很想让丈夫多睡一会儿，可是李魁不肯，他总是说“送菜车上买的菜又新鲜又便宜，过了时候想买也买不到了。”。
是啊，能节省一些成本，辛苦一点又有什么。李魁夫妻为了节省开支，连一个帮工都没请，夫妻两个能分担的，全都分担了。
李魁烧得一手好菜，再加上店里的菜又新鲜，客人们都赞不绝口；剩下的上菜，送酒，收拾桌子，结帐等活计，都是刘琴做了，不管多忙，她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哥长姐短的叫着，所以他们饭馆的口碑很好。
刘琴拿起一件外套给丈夫披上，拖着疲惫的身体，轻轻的上了阁楼。
床头的灯亮着，刘琴侧躺着，怀里抱着“妮妮”，怎么也睡不着。
“妮妮”不是妮妮，是一只可爱的玩具熊，刘琴的妮妮，还在乡下妮妮的奶奶那里。
再过五天就是妮妮的五岁生日了，刘琴想要不要回去，她已经半年没见过妮妮了，想起昨天妮妮稚嫩的声音在电话里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家，刘琴就觉得很愧疚。
不是刘琴和李魁不想回去，开门做生意容不得丝毫任性，特别是做饭馆生意的。
“妮妮，妈妈也想你”刘琴抱着怀里的“妮妮”，紧了紧，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石头，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不行，一定要回去，刘琴突然间做出了决定，她要回去看妮妮，她要给妮妮过一个快乐的五岁生日。
低矮的瓦房，稀疏的梧桐树，一米来宽的羊肠小路，还有村口那个熟悉的让刘琴恐惧的水塘。
刘琴走到村口，在水塘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欢快的跑动着，“妮妮！”
“妈妈”一个粉嘟嘟胖乎乎的小女孩，张开莲藕般的小手臂向刘琴跑去。
“妮妮，你在这儿干什么呀”刘琴将妮妮抱起来，亲了又亲。
“玩小汽车啊”妮妮指着不远处一个兀自在地上打转儿的小汽车。
“小汽车？”刘琴顺着妮妮的手指看去，那是一辆白色的小汽车，刘琴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以前石头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小汽车。
“妮妮，小汽车的遥控器呢？”刘琴的眼睛死死的瞪着那片水塘。
“咯咯…小汽车不要遥控器，自己会跑，你看”妮妮转过头看着刘琴，笑的异常诡秘。
“妮妮，不要吓妈妈，我们回去，不玩小汽车了”刘琴惊恐的抱着妮妮，要往家跑。
“不，妮妮要玩小汽车”怀抱中的妮妮，力气大的出奇，一下子挣脱了刘琴的怀抱，跑向停靠在水塘边的小汽车。
妮妮跑，小汽车也跑，小汽车欢快的跑向池塘，扎进水中，带起一圈圈涟漪。
妮妮也跑到池塘边，“妮妮……不……不要”刘琴边追边喊，妮妮回过头冲刘琴一笑，纵身跳进了水塘，消失不见了。妮妮回头的瞬间，刘琴瘫倒在地上，那张脸分明是石头的脸。
“不要啊……石头……是妈妈不好……不要”
“琴，琴，你怎么了”李魁坐在床头，叫醒了大喊大叫的刘琴。
刘琴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一切，猛的扑到李魁怀里“阿魁，我们回家吧，我想妮妮了，我们回家吧，我害怕…”
李魁把刘琴拥在怀里，轻抚着妻子的后背“好，回家，我们回家，不要怕”
李魁将买来的菜便宜卖给了一个老乡的饭馆，带着妻子回老家了。
李魁和刘琴拎着大包小包，坐了两天一夜火车，小半天的汽车，终于回到了老家。
低矮的瓦房，稀疏的梧桐树，一米来宽的羊肠小路，还有村口那个熟悉的让夫妻两个恐惧的池塘。
太熟悉了，简直和梦中的一模一样，刘琴四下张望着，似在寻找什么。果然，刘琴看到水塘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欢快的跑动着，“妮妮！”
“妈妈，爸爸！”一个粉嘟嘟胖乎乎的小女孩，张开莲藕般的小手臂向刘琴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黑瘦的汉子。
“妮妮，你在这儿干什么？”刘琴将妮妮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玩小汽车啊”妮妮指着不远处一个兀自在地上打转儿的小汽车。
“阿强”李魁看到黑瘦汉子笑着说道。
“哥，嫂，你们怎么回来了，也不打个电话”黑瘦汉子憨厚的挠了挠头。
“这不是来的急嘛，你嫂子她想妮妮了，琴，琴，你在干什么？”李魁回过头看到将妮妮紧紧抱在怀里的妻子。
“小汽车遥控器呢？”刘琴像没听到李魁的话一样，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白色的小汽车，脸上写满了恐惧。
“嫂子，在这呢！”不等妮妮回答，阿强扬了扬手里的黑色遥控器。
“这不是吗？见到阿强也不打招呼，你真是的。阿强，你嫂子太久没见到妮妮了，你也不是外人，别见怪啊。”
“哥，你说哪里话，我怎么会怪嫂子呢，我们还是先回家吧，娘要是知道了你和嫂子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阿强拎起刘琴脚下的行李箱，向村子里走去。
刘琴抱着妮妮，走过遥控小汽车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捡了起来。
“妮妮，这个小汽车是哪来的？”刘琴努力不去想那个噩梦，却还是问了出来。
“嗯？”妮妮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在奶奶床底下捡的”。
刘琴没再说话，脸色变得很难看。
晚上，一家三口躺在床上，妮妮已经睡着了。“阿魁，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小汽车很怪？”刘琴轻轻的说道。
“怪？哪里怪了？”李魁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记不记得，石头也有一辆一模一样的小汽车，可是已经被我们埋了。妮妮说这个小汽车是从奶奶的床底下找到的，你说怎么可能？”
“那有什么奇怪？也许是巧合，遥控小汽车镇上就有卖的，琴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看妮妮不是好好的吗？”
“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是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行，明天我就把小汽车藏起来，不准妮妮再玩了。”
“好吧，赶了一路的车都累死了，还是睡觉吧”
……
也许是因为两天来舟车劳顿实在太累了，也是因为看到妮妮安然无恙总算放心了，这一夜李魁和刘琴睡的异常香甜。
等刘琴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常三杆了，她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身边，一下子从床上做了起来，妮妮不见了。
刘琴心中咯噔一下，穿着睡衣从房里里跑了出来，“妮妮，你在干什么？”
刘琴刚出了院子，就看到妮妮一个人蹲在墙角里念念有词。
“我在和哥哥玩哩”妮妮看到妈妈很高兴。
“哥哥？哪个哥哥？”刘琴四下看看了，院子里除了妮妮和她，一个人都没有。
“石头哥哥啊”妮妮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小汽车。
刘琴的脑袋轰然炸响，石头是妮妮的哥哥没错，可是早在妮妮出生前就掉到村口的水塘淹死了，妮妮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个哥哥。
“哥哥，等等我”小汽车忽然在院子里转了起来，妮妮跟在小汽车后面，努力的迈着小腿。
“妮妮，快回来”刘琴从惊惧中惊醒，冲过去抱住妮妮，她追上小汽车抬起脚，想把小汽车踩碎，脚始终没有落下来，她想起了可怜的石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琴抱着妮妮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房间，“小汽车，我的小汽车”妮妮的哭闹声将李魁吵醒了。
“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李魁翻了个身，被子上一个黑色的东西从床上滚了下来。
刘琴看到那是昨天阿强手里的汽车遥控器，“啪”的一声，遥控器掉到地上，后盖弹了出来。
刘琴低下头，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遥控器里面竟然没有电池。
“阿魁，阿魁，别睡了”刘琴惊恐的摇晃着李魁。
李魁揉了揉眼睛，看到刘琴苍白的脸色“琴，你这是怎么了”
“阿魁，你一定要相信我，石头回来了，他要把妮妮带走”刘琴拉着李魁的手臂，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琴，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别吓我啊”李魁看着紧张兮兮的刘琴，心中隐约感到不安。
“你听我说……”刘琴从自己的那个噩梦开始，一直说到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李魁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去看，小汽车还在院子里。”刘琴见李魁不相信自己，更害怕了。
李魁从地上捡起遥控器，走到院子里，果然看到角落里静静的停着那个白色的小汽车，李魁摆弄了一下手里的遥控器，小汽车还是静静的停在那里。
“砰砰砰”门外响起了砸门声。
“谁啊？”李魁问了一声。
“哥，嫂子，娘叫你们去吃饭”阿强站在门外喊了一声。
“知道了，这就过去”李魁转身进了房间，“琴，这件事情你先别张扬，吃完饭我问问娘，看她怎么说。”
刘琴点点头，带着妮妮跟在李魁后面去吃饭了。
又是夜晚来临了，妮妮玩了一天很快睡着了。
“阿魁，娘怎么说？”刘琴急切的问道。
“娘说是妮妮看到石头以前的照片问她，是她告诉妮妮的，叫你别生气。”李魁小心的安慰妻子。
“就算是这样，妮妮拿着小汽车喊哥哥，你不觉得奇怪吗？还有，遥控器没电池，小汽车自己会跑，你觉得正常吗？”刘琴显然不相信丈夫的解释。
“这……”李魁不说话了，妻子说的这些事情，他一个都没看到，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阿魁，明天妮妮过完生日，也可以上学了，我们带她走吧，我不想让她一个人呆在乡下”
“琴，我们两个开店，每天累得躺下都爬不起，哪有时间照顾妮妮？再说娘和阿强对妮妮都很好，特别是阿强，对妮妮就像对自己的亲闺女，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不知道，阿魁，我害怕，我害怕妮妮会和石头一样离开我们，我们已经失去石头了，不能再失去妮妮。”
说到石头，李魁沉默了，他也很愧疚。十年前，也是和现在一样，他和刘琴在外面打工，把石头放在老家由母亲和弟弟带着。
石头每次打电话都会哭，在石头五岁生日的时候，李魁和刘琴终于抽出时间回老家看石头。刘琴知道石头一直想要一个遥控小汽车，所以，那一次回去的时候，他们就买了个小汽车带了回去。
石头见到小汽车很高兴，整天抱着遥控器追着小汽车跑。几天之后，李魁和刘琴要回去了，石头拿着小汽车恋恋不舍的追到村口，却不想小汽车在经过村口水塘的时候掉了进去。由于石头一直追着小汽车，一时没有站稳，也掉了进去。
当时阿强就跟在石头后面，见石头掉进去，毫不犹豫的跳到水中想把他救上来，可是水太深了，当阿强摸到石头的时候，石头已经淹死了。
石头被抱上岸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抓住他们给他买的那个白色小汽车。
李魁和刘琴伤心了很久，后来就有了妮妮。
妻子说的对，他们两个谁都不能再承受失去，不管妻子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李魁决定把妮妮带回城里去。
“娘，二弟，这几年给你们添乱了，今天过完生日我和琴打算把妮妮接走。”第三天吃饭的时候，李魁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唉！这样也好，妮妮跟着我们也怪可怜的，你们带她走了不要只顾着生意，小孩子是要有人陪的。”妮妮的奶奶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妮妮在这里给自己带来了不少快乐，现在妮妮要走了，她真有点舍不得。
“我就知道，你们早晚要把妮妮带走的，妮妮过来，让叔叔抱抱。”阿强三两口拔完了碗了的饭，抱过妮妮亲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娘，阿强他生气了吧？”刘琴带着歉意说道。
“别管他，他就这样。自从阿花难产走了以后，他就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石头在的时候，他也这样，每次石头哭的时候，他就难过。你不知道……阿强待你们两个孩子，比自己的亲骨肉还亲，他听到你们要带妮妮走，心里又怎么好受……”妮妮的奶奶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是啊，阿强不好受，自己又何尝好受。
“娘，你放心，我和阿魁一定会好好待妮妮的。”刘琴很想说让妮妮再呆一段时间，可是话到嘴边，又变了，她不能让妮妮有任何意外，哪怕是不确定的。
……
阿强在前面拎着行李一言不发的走着，妮妮的奶奶牵着妮妮的手，妮妮手里抱着小汽车，李魁和刘琴走在最后。
很快到了村口，又是要分别的时候。妮妮的奶奶和阿强眼圈都红了，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妮妮却很高兴，她终于可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奶奶再见，二叔再见”
妮妮的奶奶松开手，妮妮向妈妈走了过去，这时妮妮手里的小汽车突然从手里滑落，掉到地上，妮妮弯腰去捡，小汽车却开始动了。
妮妮紧跟在小汽车后面，向水塘跑去。
“妮妮……回来，妮妮”刘琴和李魁大喊着，阿强已经追出去了。
“扑通”一声，水塘里溅起一朵大大的水花，妮妮吓的哇哇直哭。李魁和刘琴也呆住了，小汽车冲进水塘里，妮妮也跑到了水塘边，而后面赶到的阿强却先一步跳到了水中。
阿强跳到水塘中，没有丝毫挣扎，静静的沉到了水底。
阿强死了。
李魁和刘琴在收拾阿强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封写给他们的信。
“哥，嫂，对不起！请原谅我这个畜生不如的弟弟，是我把石头淹死的，没错，就是我亲手淹死的了自己的亲侄子。
我很爱石头，比你们都爱，可是不管我对他多好，他都只会为你们流泪，叫你们爸爸妈妈。我知道有一天，石头会离开我，忘记我，阿花和我未出世的孩子已经离开我了，我不能再让石头离我而去。
所以，我找人多做了一个遥控器，放在口袋里，我要石头永远留在村子里陪着我。
我恨老天，我想要孩子，它不但不给我，还带走了我的妻子。我恨你们，有孩子却让他哭泣。我也恨自己，我没有留住石头，石头死了，我再也不能带他玩，陪他哭了。
和石头、妮妮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现在，你们又要把妮妮带走了，我该怎么办？
我决定去找石头，找我的好侄子，我知道他一定在下面等着我，等我陪他玩。
你们看，我还是比你们更爱他，我下去陪石头了，你们要好好对妮妮。”
李魁和刘琴看完阿强的遗书也哭了，阿强真傻，如果他当初说出来，他们一定会把石头过继给他。
后来，李魁和刘琴将妮妮和妮妮的奶奶接到了城里。
从那时候起，不管生意多忙，他们每天都会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陪妮妮。

小龙

做人要有人格，做官要有官德，做事要靠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