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操控（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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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也有灵性，它或是温柔，或是暴烈，又在人们对它猜测时默然的悄无声息。赵彦的对手，就如这风。
赵彦坐上肖浚的车，盯着远处的山林，偶尔的能在枝叶之中捕捉到一瞬身影。对手在浓雾中越隐越深，案件的走向变得神秘莫测，一队乌鸦掠过树梢，飞向天际。这一队黑暗的使者，是为周芳践行的么？周芳，你究竟发现了什么秘密，那信笺是何物，你就是因它而死?
一阵困意袭来，赵彦伸手抚在额头，微烫，肚子也开始不舒服，是早上的那包酸奶喝的太急了么？车子顺着山路飞驰而下，扬起滚滚灰尘，赵彦合上眼睛，仰起头瘫在座椅上，喃喃自语:“你究竟是谁？”
赵彦又梦到了那个女孩，仍然在大巴之中，这一次，女孩的容貌略微的清晰，赵彦站在她的身边，脑海中勾画出一张俊俏的面孔，脸庞处滑着泪痕。
“你是谁？”
大巴突然启动，赵彦在梦中摔倒，迷糊着醒来，发现已经到了山北中学。
赵彦探着脖子观望，看到学校的北面，藏着一个小小的村子。
“进去。”他伸手指着村子，对肖浚说道。
肖浚小心翼翼的开着车，拐进村庄，在狭窄的泥土上缓行，赵彦搓着额头，恍惚中看到前方的一家门槛边，躺着一个乞丐。
江蕴一?赵彦拍了拍脑瓜，喊道:“停!”
两个人下车，走到乞丐身边。
乞丐裹着一件断了一只袖子的羽绒服，污面垢发，胡子拉渣，闭着眼睛蜷在地上。肖浚蹲下，伸手推推乞丐，乞丐睁了睁眼，翻了个身，趴在地上。赵彦发现，乞丐的身材，与录像中的凶手一致。
“江蕴一!”赵彦吼道，“起来!”
乞丐趴在地上，默不作声，一动不动。赵彦示意肖浚把他强行拽了起来，掏出手铐，将他拷在人家的门扣上。乞丐吊着胳膊，懒散的瘫靠在门上，依旧闭着眼睛。
“把他鞋子扒下来，比对现场里发现的脚印。”赵彦说道，“把刘校长找来，认认他是不是江蕴一。”
肖浚二话不说，扒下乞丐的鞋子，扔进车里，刚要去学校找刘校长，乞丐突然喊了起来:“我杀的人!我杀的人!”
肖浚愣在原地，回头望着乞丐。
“我杀了周芳!我杀了周芳!”乞丐惨笑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没被拷住的胳膊在空中乱舞，“我杀了她!我杀了她!”说罢又懒散的瘫了下去。
赵彦沉静的看着乞丐，耳边传来肖浚的声音:“他是江蕴一?”
“把刘校长叫来!”
肖浚小跑着去了，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带着刘校长回来。刘校长气喘吁吁的对着乞丐看了好久，才肯定的说:“他就是江蕴一。”
赵彦与肖浚把江蕴一押回警局，一路上江蕴一没有反抗，只是懒散的瘫着，闭着眼睛一声不吭，一点动静都不发出，几乎连呼吸都没有，安静的像一具尸体。
在审讯室，无论赵彦问什么，江蕴一都不吱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桌面。
“赵哥。”肖浚推开门，进来坐在赵彦身边说道，“脚印吻合。”
赵彦点了点头，又看向江蕴一。
“他什么都不说?”肖浚问道。
赵彦摇了摇头，说道:“等。”
“还等什么？他说过他杀了周芳，咱们证据确凿……”
“我还有问题。”赵彦说道，探头盯住江蕴一的眼睛，问道，“姜立在哪里？信笺又在哪里？”
江蕴一突然哼哼的笑起来，嘴里开始念叨，赵彦与肖浚急忙把耳朵凑了过去，听见江蕴一反复的念着一首诗:“ 孤零寞月残霜枕，此处萧疏尽散魂……”
赵彦瞪大了眼睛，不自觉的跟着念:“…… 一石半草秋寒季，愿念植桑梓叶森。 ”
这是姜立的诗!赵彦记起来，姜立有一本自己写的诗集，这一首《秋寒》是姜立某次外出，思乡之时所写，赵彦也甚是喜欢。这个江蕴一，又是如何知道这首诗的?
赵彦猛的站起来，越过桌子狠抓住江蕴一的衣领，吼道:“姜立在哪？你把他怎么了?”
江蕴一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又瘫倒在桌子上不动了，从外面进来两个小警察，把赵彦强行的拽离。一出审讯室，就碰到了队长。
“赵警官，恭喜，你又立一功。”队长笑着说道，并示意两个小警察把赵彦拉走。
“我还有问题!”赵彦扭头吼道。
“这件案子你到此为止，”队长喊道，“我会找人接手。”
赵彦直接出了警局，一回头看到肖浚也傻傻的跟了出来。
“你就不能留里面替我盯着点。”赵彦沉声责备。
肖浚挠了挠头，说道:“懒得，反正凶手找到了……”
“姜立还不知在哪!”
肖浚叹了口气，说道:“赵哥，你就休息几天吧，走，咱换掉衣服吃酒去，你请客。”
“你。”赵彦瞪了肖浚一眼，无奈的说道，“臭小子。”
两个人找了家饭馆，点了几个菜，撩起袖子饮酒。赵彦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还想着案件。他明显的感觉到破案过程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无论是得知有江蕴一这么个人，还是找到江蕴一，都是因为自己出现幻觉——被某人催眠。冥冥之中，某个人躲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引诱着他，甚至操控着他。这个人是谁？就是江蕴一么?
赵彦首次迫切的希望，能够再被那人催眠一次，虽然对幻觉充满恐惧，但他想找到答案。
喝光杯子里的酒，赵彦突然想到，催眠自己的人，会不会就是姜立?姜立也懂得催眠?
一定要找到姜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孤零寞月残霜枕，此处萧疏尽散魂……”赵彦突然又想到这首诗，通过这首诗，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迷雾之中，某个东西一闪一闪的。
“小肖，车钥匙给我。”赵彦脑中灵光一闪，他知道信笺在哪里了。
肖浚是个一喝酒就上头的，他睁开朦胧眼，嚷道:“你都喝醉了，要什么车钥匙。”
“拿来!”
“噗。”肖浚笑着说，“你醉了，我来，来帮你开车。”
“车钥匙给我，你趴这儿，不许动。”
肖浚乖乖的把钥匙掏了出来，赵彦一把抢走，走出饭馆，开车驶向山北中学。车子是肖浚自己的，东风日产，开着比警车舒服许多。
山北中学依旧死气沉沉的，赵彦把车停在路边，徒步进入校园。再次经过命案现场，那里已经被收拾干净，泥土早将血迹掩埋，那些乌鸦却还在那棵桑葚树上，“呀呀”的悲鸣，仿佛从未离开过。不知后人能有谁知，桑葚之下，曾有一位美丽的女教师凄惨逝去。
赵彦匆匆而行，通过小广场，进入家属院，径直爬楼来到姜立的家门前。
陈旧的铁门被新的灰尘覆盖，赵彦取出万能钥匙，把门撬开，踏入客厅。屋内景象依旧，沙发上，一堆一堆的衣物静静的躺着，空气中弥漫着腐木的味道。赵彦所踏的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径直走进卧室，坐到床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一本漆黑的笔记本，右下角刻着“姜立”二字，赵彦把它从抽屉里取出，翻开，闻到一股墨香。本中夹着一支钢笔，姜立最专爱的一款长刀研，墨香就从笔中散发。小心把笔搁在柜子上，继续翻笔记本，刷的飘出一张纸。
小小的一纸信笺，果然藏在这诗集之中。赵彦拈起信笺，看到上面写着一行字:
“时间无境，生命不止，轮回不息。”
转到背面，写着一堆名字，赵彦从中发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左承鹤，江蕴一。”
这代表什么意思？
赵彦苦苦思索，突然感觉浑身发烫，脑袋晕晕的，仿佛又发烧了。他把信笺塞在衣袖里，走出卧室，进洗手间，往脸上捧了几把水。抬头的时候，赵彦从镜子里看到，背后立着一个人影，一双熟悉的眼睛在昏暗中盯着，赵彦愣了一会儿，终于恍悟了。
“你找到了。”空洞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果然，还是你……”赵彦咬着嘴唇，说道，“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给我。”
赵彦倏地转身，拔出手枪，对着人影开了一枪，人影瞬间消散，子弹打在管道上，水柱喷出。赵彦什么都不管了，拼命的冲出厕所，打开铁门便往楼下跑，身后追着一阵脚步声。
赵彦连滚带爬，扭伤了脚，手枪不知不觉中丢在了楼道里。他顺手提走门旁的一辆自行车，拼命的蹬起来。他在逃命，他知道，多次催眠他的那个人，一直追在身后。
在校门口，赵彦从飞驰的自行车上跳下，钻进车里，哆嗦着启动车子，狠踩油门，发动机轰叫着，车子如同豹子一般窜起。他开车向家里逃去，转入一条弯道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辆停着的救护车，赵彦刹车不及，直接撞了上去。头撕裂的痛着，恍惚中他看到救护车被撞翻，几个医生连同担架一起从救护车中飞出，那担架上，好像还有一个人。
“啊——”赵彦痛苦的叫了一声，他感觉自己的肋骨被撞断了几根。他刚想下车，蓦地从后视镜看到后面的一辆摩托车，以及车上那个人。赵彦不再多想，狠心踩下油门，绕过了翻倒的救护车和伤员。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家，当他站在儿子床边，心中莫名的有种失落感。
“怎么了？”妻子被他的样子吓坏了，靠着墙问他。
“天赐呢?”
“天赐去同学家玩了。”妻子惊恐的看着他，哭出声来，“你这是怎么了？”
赵彦感觉手腕处湿漉漉的，他想起来，从衣袖里掏出那纸信笺。
信笺已被汗水打湿，赵彦惊恐的看到，信笺的背面，又慢慢的浮现出一个名字。
“赵彦。”
赵彦坐到地上，如同一只落魄的狗，好久，他喃喃说道:“他要来了。”
妻子跪在了身边，被他的样子吓得直哆嗦:“谁，谁要来?”
“快逃，快逃!”
赵彦拉起妻子，向门外跑去，妻子却顿住了。
“我不走。”妻子说道，“你究竟怎么了，怎么了？”
楼道传来脚步声，赵彦痛苦的嚎了一声，丢开妻子，冲出门，往上爬了一层，躲在阁楼的黑暗中，他看到那个人走入了家门。
赵彦忍着泪水，飞快的跑下楼，开车驶向山北观。半路，他摸了一下衣袖，发现信笺不见了，他才想起，自己把它丢在了儿子的床边。
赵彦把车停在路边，蜷起身子。
那个催眠他的人终于没有再追来，天黑了，今夜无月。
赵彦再次梦到了那个女孩，面孔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还能透过车玻璃，看到外面飘着雪，乱舞的雪花中，售票厅的墙壁上标着的字。
赵县汽车站。
一阵长长的鸣笛声使他从梦中惊醒，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回头，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山北市。
漆黑的夜里，通往石家庄的高速路上，一辆保险杠坏掉了的东风日产轿车飞速的行驶着。
依然在饭馆中趴着的肖浚，收到了赵彦的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局里的江蕴一，是姜立!”

你你你龌龊

即使自己变成一撮泥土，只要它是铺在通往真理的大道上，让自己的伙伴们大踏步地冲过去，也是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