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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名字,也不知道我哪天生日,就连爸妈是谁,我都一无所知。
因为我是一名弃婴。
爷爷从街旁捡到我的时候,我已经脸色青紫,气息奄奄。
尽管如此,爷爷还是如获至宝似的把我抱回了家。
爷爷是城郊的老光棍,一辈子没娶过女人。
那时候爷爷养的一条母狗刚好下了一窝狗崽,爷爷逼得没办法,竟然尝试着让我吮吸狗奶,于是我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母狗阿黄的“女儿”。
后来,爷爷说,那段时间害得他买了好多肉和骨头给阿黄吃,自己差一点都吃不上饭了。
“喝狗奶长大的,就叫狗妮吧,名字取贱点,命硬”,爷爷说。
打小,我就跟着爷爷四处捡垃圾。
回到家,我的工作就是给垃圾分类——废纸放在一块,塑料瓶放在一块,易拉罐放在一块,废金属放在一块……
我们住的那个地方或许不能够叫房子,它只是一个风雨飘摇的窝棚。
每年的六月初六,爷爷都会准时给我买一身新衣裳,做一碗长寿面,因为那是爷爷捡到我的日子。
阿黄既是我的奶妈,也是我儿时的玩伴。
闲暇之余,我常常把爷爷教我的故事讲给阿黄听,阿黄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我,耳朵竖得笔直笔直的,还时不时地摇几下尾巴,就像能听懂一般。
在我十一岁那一年,一场大病从我和阿黄身边带走了爷爷,爷爷满怀着不舍离开了我们。
我伏在爷爷那渐渐变凉的身体上嚎啕大哭,我忘了向爷爷问自己的身世,我想找爸妈,哪怕能问到一丁点线索。
乡邻和亲友们东捐西凑,把爷爷埋葬在一个荒草坡上,那里离家不远。
没有哀乐,没有花圈,没有墓碑,什么都没有,一座孤零零的坟。
爷爷下葬后,阿黄趴在爷爷的坟头上泪眼汪汪的,不吃也不喝。
好几次我生拖硬拽地把阿黄拉回了家,可是一转眼,它又跑过去陪爷爷了。
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一周,不管刮风下雨,它就一直趴在那里,粒米未进,瘦得已经不成样,就剩一张皮。
我抱着阿黄,坐在爷爷的坟头上放声大哭,哭声引来了德福大伯。
“妮子,爷爷不在了,以后就跟着大伯过吧……只要大伯的锅里有一口,妮子就能吃上一口,大伯的柜里有一尺,妮子就能穿上一尺……”
我咬咬嘴唇,默默地摇头拒绝了。
我虽然拒绝了,但从德福大伯的那双泪眼里,我看到了爷爷对我的爱还在一直延续……
大伯帮我把阿黄抱回了家,又找了一些爷爷以前穿过的旧衣服放在狗窝旁,阿黄闻着前主人的气味,终于慢慢的肯进食了。
渐渐地,阿黄适应了这种没有爷爷的日子。
只有我还是不能够接受爷爷离开的现实,每天一个人默默地流眼泪……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
城市发展得好快,一座座高楼大厦雨后春笋般的破土而出,城区很快就延伸到我们郊区来了。有一天我接到通知,我们住的地方被划入了政府征地的范围。
有几位房地产商开着豪车,带着一帮人过来测量土地。
那些老板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其中不乏有眼熟的面孔。
我打心眼里恨这些人,因为爷爷带我去工地上捡破烂时被他们驱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有一天,一向温驯的阿黄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就在外边闯了祸,咬伤了一位房地产老板。
一群人在后面挥舞着木棍气势汹汹地死命追赶,阿黄夹着尾巴落荒而逃。阿黄逃进窝棚后,再无退路,转眼间躺倒在乱棍之下。
我发了疯似的抱着阿黄的头大哭,阿黄嘴里流着血,眼睛直直地看着我,艰难地摇着尾巴。就在一瞬间,它的眼睛慢慢地合上了,从眼角挤出一滴浑浊的眼泪……阿黄死了,死在了我的怀里。
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一拐一瘸地走进了窝棚,他卷起一只裤管,小腿上滴着血。阿黄下口好狠,几乎咬掉了他的一块肉。
胖男人瞪了我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他来到我的跟前,目光扫进我的衣领,顺着脖子往下看……我触电般地迅速合上衣领,畜生!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色狼!要知道,我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胸脯都还没长全呢!妈的!
“小马,赔狗钱!”小马有点不解:“谢总,她的狗咬伤了你,你不找她索赔,也就算了,干嘛还要赔钱给她?”
“叫你赔你就赔!哪来那么多啰嗦!”中年男人厉声喝道,他眼睛红红的,似乎要喷出火来:“小唐,小曾,大陈,你们也把钱全掏出来,赔给她!有多少赔多少!”几位随从一个个目瞪口呆,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极不情愿地掏空了口袋。
他们走了,花花绿绿的钞票铺满了窝棚里的破桌子。我没有理会这些,只顾哭,在我的眼里,阿黄的命是不可以和钱划等号的……它是我的家人,我的奶妈。
我把阿黄埋在爷爷的坟旁,我想阿黄肯定很乐意在这里永远陪伴着昔日的主人。
经过一连串的打击,我生病了。那天晚上,我发着高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
朦胧中,忽然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我睁眼一看,是爷爷!爷爷的身后,还跟着活蹦乱跳的阿黄!
“爷爷,爷爷……”
“哎----,妮子……”
我猛地扑倒在爷爷怀里大哭起来,爷爷把我搂得紧紧的,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妮子,爷爷回家看你来了,呵,我闺女瘦了,瘦了好多呢!”
爷爷那久违的目光还和往日一样慈祥:“妮子,爷爷这次回来呀,给你带来一个消息,爷爷打听到你爸爸了,就是那个被阿黄咬伤的大老板。是爷爷故意让阿黄去咬的,咬得好,这种负心人咬断腿都一点不冤!”
这时,阿黄冲过来扑到我的身上,拼命舔着我的脸,尾巴摇得呼呼响……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躺在窝棚里的床上,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原来这只是做了一个梦。
我呆呆地坐在床头,爷爷的话还在我的耳边萦绕,我爸爸……大老板……,不可能,不可能,这只是一个梦。
十几天以后,一台小车突然开到我的窝棚跟前停了下来。我认出来了,他是那个胖老板的司机小马。
小马跟我说:“我们谢总有急事找你,叫你马上跟我走”。
我死活不答应,一来非亲非故,二来我对他口中的谢总印象不好。
小马居然说了一大堆好话来求我:“小妹,求求你了,我们老板得了很重的病,现在人躺在医院里呢。他叫我无论如何都要接你过去,有事情要跟你说,走吧,求求你了……”
我来到医院,医生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显得有点吃惊,“你就是谢老板的女儿?”
我咬着嘴唇摇摇头。
“小姑娘,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爸爸得的是狂犬病,医院已经确诊了。这么跟你说吧,这种病死亡率百分之百,还没有救活的先例。哎——,被狗咬伤,要打疫苗,这是常识。本来已经有很多人劝过他了,可他就是自己太任性,结果……唉……”
我怯生生地走进那间病房,一眼就认出了躺在床上的胖老板,不过现在他已经很瘦了。
病人瞧了我一眼,竟然呜呜地大哭起来,看起来他很伤心,如死了爹娘一般。
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怎么了?
哭声停止了,他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
“来吧,坐到这边来,让我仔细瞧瞧……”
他从上到下来回地打量着我,仿佛一停下来,我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一般,许久他才喃喃说道:“没错……你就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呜呜……”
说完他又哭了。
“我只是个孤儿……”我反问他说:“你……你说我是你女儿,你有什么证据?难道天底下所有的孤儿都是你的小孩不成?”
不知道他是因为被我问得语塞,还是因为太过激动,缓了好久才开口。
“问得好,这正是我要向你解释的。你还记得吗?那天,我被狗咬伤,你以为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说到这,他的脸上爬满了忧伤,道:“其实不是那样的,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我找了十几年的女儿,因为你长得太像你妈妈了。
我激动的闯到你身旁,看到了你脖子下面的那颗黑痣,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你就是我的女儿……如果有必要,我们还可以验血,做亲子鉴定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样东西递给我,那是一张过了塑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夫妻抱着他们的孩子。
那位妻子笑得很灿烂,和我的确有几分相似,中间的孩子只系了一个肚兜,脖子的下方果然有一颗黑痣!而这颗黑痣的位置,跟我的一模一样!
我蒙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几乎要晕厥过去,我怎么也接受不了——
这个躺在病床上得了绝症的男人竟然是我朝思暮想的爸爸!
我的眼泪霎时间如溃堤般,顺着面颊放肆地流淌……
从爸爸的口中,我听到了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
十几年前,照片上的男孩和女孩幸福的相爱了。
在此之前,男孩曾经是街头的小混混,后来一步步做到了黑道的大哥。他们违法乱纪,坏事做绝。
但自从交往上女孩后,男孩就被女孩的纯真和善良深深地打动了。他从心底喜欢女孩,女孩也很爱他。于是他决定金盆洗手,不再作恶害人。
从此他做起了正当的生意,也变得乐于助人,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令周围的人都大跌眼镜。
一年以后,女孩为他生下一个宝贝女儿,生意也慢慢有了起色。
男孩觉得老婆就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自己就是天底下那个最幸福的人。
然而,上贼船易,下贼船难。
昔日的弟兄多次邀请他返回团伙,一再遭拒后,同伙恼羞成怒,揭发了他的一件旧案,于是男孩被警察抓走了。
期间一名同伙骗女孩,大哥做过很多坏事,这次进去,可能永远也出不来了,干脆你跟我过吧。当晚他就奸污了她。
从那以后,这位同伙隔三差五地来找女孩。
女孩看不到希望,也受不了这种凌辱,她的心只属于男孩。
终于,一天夜晚她给孩子喂过最后一次奶……她自杀了,是割腕,她眼睛睁得好大,血流淌了一地……自杀前,她把女儿放在白天人多的地方……
从那以后,这座小城便被一种恐怖的阴霾笼罩着,谈鬼色变,人人自危。
接二连三的有人死去,但死去的都是黑道上的坏人,他们无一例外的手上多了一道咬痕,被吸干了鲜血。
还有几个没死的,也全成了疯子,他们向旁人展示着手上的伤口,一个个手舞足蹈,胡言乱语:“鬼啊,鬼啊!披头散发的吸血鬼就跟在你的身后呢……嘻嘻……”
说来也蹊跷,男孩所在的黑道团伙由于成员死的死疯的疯,没有多久,就彻底崩溃瓦解了,小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男孩犯的事不算严重,他只进去了不到一年,就释放了。
出狱后,男孩仰天长哭,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他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女儿!
当初,年少轻狂,如今,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此后,他一直没有再娶,带着无尽的内疚和深深的负罪感……
爸爸平静地告诉我:“我得的是狂犬病,这种病无药可救,治不好的。”
“爸爸你傻呀……被狗咬伤,要打预防针,连我都懂的。”
爸爸笑了笑,道:“假如是被别人的狗咬伤,爸爸会毫不犹豫的立马打狂犬疫苗,但那是你养的狗。爸爸亏欠你太多,就算是你现在拿刀砍爸爸,我都不会躲……”
我听罢头不自觉的低了下去,“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报应吧……其实那天劝我去打针的人不下十个,都被我拒绝了。”
“知道吗?那天晚上你爷爷托梦给我,他告诉我,这样做很危险的,他说让狗咬我,只是想教训我一下,并不想要我命,他劝我赶紧去处理伤口……但我拒绝了他,有些事情迟早是要面对的,该还的债迟早是要还的……
我跟他说:就算是真的患上狂犬病,我也不会怪你,要真是那样……老哥,谢谢你对我女儿的养育之恩,我欠你的情,我拿命来还……”
接下来的几天,爸爸的病情每况愈下,几乎到了死亡的边缘。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皱皱巴巴的纸拿给爸爸看。
纸上亲属姓名一栏我歪歪扭扭地填写着:谢思琳。
那是当年爸爸妈妈给我取的名字,爸爸姓谢,妈妈姓林。
在亲属关系一栏我还填上了两个字:女儿。
爸爸看过后欣慰地笑了,笑得眼窝里全是泪水。
尽管我拿给爸爸看的是一张病危通知单……
爸爸走了,在我守候了七个昼夜之后。
他走得很平静,脸上留着泪痕,嘴角挂着微笑……我甚至来不及甜甜地叫一声爸爸,更来不及穿上漂亮的新衣服抱着爸爸放肆地撒一回娇……
我把爸爸葬在妈妈的墓旁,我想就让这对曾经的亲密恋人到天国去继续缠绵他们那个未完的爱情故事吧。
我又回到窝棚里住了大半年,虽然我的口袋里揣着一座花园别墅的钥匙……
挖掘机隆隆而至,我们的窝棚终于被拆除了。
离开窝棚的那天,我在爷爷和阿黄的坟前默默地坐了很久,直到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再见,爷爷,再见,阿黄,妮子走了,妮子永远都会牵挂着你们,你们也为妮子祝福吧……
几年后的清明节,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我又来到父母的墓前。
两座坟挨得紧紧的,坟头上已经绿草如茵,零零星星的还点缀着一些不知名的花儿,仿佛都要把最美丽的一面展现给彼此。
在坟前我对他们说:爸爸,妈妈,你们看,思琳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其实思琳不是孤儿,思琳甚至比别人得到更多,因为我有两个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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