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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好的,不会有事的。”看着女儿晓琴喃喃地在卫生间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母亲银芳担忧得站在客厅,一边用手抓着围裙,一边心不在焉得摘着青菜。丈夫木根无奈摘下眼镜,放下手里的报纸,叹了口气,劝妻子到:“不要想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可银芳不死心,一边将青菜扔进菜篓,一边拿眼镜瞥着卫生间里的女儿,就怕一个不当心,女儿会像两个月前一样受不起女婿因病去世的打击,趁他们不注意吞服了两瓶安眠药。银芳还记得,当时自己在女儿被推进去抢救的时候哭喊得声嘶力竭,以致心脏病突发,眼前一黑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家里了,姐姐金芳在家里照顾她。而丈夫木根连续几天往外跑,累得他形容枯槁,疲惫异常,每每想起银芳都觉得自己很愧疚,没有做到一个母亲和妻子应尽的责任。木根告诉她女儿没事,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她才安下一直想去医院照顾女儿的心。
再后来,丈夫去上班了,银芳去接女儿晓琴出院了。银芳觉得医生用怪怪的眼神看着她,护士似乎想和她说什么,但是医生阻止了。银芳很不屑,她觉医院本来就是救人的,自杀的患者本来就不被待见,她电视新闻里也看的多了,她只希望每个人可以对轻生的女儿多一些包容和理解。木根还在上班,银芳一回到家就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接女儿出院了,而木根也似乎责怪她没有事先和他商量,在电话那头沉闷了很久,才哦了一声,并嘱咐银芳不用和别人去说女儿回来的事情,好好清静几天修养下。银芳搁下电话,看着女儿闷声不响得坐在床上,心里不知道说什么好。晚上木根回来,似乎也还是对女儿自杀的行为很生气,没有主动去关心女儿的身体,甚至都没有问及她有没有吃晚饭,银芳对此很不满,对着木根唠唠叨叨得指责了一番,木根也没辩解什么,只是脸色越发难看了。
银芳扳着手指算着天数,女儿出院都快两个月了。以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不见了,变得沉闷,她不再爱像以前那样抱着毛绒玩具晒太阳,更多的时候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眼不发,偶尔的时候她在卫生间里待着照镜子,喃喃得说着轻声的话,这让银芳很不安,比起银芳的焦虑,木根倒是沉稳的很,似乎对女儿不闻不问,银芳对此很是气愤。她打电话给姐姐金芳,在电话里指责木根的冷酷无情,又哭诉女儿的现状,希望姐姐能站在自己这边给予理解和帮助,可是没想到金芳在电话里只是说了句不要多想了,大家都好好过日子吧。银芳又突然觉得孤立无助了,丈夫的无情,女儿的异常,姐姐的冷漠。可是她还是坚持着做好一个母亲的本分,她出门去买女儿爱吃的菜,楼下那八十岁阿婆鄙夷得看着她,她觉得颈上一阵发毛。“她们这些老太婆势力得很,不就因为我女儿出过事嘛,至于这样在背后指指点点我吗?”银芳嚷嚷得向木根抱怨,她看了眼卷缩在床脚神情木然的女儿,突然悲从心中来。木根冷冷得看了她一眼,让她洗洗睡了。银芳心里想,连你也是嫌弃女儿的。
女儿晓琴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了,她白天都关着房门,并且上了锁,银芳敲很久她也不给开。有时候难得出来一下,也不和银芳交流了,只是晚上的时候才经常出来,一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发傻很久,一边轻声唱着最喜欢的歌,“ 你可知道,爱你想你恨你怨你,深情永不变,难道你不曾回头,想想昨日的誓言。。。。”银芳每次听到歌声响起就打算从被窝里出去看女儿,但是都被木根好说歹说得阻止了。转眼下周五是银芳的生日了,每年本来这个时候,全家人都会围着银芳给她过生日的,可是今年,眼下似乎没有人很关心在意这件事,于是银芳开始给自己考虑过个生日了,并且她希望能借自己的生日让女儿能重新振奋起来。她开始为自己这个计划而感到满意,并早早得实施准备工作了。
生日很快就到了,银芳起了个老早,去菜场买了新鲜的猪蹄和火腿,准备炖“金银蹄”,这是女儿小时候很喜欢吃的菜。她又去买了个甲鱼,专门挑的肚子上黑白相间的个头不大的,配了生姜和葱丝,准备给木根补补身子。走到小区拐弯的地方,她摸了摸钱兜,还有一百来块,于是又去蛋糕店买了个8寸的鲜奶蛋糕。“木根嫂!”刚走进小区,看门的老头喊她,瞅着她的生日蛋糕,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惊讶,“我生日,这些是给女儿、老公买的菜!”银芳喜滋滋得介绍,“哦哦”老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却有瞬间变的同情了,“木根嫂,好好保重啊,人活着开心最重要。”老头躲进了传达室,没再说什么。银芳觉得似乎有点对老头怜悯了,一个孤苦无助的老人家,可能从来没过个生日呢,回头切一块蛋糕来给他吧。她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上楼了,她似乎看见了几个小时候,家人大快朵颐着自己做的菜,心不仅喜滋滋的,踩着楼梯的脚步也变得轻松和飞快起来。
她忙活了一个下午,把菜洗干净,做好,端上桌子。期间她敲了敲女儿的房门,还是没有回应。没有关系,等到晚上一定要把她拉出来陪自己过生日,银芳计划着,又去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出来准备给木根助兴。7点多的样子,木根回家了,他惊讶得看着满桌的菜,揉揉了眼睛,突然觉得心里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银芳有点忐忑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她轻声得说。“哦,对的,对的,你的生日”木根有点不知所措了,“那我们点蜡烛吧”,他帮忙拆开蛋糕的包装,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蜡烛关上电灯,餐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温馨和暖意了,“来,你来吹灭蜡烛吧”木根催促到,银芳不满意得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急呢,叫上女儿一起嘛”,一边说,一边银芳跑去敲女儿的门,她低声得呼唤到“晓琴啊,你快出来啊,今天妈妈生日,陪妈妈吃个饭吧”。敲了很久,没有反应,银芳不死心继续敲,一直敲到带着哭腔,“晓琴啊,你怎么这么狠心的,你连出来陪妈妈吃个饭都不肯吗?”
渐渐的,木根的眼神黯淡下来了,他无力得垂下手,慢慢得瘫坐到椅子上。“银芳啊,”他突然极具疲惫得开口说话,“晓琴已经走了,你不要再这样好吗?”银芳惊恐得转过头,“她走了?去哪里了?”她开始努力回想是不是刚才自己去买菜的时候女儿偷偷跑出去了,她一把抓起外衣,拉住木根就往外冲,她要去找自己的女儿,一定要找回她。木根愤愤得一把打掉她的手,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晃起来,他大声吼到“你清醒点,清醒点,晓琴已经死了,她两个月前自杀就没有抢救过来!”泪水从木根的脸颊上肆意得狂奔,“你为什么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不,这不可能,我去医院接回的她啊,她就在房间里啊!”银芳近似疯狂得嘶叫起来。木根一把推开她,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几步走到晓琴房间门口转动钥匙,嘭得一下打开门,“你看清楚,看清楚,房间里没有人啊!这两个月里你疯疯癫癫的,到处和人家说女儿回来了,楼上楼下邻居各个把你当神经病看,去菜场买菜就说买给女儿吃,你知道吗?多少人在背后都劝我带你去医院看下,女儿已经没有了,我的压力已经很大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我求求你啊!”木根突然大声哭了起来,这些日子来,他苦苦撑着,失去亲人的痛苦,舆论的压力都在这一刻,彻底压垮了他的神经。
银芳呆若木鸡得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不自信得摸着自己的胸口,她眼前闪过楼下老太鄙夷的眼神,回想起自己和木根说起女儿时的冷淡,姐姐金芳电话中口气的木然,以及门卫老头听见她说起女儿时候的怜悯,她突然想通了,原来这一切别人都是有理由的,难道,女儿真得已经在两个月前死了,原来,房间里真的没有人,而自己这两个月来都活在自己假象的空间里?“晓琴,妈妈好想你,今天是妈妈的生日,你真的不在了吗?妈妈每天看见你在家里,是不是真的是幻觉,晓琴。。。。”银芳扑到木根的腿上,坐在地上无声得啜泣起来,她想大哭,可是她却没有力气去哭,因为她彷徨,她质疑,可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她在幻想,女儿已经不在了,真的已经不在了。
渐渐的,蜡烛也熄灭了,烛泪一直滴到了蛋糕上,饭菜也早就冷了。木根瘫坐着,银芳靠着他的腿,喃喃得说着一些只有她自己听的懂的话。世界此刻变得异常宁静和诡异,一阵熟悉的歌声飘忽着从门外响起,“你可知道,爱你想你恨你怨你,深情永不变,难道你不曾回头,想想昨日的誓言。。。。”银芳瞬间抬起头,她不置可否得看着一脸愕然的木根,“你听到了吗?”她很不自信得问木根,木根很紧张,这次不是妻子的幻觉,他也的确听到了。“晓琴,是你吗?晓琴!”银芳从地上挣扎着起来跑向门边,用全身的力气按下门把手打开门,歌声骤止,外面是黑的,没有人,也没有声音。紧跟着木根跑出来扶起妻子,打开了走廊上的灯,令他们惊讶的是,地上留着一枝百合,在每一个百合花瓣的叶子上都有一个三角形的小缺口。
银芳突然泪流满面,因为她想起,女儿上幼儿园时玩找妈妈的游戏而大哭,她为了安慰女儿就买了一枝百合花,并在每个叶子上剪掉一个三角形的缺口,告诉女儿,以后如果你找不到妈妈了,你就拿着这个有标记的百合来找我,妈妈一定会认出是你的。银芳懂得,女儿真的回来看她了。
握着这枝百合花,银芳突然有了活下去,并看清现实的勇气,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是的,的确如此,即使寒冬也终将过去,野百合也会有春天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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