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魂

watermelon

我叫白安安，无家可归，四处游荡。不，确切来说，我是有家归不得，因为七天之前我已经死去，我是一只孤魂野鬼。
死去元知万事空。纵然我已魂归天国形体覆灭，可是——
我忘不了，孩童时代和子晖一起在湖边玩水，子晖为了赶走几个欺负我的小混混，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我心痛得眼泪直流，他却傻傻的笑，说，他一点都不痛。
我忘不了，小学时代跟子晖一起，在清香的白兰树下背诵英语单词。
我忘不了，初中时代，子晖每天骑自行车送我回家。坐在破旧的车后座，我却以为自己坐到了白马王子的骏马上。
我忘不了，高中时代，我们互相扶持，花大半天登上华山的最高峰。站在最高处，对着茫茫云海大声喊“我爱你白安安！”“我爱你范子晖！”然后，一起把同心锁挂到崖边的铁栏上，系上红丝绳。
我忘不了，大学时代，我们一起在寒假里兼职。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我们守着零食小摊，高声叫卖，每隔一阵子就会握一握对方冻得通红的手。
我忘不了，妈妈住进重症监护室那段日子，子晖天天熬粥送汤，帮着病人翻身、清理污物。
我忘不了，刚毕业那些日子，我找不到好工作而灰心失意，子晖为了哄我开心，亲自下厨做了蜜汁鸡中翅。食物散发着一股焦糊味，可我尝起来却是甜蜜蜜的。
我忘不了，七天之前，突然碰见子晖搂着一个温柔娇俏的女孩，两人表情甜蜜。而我，只感觉到脑髓被一下子抽空了，整个人如行尸走肉。
我忘不了，在30楼天台上，子晖声音嘶哑地对我说，对不起，我爱上了别人，我没法子欺骗自己的感情。
我忘不了，我一面泪痕却表情麻木地爬到天台边上，看了子晖最后一眼，然后纵身往下跳。
……
一晃22年过去，记忆中的每一页都能找到子晖的身影。太多的忘不了，令我一缕亡魂留连世上，不肯离去。
我还记得，他看我的眼神，是多么痴迷。
我还记得，他当初的山盟海誓。
我还记得，他突如其来的背叛，让我仓皇离世。
……
天下男儿皆簿行。今晚是我的头七，我定要带着这负心郎一起下地狱！我要让他后悔！
大街上的男男女女看不见我，我哀怨地，孤单地，飘到子晖上班的办公楼下，等着他出现。
他终于出来了，依旧搂着他那新女友。我的心突然好疼。
女孩一路上咯咯笑个不停，看样子她此刻的心情特别好；而子晖，虽然也在笑，可笑容却十分僵硬，象是硬挤出来的。晖，此时此刻，你心里在想什么？心爱的晖，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在怀疑，你是否还记得我生前的容貌？
我跟在他们身后，看见他温柔地吻了她的额头，把她送上公交车。然而一转身，他硬挤出来的笑容全然看不见，有的只是一脸哀伤，和眼角的泪光。他哭了？
我默默地跟着他，路过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耍的白兰树下。这里并没有别人，我完全可以下手，让他陪着我共赴黄泉。可是，我却迟疑了。
他上楼梯进了家门，走进卧室。卧室凌乱得不象样，我记得我生前去的时候，他家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我飘到书桌上，默默看着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件件熟悉的物品：卡通手表、绣花小荷包、玩具熊——全是我生前喜欢的。他把这一大堆物品放进放行包里，哦，还有一盒我生前最爱吃的蜜制蛋糕，然后拉开门走出去。这么晚了，他要去哪？
回到白兰树下。
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所有我心爱的物品。借着火光，我看到泪水无可抑制地从他脸上滑下来。他从未这样软弱过，手扶着树干，泣不成声，喃喃自语。
我飘近了他。而他浑然不觉。
“安安，我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你啊！”
“你真傻，为什么要这样……”
“以后，你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我要把你印记在身上，再没别人可以取代你……”子晖说着，伸手扯开了衬衣，他的胸肌上赫然多了一个纹身，是一颗红心，里面是漂亮的艺术字体“Ann”——我的英文名。
我心乱如麻。
子晖并没有把我忘记，我一直都住在他心里，只是，他已经不爱我了……但是，以前很爱，没有错；现在不爱，也没有错。我为什么要强迫他留下？为什么要做傻事，既伤害他，也伤害了自己？我到底怎么了我？
这样想着，我又下不了手去掐他脖子。
子晖哭了大半夜，直到天微微发白，才转身回家。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全然没注意到一辆大货车正呼啸着飞驰而来。我声嘶力竭地呼叫着，他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化作一阵劲风，把他刮到几米以外。大货车跟他擦身而过。子晖安全了。
“安安，是不是你？”“安安！”对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劲风，他似乎有所感知，于是放声大喊。
“安安！你出来！”
“我知道是你！”……
回答子晖的，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
天亮了。
我终于知道我该怎么做。我根本不会去伤害他。我希望入住天堂，默默地关注他，守护他。
我的一缕魂魄，化为青烟，消散在透明的晨曦之中。
编后语：有些东西，改变了就是改变了。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执着，该放手时就放手。

咸魚

自信和希望是青年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