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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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灵独自坐在忘川河边，赤着脚丫拍水玩。忘川的水很清，清的可以看见河中欢快游戏的鱼儿，这种鱼是川鱼，闪闪烁烁像星星一样美丽。阿灵玩着水，偶尔抬头看看奈何桥边排队喝孟婆汤的鬼魂们，似乎在等什么人。
在阴界当差的小鬼们都知道这个小姑娘，据说她生前是家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因父亲逼婚，与情郎私奔却病死途中。她死后来到阴界，每日都在奈何桥边等她的情郎，这一等就是60年。
忘川河中有一位摆渡的少年，专渡那些阳寿未尽的鬼魂，因为奈何桥不走回头路，所以天帝才派了一位犯错的神仙到阴界渡魂，期限为一百年，期满便归天界。而宁泽就是那个犯错的倒霉神仙。他下来服役30年了，每次渡河都会看见阿灵在奈何桥边等人。她有时会对忘川河中的川鱼嘀嘀咕咕的说话，有时会帮孟婆熬汤，有时什么也不做就呆呆的看着排队喝汤的鬼魂们。或许是太寂寞的原因吧，宁泽总想找个机会和她聊聊，问问她为什么可以等一个人等那么久。
这天，宁泽终于渡完鬼魂，完成了今天的工作，于是便把船划到了岸边，停在阿灵的旁边。
“阿灵姑娘，我叫宁泽，是忘川的摆渡人。”他对她笑笑，温润如玉。
“嗯，我知道，每天都看见你来来回回的摆渡。”阿灵点点头。
“姑娘还没等到要等的人吗？”宁泽问。
“阿筠还没有来......”阿灵失落的低下头，心中闷闷的，可随即又道，“应该快了吧，他说他去了一桩心愿便来找我的。”
宁泽心中顿悟，原来这姑娘被骗了，不过她也真笨，居然还傻傻的等了那个人60年。试问一个人的心愿有多难了结，需要用60年来完成？恐怕唯一会相信这谎话的就只有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吧！
“阿灵姑娘，我看那个人八成在骗你呢，你居然还傻傻的等他。就算他下来了，时间也过了60年，他早就老态龙钟，你怎会认得出来？”宁泽想劝劝她。
“阿筠才不会骗我呢！你走开，不准你说他坏话！哼！”阿灵气呼呼的别过头，似乎很不高兴。宁泽有些惊讶，他下界30年，从没见过阿灵生气，她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乖巧温顺，从不发脾气的。不料一说到那个叫阿筠的人，她居然生气了！
“阿灵姑娘别气，我向你道歉嘛，要不......我帮你去人间找他？”宁泽道。
阿灵听到宁泽这么说，顿时便高兴的大叫起来：“真的吗？你真的要帮我找阿筠吗？”宁泽看着她灵动的表情，忍俊不禁。
“前提是，阿灵姑娘要告诉我你生前的事情。”
“嗯！我全都告诉你，你一定要去找阿筠，告诉他我还在等他呢！”她的兴奋使原本苍白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宁泽揉揉她的头，笑着听她讲起她的故事。
阿灵生前是御史大夫的女儿，从小便过着山珍海味，使奴唤婢的日子。父亲很疼爱她，一直把她保护的很好,所以尽管到了15岁，她依然单纯不谙世事。一次，她随母亲出门上香，不料半路马惊了，她和母亲双双从马车中摔出，是一个少年救了她们。后来才知道他叫顾筠，是个小县令的儿子，此次进京是来参加武状元考试的。这是与顾筠的第一次见面。
本以为此生她与阿筠仅一面之缘，于是她只好把这些小心思悄悄藏起来，再不敢触碰。可是第二年，在父亲的寿宴上，她再次见到了顾筠。此时的他已是骠骑将军的副将，随将军一同来赴宴的。阿灵鼓起勇气主动与他搭话，那天他们聊的很开心。此后，顾筠便常常邀请阿灵一起出游玩耍。
后来，阿灵告诉父亲自己喜欢顾筠，想嫁给他，可回应她的却是父亲的雷霆大怒。她这才知道，父亲想让她嫁的是当今太子，以此来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那是阿灵第一次忤逆父亲与顾筠私奔，可是一路上父亲派来的追兵不断，他们的目的是带回阿灵，杀顾筠。他们在一次次的追杀中化险为夷，相依为命。可是所有的一切都终止于那场来势汹汹的风寒。阿灵从小锦衣玉食，怎过得惯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正是这场风寒，夺走了阿灵年轻鲜活的生命。弥留之际，顾筠对她说：“阿灵，好姑娘，等我，我去完成一个心愿，然后便下来陪你，共赴黄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便是最后了。阿灵的记忆终止于此。
宁泽看着阿灵幸福的样子，他忽然有些不敢去找那个叫顾筠的人了，宁泽怕自己带回来的是一个宁阿灵心碎的答案。
讲完了故事，阿灵心情很好，她催促的宁泽赶快去帮她找阿筠。宁泽无奈，只得履行约定，去了人间。
宁泽找他人界的朋友调查了60年前的事，得知当年阿灵死了之后，顾筠回到军营，因为御史大夫的势力延伸不到这里。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抛头颅撒热血，用了十年时间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副将，做到了整个国家引以为豪的护国将军。从此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可是他如今已是77岁的高龄，却终生未娶。或许这是因为对阿灵的愧疚吧。宁泽这样想。
无论如何，宁泽决定亲自去见见那个叫顾筠的人。
宁泽找到了护国将军府，府邸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朱红色的大门，门口还有两尊石狮子，看起来巍峨又气派。宁泽托一位护卫进去为他通报，说是阿灵的朋友。不过片刻，护卫便出来了，说，将军有请。
宁泽进入正厅，上堂上坐着一个头发雪白，满脸皱纹的老者，虽人到暮年，但却高大威武，气势十足。
“你是何人？”顾筠看着面前不过20多岁的宁泽，他可不相信宁泽会认识60年前的阿灵。
“冥界，阿灵的朋友，宁泽。阿灵让我带句话，她说她还在等你。”宁泽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听到宁泽的回答，顾筠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继而又被悲恸所取代。顾筠毫无形象的在宁泽面前哭了起来，一遍遍的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去找她？她每天都在奈何桥头等你，看着排队喝汤的鬼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了你整整60年。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找她？我又何尝不想！当初我活着不过是为了我少年时期的一个梦想，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后来我依然活着，因为我顾筠首先是百姓的守护神，国家的常胜将军，君王的臣子，家族的长子，最后，才是一个爱她的男人！”顾筠的情绪有些激动，苍老的脸上满是斑驳的泪痕。
“可是后来呢？你是护国将军，口口声声说国家需要你，百姓需要你，可如今这个国家是太平盛世，国泰民安，何来战争，你又何谈守护？”宁泽质问，字字珠玑，"顾筠，鼓起勇气面对吧，你是因为让她等了太久，怕她怨你所以你才不敢面对她。"
顾筠僵了僵，他没想到宁泽居然将他看得如此透彻。
“去找阿灵吧，她还等着你，如果你不去或许她还会一直等，直到你老死。”宁泽拂袖而去，身影消失在门口。
顾筠哑口无言。他眯着眼，看着门外射进的阳光，觉得分外熟悉。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60多年前，那天的阳光也像今天一样灿烂，那日他本来要出城去踏青，却在城门口救了从马车中摔出的御史大夫的夫人和小姐。 他永远也忘不了阿灵向他道谢时娇羞的面容，阳光都不及她耀眼。那一眼，现在想想，仿佛一辈子就这样过了。一眼万年，大概就是如此吧。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宁泽重回了阴界，继续做他的摆渡人。可是忘川河边却再也没看见那一抹等待的身影 ，听孟婆说，那姑娘的情郎终于来了，是一个俊朗无双的公子，如今的他们已双双投胎去了。宁泽付之一笑，撑着船，缓缓划离岸边......

忘忧草

天空飘过五个字，那都不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