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小事之郑家往事

nectarine

大杨庄的郑家，在九十年代的时候，出了个大学生，虽然在附近几个村子里，大学生并不稀奇，但是能考到北京去上大学，在周围村子里，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个。这个郑七也算是给家里争得了无限风光，郑老太太走在村里，都是趾高气昂的。
可是好景不长，在郑七读大学的第二年，郑老太太便病倒了。因为脑出血，郑老太太便不能再在村里走动，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而家里人怕郑七担心，也就没有告诉他这个消息。
因为北京离我们这里太远了，而且在那个年代，从北京往返的一趟路费，不是一般农民能出的起的。郑七家本身就不富裕，连他去北京念大学的路费，都是乡亲们一起凑的。而郑七去了北京之后，为了节省点钱，一直没有回来过，还利用假期去做家教补贴学费。
郑老太太就像个植物人一样每天的躺在床上，本来医生告诉郑老头，每天用轮椅推郑老太太出去散散步，晒晒太阳。可是医生明显高估了农民的生活水平，且不说老郑家根本买不起轮椅，郑老头从开春就开始忙活种田，一直到秋收。秋天开始，郑老头便要去粮库扛麻袋赚钱。入冬之后，郑老头还要跟着村里给玉米脱粒的机器干活，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深夜才回家。
郑七之所以叫郑七，并不是因为他们有七个兄弟姐妹，而是因为他大名叫郑琦，所以大家都习惯性的叫他郑七。其实他们家里只有兄妹三人，全都在念书。虽然三个孩子利用假期也打工赚钱，但是主要的经济来源，还是要指望郑老头。而且老伴儿生病吃药，也是不能停的，郑老头只能没日没夜的干活赚钱。
好在三个子女在学校表现都非常好，这让老两口都非常欣慰。而三个孩子，都里面没有回家了，对于母亲生病，更是被蒙在鼓里。
郑老太太就这么病病殃殃的过了两年，三个孩子全都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再也不用郑老头去拼命地赚钱了。这个时候，郑老头才有时间去照顾卧床不起两年的老伴儿。
三个孩子虽然都有了工作，但是依旧没有回家，一是因为路费太贵了，一个来回，就要花掉一个月的工资。而且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工作，他们都非常努力的干活，根本没有时间回家。不过三个孩子都是懂事的，每个月都会把多余的工资汇给郑老头，让老两口来保管。
九十年代的农村，不要说手机，连固定电话都是个新鲜东西。那个时候人们的沟通，还主要是通过写信。郑老头每次请邻居给孩子写信的时候，都嘱咐邻居，不要把郑老太太生病的事情写进去。
现在孩子自己能赚钱了，还能给老两口汇钱。这让郑老头终于有时间好好的伺候老伴儿了。可惜一切都太晚了，在过了半年之后，郑老太太的病情突然恶化。
郑老头不敢怠慢，请邻居开着拖拉机，连夜把郑老太太送到市里的医院抢救。虽然郑老太太的命保住了，但是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完全没有意识。
而且医生给郑老太太下发了病危通知书，按照医生的经验，郑老太太三天内肯定要去世的。郑老头慌了神，连夜给三个孩子打电话，让他们回来看母亲最后一眼。
大儿子和二女儿还好，毕竟都在本省，三天之内还能赶回来。但是小儿子郑七，却是在遥远的北京，就算立刻就登上列车，也要三天的时间才能赶回来。想到老伴儿去世前看不到小儿子最后一眼，郑老头就独自蹲在医院大门口抽烟犯愁。
“老郑大哥，要不你上红星，找老汪媳妇儿给看看吧！”开拖拉机来的邻居劝道。
“她一个跳大神儿的，能懂个屁！人家大夫都说活不过三天了！”郑老头不屑的说道。
这个郑老头虽然不识字，但是他却喜欢听别人念书读报。而且十年浩劫的时候，郑老头可是方圆百里响当当的人物，破除封建迷信，推翻牛鬼蛇神，他郑老头从来都是冲在第一个。所以他对于其他农民的迷信，一向是嗤之以鼻。
连带着，郑家的三个孩子，也从来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所以当邻居提起二姨的时候，郑老头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管她灵不灵呢，去试试呗，万一好使呢！总比在医院等死强啊！”邻居又劝道。
郑老头也活了心，如果能让老伴儿和儿女们再见一面，迷信就迷信吧！郑老头便和邻居一起来请二姨，想给郑老太太续命。
二姨掐算了一番，便说：“拉倒吧，就算我帮你家老太太多活几天，她也见不着你家郑七了。”
虽然不明白二姨说的什么意思，但是听到二姨能让郑老太太多活几天，还是让郑老头喜出望外。便十分虔诚的恳请二姨出手相助。
二姨给郑老头三张黄纸，上面画满了乱七八糟的图案。告诉郑老头拿回去之后，一张贴在病房的门上，另两张贴在病房的窗户上。而且还反复的告诫郑老头，任何人都可以碰黄纸，只有郑七不能碰。二姨还要郑老头写下保证书，无论郑七碰黄纸之后发生什么意外，都与二姨无关。这样，二姨才把黄纸交给郑老头。
郑老头捧着三张黄纸，就像捧着三张圣旨一样，回答医院就贴了起来。医生看到病人家属这么迷信，也没有阻拦，只是当做病人家属病急乱求医而已。
可是自从贴上三张黄纸，郑老太太的病情忽然就稳定了下来，而且还出现了好转的迹象。医生们纷纷称奇，只有郑老头知道，这是二姨的法术起了作用，郑老太太这是回光返照了。
第三天，大儿子和二女儿回来了，接替郑老头在医院陪着母亲，虽然看不惯那三张黄纸符，但是在父亲的怒斥下，他们也没敢去碰触那三张黄纸符。郑老头终于可以回家好好休息几天了。
第四天一早，郑七从北京匆匆赶了回来，下了火车就直奔医院。可是当他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却发现病房的门上居然贴着黄纸符这种迷信用品，这让郑七非常气愤。
因为从小就被郑老头灌输迷信都是骗人的，他在北京的时候，就很看不惯很多迷信的北京人。他偷着砸碎了不少人家门口的八卦镜，还偷走了很多四合院门口的泰山石敢当，全都碰到了湖里。看到路边别人烧纸后离开，他也总是会把纸灰踢的到处都是。
而且在北京几年，接触的都是新思想，一有人提起封建迷信，就会被同学同事当成土包子。所以郑七对迷信更加的痛恨，也愈加的不相信。
郑七把撕下来的黄纸在手里攥成一团，走进了病房：“大哥，妈咋样了？”
说着，郑七顺手把捏成纸团的黄纸符扔进了废纸篓里。大哥和二姐回过头看到进来的人是郑七，于是也跟他简单说了一下郑老太太的病情。可是当三个人走到郑老太太的病床前，却发现刚刚还睁眼睛看着大儿子的郑老太太，已经气绝身亡。
从家里赶来的郑老头刚来到病房前，就发现有人撕掉了黄纸符。就喝问是谁干的，郑七不明所以的就说是自己撕掉的。郑老头两眼一黑，被气的昏死过去。
郑老头急火攻心，抢救之后，就恢复了正常。于是他把二姨的交代都告诉了三个儿女，三个儿女都是不相信这些说法。反而认为郑老头是老糊涂了，才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郑老太太没有停尸，也没有守夜，当天便火化下葬了。儿女们见郑老头那么迷信，也懒得去管他，只是留了一部分钱，便各自回去工作了。
郑老头在医院躺了几天，身体恢复如常。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给二姨写过一个保证书，而二姨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表示郑七会有危险。于是郑老头便来找二姨，想问问小儿子到底会遇到什么危险。可是他见到二姨，表明了来意之后，二姨只是说来不及了。
郑老头被二姨的话说的稀里糊涂，躺在家里的炕上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来不及了。正在郑老头思考的时候，村委会的会计来找郑老头，告诉了他一个噩耗。
村委会接到了北京打来的电话。郑七回北京之后，在昨天上班的途中看到有个小区的配电室上挂了一个菩萨的画像，于是昨天夜里，他便趁着夜色偷偷去撕掉那张画像。可是没想到，郑七拉动画像的时候，不小心触电，当场身亡。

轨迹

也许似乎大概是，然而未必不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