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欲孝

grape

“妈，今年我不回家过年了。”
“好好好，孩子你才出来一年，是要在外面站稳脚跟才行。”
“妈，我今年不回家过年了。”
“嗯，没事，妈和你爸可以的。”
“妈，今年我也……”
“没事，妈懂……你爸也理解……”
“妈……”“妈……”“妈……”
扳着手指算，已经第十个年头了。
他已经有十年没回家了。
在x城里，他由最初的小职员兢兢业业脚踏实地，因而得到老板的欣赏，终于升到了总经理的位置。
功成名就的他，也因而获得了老板女儿的芳心，他们俩的爱情结晶，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小男孩。
现在科技信息时代，他早就给家里购买了电视剧、电冰箱、笔记本电脑等等便利的家具，就连拜年，也是通过平板电脑一家三口向两个老人拜年的。
透过屏幕，可以清晰的看见两位老人的面容，还是一如十年前的年轻，就连头发也不见得有多一根白的。
看来爸妈过的很好。
他满意的想着。
“妈，你身体还好吧。”他循例问了句。
“嗯……还不错……”
“妈，我给你寄过来的三千块你都用了吗？别给我省，你儿子有出息了，有钱了。”
“嗯……还不错……”
“妈，爸怎么样了？”
“嗯……还不错……”
他突然觉得有点奇怪，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出来社会十年，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小伙子了，自然洞察力也是异常的锐利。
这次，他却失败了。
他完全看不出他妈妈有什么不对劲。
那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祥。
那苍苍白发还是一如既往的整齐。
就连脸上有几条皱纹，他都数得一清二楚，一切的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可是……
他的心却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不安像一件湿透了的衣服，没有一根毛细孔是放心的。
为什么呢？
“爸爸爸爸，奶奶好奇怪哟……为什么她总是只会说这么一句话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
儿子的话让他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对呀，阿妈怎么总是只有一句话？
他们半年才视频一次，压根就没发现这个问题。
而且，从刚才到现在，他就没见她动过，哪怕是拨弄一下头发。
只有嘴巴一上一下的合动。
怎么会……
“妈……你……”他紧紧盯着屏幕，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嗯……还不错……”
“妈……你为什么一直都只说这话？”
“嗯……还不错……”
“……”
为什么……阿妈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他整个人仿佛沉入了冰冷的大海，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叨叨絮絮的不停的问他亲爱的阿妈问题。
而他的阿妈，则是不厌其烦的回答道：
“嗯……还不错……”
嗯……还不错……
嗯……还不错……
嗯……还不错……
妈，你究竟怎么了？
他猛地惊醒，“啪”地摔掉平板电脑，拔腿就走。
“等等，你要去哪里？”妻子站在门口，疑惑的拦住他，“爸说有一笔大生意，要你亲自去看看，成了，可有一亿的纯利润。”
一亿？
他迟疑了，又退了回来，满头冷汗的坐在松软的沙发上，一言不发，许久，才捂住脸沙哑的问：“什么时候？”
“就是下午，你赶紧准备一下出发吧，爸也在的。”妻子给他装了一杯水，柔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失态？”
“……我觉得，咱妈有点奇怪……”
他的头剧烈的痛了下，才缓缓的惊疑不定的道。
“你刚刚不是见过了吗？她这不是挺好的嘛，再说，这次的合作千载难逢，你不去，不就代表咱们公司没有诚意合作吗？妈那边，过几天再去还不是一样。”
听着妻子有条有理的分析，他满头的冷汗这才慢慢褪下，狂跳的心也逐渐恢复平静。
下午的洽谈进行得很顺利。
对方一锤定音，决定马上签订合同。
他捏着签字笔，眼睛扫至日期处时，手一抖，笔掉落在纸上，跑出来的黑色的笔水尤其的显眼。
今天是……
阿妈的生日……
因为他的不谨慎，对方流露出了不满的表情，他的岳父大人捅了捅他的胳膊，示意他快点道歉。
“孩子，你要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考上大学，光宗耀祖。”
“孩子，不急的，慢慢来，名字写不好没关系，一笔一划，总会变漂亮的。”
“傻孩子……妈哪里累了，只要你肯认真读书，妈再累心也是甜的。”
阿妈……
“对不起，今天我没空，如果可以，请下次再商谈。”
在对方愕然、岳父黑得可以与锅底媲美的面前，他扔下纸笔，疯了似的冲向火车站，归心似箭的他甚至觉得每一秒都是漫长的。
他的阿妈……他的阿爸，究竟怎么了？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别有事，好吗？
阿妈，儿子还没来得及在您膝前孝顺呢……
阿爸，别有事，好吗？
儿子如今有出息了，您一定翘首以盼了，对吧。
“阿妈！阿爸！”
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三天三夜没合眼的他，终于回家了。
他终于回到十年未归的家了！
还是那个小得被地图遗忘的小村庄，在这里，他家是富裕的，因为他的阿爸阿妈有他们的儿子给予了他们如此多的东西。
可是……谁能告诉他……
究竟出什么事了？
气喘如牛的顺着已经走了二十多年的小道，踏着泥泞不堪的小道，终于到家了！
终于到了十年未归的家了！
只是……
那破烂的小家……那结了无数蜘蛛网的小家……那满是灰尘的他邮寄回来的家具……
是怎么回事？
“哦，你问这啊……这俩老头也是怪可怜的，好不容易有个儿子有出息，却从不回来，这不，五年前，他们都病逝了，可怜哟……也联系不上那个不孝子，最后那碗稀粥还是我给他们熬的。”
路过的一个老头子摇摇头叹了口气，
“都说养儿防老，屁话！俩老头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还不是活活饿死的？”
说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忧伤的颠着脚一步三摇的离开了。
“阿妈！阿爸！”
他跪在不再有人烟的小屋前，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

嘻哈东风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