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赶我走

papaya

看看你这考的什么！我养你这么大就为了让你拿这些分数来气我的嘛！魏倚扔掉酒瓶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捏着卷子怒斥道。
10岁的魏悯呆立在一旁，一点声音也不敢出，脸早已被瀑布一般的泪水覆盖了，不住地抽泣着。
哭，考这么差！一天到晚还只知道哭！我……我！
魏倚气得失去理智，当着悯儿的面就把试卷撕得粉碎，随后揉成一团一把扔到悯儿的脸上。卷子在接触到悯儿脸上泪水的瞬间被润湿了，竟贴在脸上。
一个耳光毫无预兆地打到悯儿的脸颊，纸团顺势被拍到了圾桶里，悯儿再也憋不住了，干脆放声大哭起来，整个房间在那一瞬被哭喊声所覆盖。
出去，你给我出去！我不要你这儿子！魏倚边吼着边将悯儿向门口推去，脸上的横肉耸了起来，悯儿的眼已经哭的通红，每推一下，悯儿的哭喊声都会放大一倍，整个房屋都在为之颤动。
爸爸！别赶我走……爸爸！悯儿用几乎嘶哑的声音嘶喊，眼角的泪珠一串一串地向外挤。
悯儿被推出了房门，他还是下意识地嘶喊着朝里面挤，可他那瘦小的身子怎么可能跟父亲比呢……最终，悯儿被一把推到地上，门砰的一声关了，他的心也随之变得支离破碎。魏倚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下去，两行清泪划过那一道道皱纹，一丝不安涌上心头。楼道里，悯儿的哭喊声逐渐变小、逐渐变远。
悯儿被赶出了家门，来到街上，远方的夕阳被厚厚的云层所包裹，地面接收不到任何阳光，变得灰蒙蒙的，只剩路边残存的路灯微微闪烁。悯儿眼睛里的泪水已经哭干了，只剩下不住的抽泣，街边匆匆的路人都以惊疑的目光望着悯儿，悯儿并没有理他们，只是一股脑地向前走着。
来到学校门口，他想要去找班主任王老师，却恰巧碰见了刚放学的叶羽，他是班里的第一名，更是年级的优等生，同时也是悯儿的好朋友，悯儿一直拿他做榜样努力奋斗着。
悯儿擦了擦眼泪，冲着叶羽挥手跟他打招呼。
叶羽在听到悯儿的呼唤时把头转了过来， 脸上顿时绽开了花朵，脚不自觉地向悯儿跳去，却被一只手紧紧拽住。
夕阳撕开云层的一条缝照到悯儿脸上，悯儿的脸被映得通红，暖暖的。
那是他妈妈吗？怎么……
悯儿虽然年纪小，但一眼就能看出的叶羽妈妈今天妆画得特别精致，正以亲切的目光望着叶羽，还有那看起来与平常相异的头发和衣服，像是为了参加国王的舞会。
羽儿，我们回家！以后再不要和那么差劲的小孩混在一起，不然你也会变成他那样的！叶羽妈妈在看到悯儿时脸上表情陡然一变，眉头紧紧锁住，刚刚眼中的亲切感被满满的嫌弃所占据，羽妈妈厌恶地鄙了悯儿一眼，拉着他就走，叶羽被一把扔进车后坐，随后又把脑袋伸出车窗望了望悯儿，悯儿淡淡地笑着。车轮开始旋转，尾气轰地一声喷到悯儿脸上，喷得悯儿一脸尘埃。
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影，悯儿沉下脸，支离破碎的心不知何时变成了粉末，风一吹，随风飘扬，飘到眼前，模糊了眼，落下了泪。
哦！夕阳又再次被云层包裹，周围看起来比刚才昏暗了不少，街上冷清清地已经空无一人，漫天飞扬的尘土包裹着摇曳的孤影消失于街角。
此刻悯儿心中的魔鬼和天使似乎正激烈地争斗，可现在魔鬼屡战屡胜，天使却节节败退。由此，在电梯里，悯儿愤然按下了去往顶楼的按钮。魔鬼胜利的号角在悯儿脑海里吹响，久久地回荡，他浅浅一笑，伴随着电梯飞速上升。
电梯升上了顶层，悯儿走出来，站在边台上，这是这个小镇最高的建筑，站在这里，悯儿望的见自己曾经生活的世界，夕阳已经落下帷幕，残阳的余晖也被黑暗一点一点所吞噬，冬至的寒风从北方悄然逼近，穿透悯儿的外套。悯儿正颤颤地发抖，或许是因为寒冷，不过已经没关系了，相信自己将要去的地方不会再有寒冷。看着脚下那灯火通明的小镇，自己却独处黑暗，面对死亡，悯儿开始心生恐惧，但又想到那些排挤与怒骂，又默默地心生酸楚。
算了吧……一切都没意义了！
悯儿闭上眼睛，转身跳了下去，伴随着从眼角滑出的泪滴，如同一块陨落的天星，没有任何束缚，在星辰的照耀下坠落！
有人跳楼……有人跳楼！不一会儿路人都惊呼着围过来，眼前那小男孩的手指被摔的完全折断，头盖骨已经扭曲，脑缝中不断涌出的猩红血液淹没了悯儿的面部而向四周扩散，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无奈、愤怒、诅咒！
……
两小时前悯儿家里，醉意消散的魏倚仍呆坐在沙发上，心中那不安感愈发地强烈，他开始陷入自责、懊悔。
他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对他那样？他一直在努力……我得去找他、去找他！
魏倚冲出家门，此时天空已被黑暗占据，一点点微弱的星光在拼命地挣扎，云层并没有散去，刚刚露脸的月亮不一会儿就被遮掩。
魏倚到处寻找、到处呼喊----学校、朋友家、游乐场，甚至是网吧和饭店他都去了，然而还是全无踪迹。焦头烂额的他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手机却突然响起，是悯儿班主任王欣打来的，魏倚心里咯噔一下，划了下接通键。
是魏悯爸爸吗？你快过来把！我在**街，这里有个小孩跳楼，好……好像是你们家魏悯！电话那头王欣带着哭腔说着这一切，正要再说些什么，却不料魏倚已经扔下手机冲过去。
到达大厦楼下，人群已像同心圆似的在警戒线外将悯儿环绕，有的拍照，有的叹息，有的摇头。透过人群，魏倚感觉得到悯儿尸体那绝望而冰冷的寒息。
悯儿！
魏倚吼了一声，向悯儿尸体冲去，人群组成的封锁线被其撞得七零八落，两名警察上去拦住魏倚也被他一把甩开。魏倚跪倒在悯儿尸体旁的血泊中，呆呆地看着眼前扭曲的躯体，震惊、悲痛、懊悔……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升上云霄、云层随之消散，苍白的月光洒向大地、洒向悯儿尸体的脸上，看起来异常苍凉。
呜呜呜呜呜呜~~你来了？呜呜……别赶我走，爸爸！别赶我走……黑暗的一角，是谁在哭泣、颤抖？
幽幽的悲鸣声在空气中回响，宛如地狱里恶魔的召唤，四周阴风大作，气温骤降，街边的路灯短路般的擦起了火花，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一块草坪不知不觉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火焰的中心，瘦弱而蜷缩的背影不住的抽泣。
人群就像地震时一般惊叫起来，四散而逃，有的更是被吓得晕了过去。魏倚瘫软在地上，他也想惊叫着逃走，可身体却像是被封印了般动弹不得。
悯儿缓缓飘起，血红的眼球在圆月的背景下异常恐怖，原本白嫩的脸蛋成了腐肉一块块从脸上掉落，露出内部混乱而森森的白骨。悯儿将手平举指向魏倚，幽蓝火焰如饥饿的幽灵般向魏倚的方向蔓延，魏倚紧紧的闭上眼睛，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刺骨的寒意逐步逼近。悯儿挤出一滴暗红色的血泪，冷冷地一笑，平举的手又缓缓放下，火焰也随之停止了进攻。
孽畜！既已失去生命，不去转世投胎，竟敢逗留于此为祸人间！
悯儿只觉两股强烈的压迫感，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便显现于身前。
二位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吧，你们手中的哭丧棒仿佛一棒就能打得我魂飞魄散呢！悯儿冷笑着说道。
二无常并没有作声，分立左右，使勾魂索钩住悯儿的脖子，缓缓向索内注入魔力，消散着悯儿的怨气。悯儿疼的在地上直打滚，身体内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地散失。
随我们去阴间复命吧！白无常冷冷地说道。
悯儿睁开眼，一片黑暗，却见八字刻画在黑白无常的帽子上：你可来了……正在捉你！
魏倚睁开眼，一片黑暗，冬至的寒风拂过脸庞，只觉冰凉。
黄泉路上，黑白无常拉着悯儿缓缓飘着，天空呈金黄色如同黄昏的晚霞，火红的彼岸花在路旁盛开，犹如地狱的烈火给恶鬼带去痛苦的洗礼；又如初生的朝阳给魂魄带来生的希望。这里永不寒冷，悯儿也不再颤抖，渐渐地，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至奈何桥，一缕炊烟升起，孟婆婆架着一口大祸煎熬着孟婆汤。悯儿飘到桥前，被孟婆婆拦了下来，随后转身拿起一碗孟婆汤……
来，孩子，这是你这一生流的泪水，我收集起来煎熬成孟婆汤……喝下它，便是喝下你这一生的痛苦与牵挂， 前生与今世也就再无关联。孟婆婆慈祥地笑了笑递给悯儿。
悯儿接过碗一饮而尽，脑袋飞速运转，眼睛逐渐从血红色变成了黑色，接着变得如同初生婴儿的眸子般清澈。悯儿疑惑地看了看孟婆婆慈祥的笑容，便被接引者带上了桥。
悯儿，去捡回来！随着这声叫喊，一只金毛狗飞奔而去。天空万里无云，一片火红。房门前椅子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望着飞出去的悯儿，两行清泪不住地滑落。他叫魏倚，因怀念亡子所以给“初生”的金毛取名为悯儿。

韩忠辉

爱情的陶醉和战栗，占有的痉挛，探听不到秘密激起的怒火，全都消逝得无影无踪：只有爱情带着忧伤甘美的滋味把他紧紧地搂住，一种已经几乎没有任何渴望、可是无比强烈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