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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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了，糟糕的雷雨天气依旧在继续。
虽然已经将近六点，可天依旧没有要亮起来的意思。天空乌云密布，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几乎要压到地面。大雨倾盆而下，砸在床窗户上，似是要破窗而入。风呼啸着，刮得大树不停的发出尖厉的嚎叫声，让人心惊胆颤。千雪抬眼看看了看窗外，一道闪电撕破天际，窗外出现一张惨白的脸，紧紧的贴在玻璃上，浮肿凸出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千雪，一声雷鸣在耳边炸开，千雪的心猛的一跳，赶忙低下头，紧紧的握住爸爸的手。
这可是十一楼啊。
窗外的，绝不是人！
自从昨晚发生车祸之后，千雪便能看见这些东西了。
空中漂浮的人头，浑身是血的婴儿，脑袋破碎的女人，惨嚎声，哭泣声，咒怨声，无一不冲击着千雪的心理防线。千雪告诉爸妈，他们只是摸摸千雪的头，叹口气，便不再开口。
老人们说，经历过一次生死边缘的挣扎后，很容易会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千雪抬起头，看向窗外，脸已经不见了。
雨下得很大。
这雨要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
“小雪？”耳边传来爸爸的声音。
千雪回过神：“怎么了爸爸？”
“待会儿看到弟弟，不要乱说话知道吗？”爸爸牵起千雪的手，轻轻的说，“妈妈会难过。”
爸爸的声音很温和，跟往常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鼻音很重。
千雪点点头。
昨天，是姐弟俩的十岁生日。爸爸妈妈带他们去爷爷奶奶家。路上，下起了大雨，他们乘坐的大巴迎面撞上一辆满是水泥的卡车。千雨不知怎么的，从碎了玻璃的窗户摔了出去，受了重伤。经过一晚的抢救，他终于脱离了危险。妈妈一直守在千雨身边不肯离去，爸爸则是带千雪回家拿了换洗衣物，一早便赶过来看他。
长长的走廊，满是担架病床。受伤的人们依旧在痛苦的哀嚎着，医生护士们如旋转的陀螺般，在这狭小的走廊里一刻不停的工作着，查看伤情，包扎，手术。昨晚，大巴上的人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像千雪一样，免除伤痛。
除了病人，医生护士，还有另外一种存在，他们面目全非，肢体残缺，鲜血，苍白，痛苦，是他们摆脱不了的烙印。忙碌的人们不断从他们身体穿过，而他们，有的安安静静的守在亲人那里，说着告别的话，他们虔诚的祈祷着他们的痊愈，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即使他们的亲人根本看不见他们。有的缩在某个角落，眼泪和着鲜血在脸上流淌，在他注视的不远处，是人们围着某个被盖上白床单的人哭嚎，那声音，满是绝望。而他们，也无法接受自己死去的事实。
那场灾难，夺去了太多，也留下了太多。
千雪紧紧握住爸爸的手，小心穿过人群，努力不给忙碌的人们增添麻烦，这个过程无疑是艰难的，偶尔不小心撞到，千雪小心翼翼的道歉，但那人却顾不上回应，匆匆忙忙的就离开了。千雪心中不禁敬佩起他们，用自己的双手，挽回了那么多生命。
终于，他们走到弟弟的病房门口。
透过门上那磨砂的玻璃，隐隐能看到白色的床，白色的床单微微的凸起，几乎看不出来有人，床边不知名的仪器有节奏的发出“滴滴”声，平稳而又缓慢。
爸爸推开门，没了磨砂玻璃的阻挡，病房里的一切都清晰起来。那小小的身体安安静静的躺在厚重的床单下面，仿佛睡着了一般。
站在门口，不知为何，千雪竟不想进去。
千雪感觉，床上那个只有十岁的生命，夺走了她的某个东西，很重要，很重要。
可是，千雪想不起来是什么，是爸爸妈妈买的娃娃，还是她珍藏好久的布丁？
但是，无论是什么，都构不成千雪对自己最爱的弟弟的恨意。千雪惊讶于自己的的心胸狭隘，千雨插满管子的身体让她的心狠狠的一痛，千雪立刻走了进去。
没有往日的神气与嚣张，此刻千雨静静的躺在床上，眼睛紧紧的闭着，小小的脸被厚厚的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隐隐的有血渗出来，未被包裹的地方满是淤青与伤痕。一只眼睛高高的肿了起来，额头处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了，让人触目惊心。
千雪的心像被谁狠狠的掐了一下，眼前一下子就模糊了。
小雨他，很痛吧。
妈妈坐在千雨床边，握着他满是伤痕的手，静静的凝望着他，眼睛红红的。
突然，千雨的手微不可察的痉挛了一下。“痛。。。。”千雨干燥出血的嘴唇轻轻的颤抖，妈妈原本握着的手一下子放开，捂着嘴抽泣起来。她竭力压制自己的哭泣，肩膀剧烈的颤抖着，尽管紧紧地捂住嘴，但还是无法抑制的发出沙哑的呜咽声。一旁的爸爸紧紧的搂住她，轻声安慰着，但他眼角泛着的泪花，无声是诉说着他心中的不忍。
千雪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的就掉下来。
小雨，要是姐姐可以为你分担一点就好了。
千雪抬起手，可就在指尖触碰到他的脸的一瞬间，那种被掠夺的感觉涌上心头，无尽的委屈在心中翻涌，千雪无法忍受这种既心疼又怨恨的感觉，扭头不顾妈妈的呼唤，跑出了病房。
不知道跑了多久，千雪终于体力不支，靠在墙上，慢慢的滑下来，坐在地上。千雪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即使之前经常因为小事而争吵，但是不会超过三分钟他们便会和好，弟弟依旧会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千雪，千雪也依旧和他一起玩耍。
可是这次，为何千雪会如此耿耿于怀。
为了一股不知名的，委屈？
可是，千雨做错了什么？
可是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他也是弟弟呀。
千雪最爱的弟弟呀。
千雪懊恼的把头埋进臂弯里，她厌烦自己的小心眼与不懂事，同时又担心着受伤痛折磨的弟弟，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千雪止住了哭泣，想着回去看看弟弟，她擦了擦眼泪，正要站起，恐惧感席卷了千雪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一双阴白的脚，站在千雪的面前。
千雪呼吸一滞，呆呆的愣在那儿。
与此同时，病床上昏迷着的千雨，开始轻轻的颤抖，心跳也微弱起来。
千雪头皮发麻，脖子僵硬的几乎失去了知觉。千雪的心狂跳不着，她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周围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安静的呢？千雪想抬头看看面前的是什么东西，或许只是某个人的恶作剧呢，但是，另一种更为可能的猜测又让千雪强烈的恐惧着。在抬头与不抬头的纠结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四周，没有一点光明，静的可怕。
千雪祈祷它可以自己离开，但是，它依旧耐心的站在那儿。
终于，千雪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煎熬，慢慢的抬起头。
没事的，没事的。
当千雪与它目光相对的那一刹那，千雪觉得的头都炸开了。
浑身腐烂，有点地方甚至露出白骨，不知名的生物体在皮肉里钻来钻去，掉在地上不停的蠕动着。它的头胀的的很大，眼球凸出，垂在脸颊上，几乎就要掉下来，嘴上没了肉，白森森的牙齿露在外面，诡异的笑着。
千雪张着嘴，嗓子却如同干涸了一般，却发不出声音。
发现千雪正看着它，它笑容更盛，眼中一抹厉色划过，它伸出满是腐肉的手向千雪扑来，千雪用尽全身的力气躲开，扶着墙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就向前逃去。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什么。千雪拼了命的往前跑，幽黑的走廊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她不顾一切的向前冲，撞翻了路旁的担架也不敢停下。身后的脚步声愈加急促，越来越接近，千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它似没有骨头一般，怪异的扭着身子冲过来，千雪吓得魂飞魄散，更加拼命的往前跑。
正当她快筋疲力尽之际，突然看到走廊尽头洗手间的标志，千雪心中一喜，加快速度冲了进去，飞快的反锁住门，就在她锁上门的一刹那，门外传来重重的撞击声，千雪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撞击声仍在继续，千雪顾不上喘气，拼命的用手抵住门，撞击的力度越来越大，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抵住门，整个身体几乎扑在门上，同时心里也越来越绝望，照这样下去，那个鬼冲进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一想到它满脸腐烂的可怕模样，千雪就忍不住的颤抖，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同时更用力的抵住门。
“爸爸！妈妈！”千雪一边抵住门，一边声嘶力竭的呼唤着。
此刻，千雨的颤抖也愈来愈剧烈。
撞击停住了，千雪愣了，就在下一秒，更强的撞击砸在门上，千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震动。千雪此刻肠子都悔青了，为什么要跑出去，还跑得那么远。
就在她快要放弃挣扎的时候，撞击再一次停止了。
“朵朵，你在里面吗？”
是爸爸的声音。
千雪几乎喜极而泣，立刻打开门。
“爸。。。。。。”
“爸爸”还没说出口，一张恐怖的脸出现在千雪眼前，几乎要贴着千雪的脸，那双凸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满是怨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雪尖叫起来，随即发了疯一般的推开它，夺路而逃。
千雨床边的警报器铃声大作，医生闻讯而来，立刻将他推进了手术室。
千雪跌跌撞撞的跑着，眼泪夺眶而出。她恐惧的发现，原本熟悉的走廊变得破破烂烂，两边的墙上满是裂痕和污物，裂缝处不断渗出血来，发出刺鼻的腐烂气息。地上满是散发出恶臭的垃圾，前方不远处躺着既几具尸体，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千雪发现尸体似乎动了几下，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尸体的胳膊慢慢的举起，撑在身体两侧。千雪不敢再向前走，正犹豫着，梦魇般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千雪回过头，黑暗中一个身影冲了过来。千雪吓下的几乎魂飞魄散，立刻回头狂奔了起来。
突然，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千雪扶着墙，好不容易才站稳，低头一看，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手的主人抬起头来，头发粘在脸上，一双猩红的流着血脓的眼睛透过头发发缝隙死死的盯着千雪，一张一合的嘴里满是鲜血和碎肉。千雪疯了一般的抬起那只被抓住的脚狠狠的踩向它。它不断吐着鲜血，但仅仅抓住千雪脚踝的手却不松开。眼看着黑暗中那个影子越来越近，千雪一面尖叫着，一面愈加疯狂的踩着地上的尸体。脸上，胸口，手，腿，尸体几乎快化作一滩血水，终于，那只手松开了。千雪立刻头也不回的飞奔起来，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接近。
可是不管怎么跑，千雪都找不到来时的路。
终于，走廊到了尽头，一间病房进入视野。千雪立刻跑过去，却发现，门打不开。
千雪剧烈的喘着气，双腿颤抖着，几乎就要站立不住，她一面用力的推着门，一面扭头看向走廊的那一端，黑暗中，一个扭曲的轮廓慢慢浮现，不快不慢的向她走来。
千雪发了疯般的拼命推门，可是门却像是被什么抵住了一般，死活打不开。
黑暗中，那个身影越来越近。似乎是为了折磨她，它故意放慢了脚步。
终于，黑影走到千雪面前，向她伸出手。
与此同时，手术室里，千雨已经没了心跳。
千雪感觉到脸上丝丝凉意，极大的恐惧让她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她大吼了一声，终于将门撞开。
进门，反锁，不到一秒的时间。
千雪将能搬动的杂物一股脑的推过去，将门抵住。随即，她跑到离门最远的床为，躲了起来。
催命般的撞门声再次响起。
“咚!咚!”
她紧紧的抓住床单，看着门，手心满是汗水。
“爸爸，妈妈，你们快救我！”眼泪大滴大滴的滴落，砸在手背上，传来说不出的凉意。
“姐姐，以后你被欺负了，就告诉我，我帮你打跑他！”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次被同班的小胖取笑是丑八怪，千雪回家哭了一晚。第二天晚上，千雨带着满脸的抓痕回来了，衣服上全是泥土。爸爸妈妈问了死活不说。很快，小胖的妈妈带着鼻青眼肿的小胖上门讨说法，千雪这才知道千雨去教训了小胖。
当天晚上，千雨就被打的鬼哭狼嚎。
睡觉之前，千雪帮弟弟揉着跪疼了的膝盖，说：“小雨，以后不要打架了，会把自己弄伤的。”
“姐姐，我是男子汉，当然要保护你啊。”千雨坐起来，“姐姐，以后你被欺负了，就告诉我，我帮你打跑他！”
千雨拍着胸脯说，挂着泪痕的脸上，满是信誓旦旦。
“哄！”门被撞开。
千雪屏住呼吸，往里躲了躲。
“姐姐，以后你被欺负了，就告诉我，我帮你打跑他！”
可是，我又怎么能让你陷入这危险的境地？
偌大的病房，满是黑暗，死一般的寂静中，回荡着不急不徐的脚步声。一声，一声，似是踩在千雪的心上，千雪觉得，下一秒，她就崩溃了。
“呜~”千雪忍不住抽泣了一声，他停下脚步，千雪死死的捂住嘴，泪水不断的从眼眶溢出。她祈祷着，希望它没有听见。可是，下一秒，它立即向千雪这个方向走来，。千雪心里呼唤的爸爸妈妈，祈祷着他们快过来救千雪。但那个鬼一步一步向千雪靠近的脚步声残忍的告诉千雪，没有人会来救千雪。
她，死定了。
那双脚已经站在千雪躲的病床的另一边，千雪不断的往里面缩着，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
许久没有动静。
“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似踩在破旧的地板上，又像扭动脖子时骨头发出的声音。
千雪的心脏，已经跳动的麻木了。
“找到了。”
肩部传来沉重的感觉，千雪扭头一看，那个鬼的头正耷在千雪的肩膀上。他的脚站在床的另一边，身体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扭曲着跨过床，脖子扭过180度，靠在千雪的肩膀上。
他的眼睛，满是嘲笑，和怨毒。
千雪瘫倒在地，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
千雪闭上双眼。
她，再也跑不掉了。
一双冰凉的手掐住千雪的脖子，窒息感袭击了千雪的大脑，千雪忍不住张开嘴，想吸进一点空气，却于事无补，千雪的大脑越来越沉重，意识逐渐模糊。
“放开我姐姐！”
一声大喊响彻耳边，千雪快要停止跳动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小雨？
似乎是被撞开，那双手从千雪脖子离开，随即，一只温暖的手拉起千雪就跑。
不知跑了多久，身边逐渐出现亮光。借助亮光，千雪看清拉住千雪的人，正是弟弟。
“你怎么？”
“姐姐你不要说话，我带你离开这里！”弟弟没有回头，依旧是拉着千雪飞快的跑着。
之前无力的感觉消失了，他们手拉着手，飞快的跑着，就像小时候在草坪上奔跑那样，随着周围光线的出现，过去的一幕幕，似阳光碎片般，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千雪和千雨是同卵姐弟，千雪先出生了，千雨却一直出不来。等到医生剖腹产将他抱出来时，千雨浑身青紫，几乎没了呼吸。护士将千雨放在千雪身边，尚未睁眼的千雪，竟伸出手握住千雨的手，而千雨，原本微弱的心跳开始加强。很快，便脱离了危险。
两岁时，爸爸买了一个洋娃娃和一个玩具车，一个放在千雪面前，一个放在千雨面前，千雪却哇哇的哭了，千雨歪着脑袋看着千雪，伸出满是口水的手，把自己的玩具车推到千雪面前，千雪不再哭泣。
五岁时，幼儿园里，千雨因为天生体质弱被其他男孩欺负，千雪拿着小树枝追着男孩们满学校的跑，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欺负千雨了。
六岁，千雪大病一场，折腾的几乎半条命都没了，千雨把所有的零食和玩具都拿到钱学面前，哭着说，只要她好起来，这些都归她。
七岁。
八岁。
九岁。
今天。
千雪与千雨认识，有十个年头了呢。
明明是姐姐，却好像总是被弟弟保护着。
这次，又是他保护了千雪。
千雪看着拉着她跑的千雨，心中暗自忖度着他为什么会出现。一个令她不安的推测渐渐在脑中出现。
她命令自己停止思考。
她，不敢想。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终于跑到千雨的手术室外。
两人站定，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雨，你为什么。。。。。”许久，千雪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千雨回过头，眼中满是泪水。
“姐姐，对不起！”
千雪惊讶的看着他。
“对不起，姐姐。要不是妈妈抱着我。。。。”千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就不会。。。。。”他抱住千雪，失声痛哭。
千雪愣住了。
头剧烈的疼起来，一股热乎乎的液体顺着额头淌下，千雪抬手一模，那鲜艳的红色刺痛了千雪的双眼。意识开始模糊，昨晚那恶梦般的灾难以及疯狂的涌入大脑，啃食着千雪的意识。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一声巨响，大巴失控了，一瞬间，天旋地转，尖叫声，哭喊声将千雪从梦中拉出。朦胧中，只见妈妈疯狂的将弟弟从窗户推出车外，弟弟来不及哭泣一声就消失在倾盆大雨中。妈妈又转过身抱起千雪，随即，便是坠落的眩晕感，浑身一片剧痛，接着，一切都黑了。
原来，千雪早就死了，和爸爸妈妈，死在了悬崖下。
那场灾难，带走了很多，包括他们的生命
而千雨，摔出车外后，一直在鬼门关徘徊。
千雪终于明白，那种委屈感从何而来。如果妈妈当时抱的是千雪，活着的人，就会是千雪。上车之前，他们曾经为此争吵。
最终，他们约定，回程妈妈抱千雪。
千雪低下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真是的，这种事，怎么会感到委屈。
能让弟弟活下来，是好事啊！
千雪抱住痛哭的弟弟，轻轻的抚着他的头：“傻瓜。”
以后你就要一个人了。
从十岁开始，我们都将缺席你的人生。
不能陪你一起长大，姐姐，很抱歉。
“要不是我跟你争的话。。。。。”弟弟抽泣着，“姐姐，都怪我！”
千雪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温柔的说：“小雨，今天你也救了姐姐呀，咱们扯平了，你也不用哭了，好吗？”
千雨摇摇头，依旧是痛哭着。
“小雨，”耳边传来爸爸的声音，“快回去吧。离开身体太久，你会有生命危险的。”
千雪抬起头来，不知何时，爸爸已站在他们面前，身后，妈妈正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爸爸，这是怎么回事？”千雪不解道。
爸爸叹了口气：“小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突然听见你的哭喊声，可是不管怎样都找不到你。小雨他，似乎也听到了，灵魂离开身体，我们来不及阻止，就看见他跑了出去。或许，因为他还在人世，记得回来的路，才将你从那儿带回来的。”
爸爸停顿了一下：“不过，你们回来了就好，小雨，你快回去，晚了就回不去了。”
听罢，千雪立刻拉开千雨，把他推向手术室，催道：“你快回去！”
千雨哭着：“我不走，我走了，就再也看不见你们了，我不要，我不要离开你们！”
妈妈哭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咚，咚。。。”
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钟声，千雪突然发现手臂上束上一条细细的黑色锁链，锁链的另一端，伸向黑暗中。锁链轻轻的拉了一下，似乎是告诉千雪，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千雪看向爸爸妈妈，他们的手臂上也有锁链。
千雨似乎知道了什么，惊恐的拉着她的手。
千雪看向他，微微的笑了，说：“小雨，帮姐姐一个忙吧。”
“姐姐有好几个愿望，没有办法实现，你帮姐姐完成好不好？”
千雨看着她，眼中满是泪水。
千雪自顾自的说：“爸爸给我买的书，我还没有看完，你帮我看完，以后告诉我结局。我没有考过第一名，你帮我考。我想去很多地方，我想认识很多朋友，我想和小燕子紫薇合影，我想穿最美的衣服，我想吃最好吃的东西。我想赚了钱好好孝顺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给他们买好多好多东西。”
“我想，看见小雨长大后的模样，想看见，小雨开心的模样。”
千雪直视着千雨，认真的说：“小雨，你能帮姐姐视线愿望吗？”
千雨低下头，眼泪簌簌的往下掉，许久，他点了点头。
千雪笑了，眼一眯，泪就掉了下来。
她用力的抹了抹，笑着说：“每完成我就不理你了哦。拉钩！”
两只小手勾在一起。
拉钩，一百年，不许变。
死去了的人们的鬼魂陆陆续续从身边经过，去往同一个方向。手臂上的锁链轻轻的拉着，催促着她离开。
千雪放开千雨的手。
“那么，再见。”
千雨依旧低着头，“嗯”了一声。
爸爸扶起妈妈，搂住她，低声的安慰，妈妈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爸爸拍拍他的肩膀：“小雨，你是男子汉，承诺了的事，一定要完成哦！”
妈妈看着千雨，哽咽着：“小雨，你一定，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千雨依旧是低着脑袋。
许久，他抬起头，泪痕已全然不见。
“爸爸妈妈，姐姐，你们放心。”
“再见。”
千雨转过身，向手术室走去，穿过门，消失了。
看着他消失不见了，爸爸说：“千雨，是个坚强的孩子。我们应该为他骄傲。”
妈妈点点头：“他是，我的好孩子。”
“小雪，”妈妈蹲下来，看向千雪说到，“小雪，妈妈，妈妈很抱歉，没有，能够让你活下来。”
千雪摇摇头：“妈妈，小雪感谢你让小雨活下来了。”
妈妈紧紧的抱住千雪，身体轻轻的颤抖：“小雪，你是妈妈的好孩子。妈妈，真的，很爱你们。”
千雪也抱住她：“妈妈，我们也爱你”。
一旁的爸爸也俯身抱住她们：“今生，有你们做家人，真的很幸运。”
“我们来生，也要做一家人。”
“好。”
来生，再见。

飞达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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