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征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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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最后的探索
叶枫从陈雯家急忙忙的赶出来，到了车站，看到一群扛着大包小包的人，挤上了那辆带他来到这个小镇的汽车。
打听之下，原来是一个外出务工的施工队包下了这辆车，要连夜赶到工地，而他们所要去的工地，也经过叶枫实习的那个城市。
叶枫找到带班的工头，希望他的车可以带自己一程，为此他愿意支付两百元的车费。既然是包车，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包工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是幸运还是冥冥中的天意，叶枫原本是打算赶第二天早上的班车的，现在却提前回去了。因为他的提前，是否会看到一些原本应该错过的东西呢。
车辆轻微颠簸的前行，窗外吞噬了一切的黑暗，车内充斥着臭脚味的鼾声，都让叶枫昏昏欲睡。他是在太累了，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东西。
当包工头喊叶枫下车的时候，叶枫还在昏睡。他揉了揉眼睛，看到窗外熟悉的街道，由衷的向包工头说了声“谢谢”。
凌晨四点半，叶枫抄着衣服口袋走在寂静的大街上，他的脚步异常的清晰，还有些许回响，就像走在通向医院太平间的过道上。
微微的凉意带着潮湿就会更加阴冷，叶枫身上的外套显得格外单薄，那他的内心呢？都说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刚刚历经了与姐姐的永别，他的内心又是怎么的凄冷呢。
相比心中的凄冷，身上单薄的衣服，又算什么呢？人这一辈子无法在意太多，我们只有竭尽所能在意应该在意的，现在的叶枫也在意他应该在意的事情。
车站距离叶枫实习的医院并不远，也没有花费叶枫多少时间。如果说有一个地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会关门的话，那一定是医院。
叶枫来到医院的时候，医院里依然是灯火通明，那些灯光白而亮有些刺眼，叶枫压低了帽子，低着头沿着主楼的台阶向上走。
凌晨四五点，是人最疲倦的时候，同样也是医院最疲倦的时候，走廊上几乎看不到人，就连那些痛苦的呻吟声也消失了。
叶枫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放轻，可还是会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如果你忍受过入睡前响亮的鼾声，就会理解此时的脚步声是多么的恼人。
叶枫走到五楼楼梯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继续向上走。他突然想去楼上看看，看看范医生是不是已经睡了。
一个做了亏心事的人，一个违背了职业道德的医生，如果还可以心安理得的睡大觉的话，那他真的就是不可原谅了，对一个不可原谅的人，自己又有什么下不了手呢。
叶枫有些紧张的摸了摸随身携带的挎包，包里那把硬硬的尖刀让他感到了踏实。其实，叶枫知道范医生最多算是个帮凶，姐姐头上那枚银针肯定不是他刺进去的，他不过是放弃了原本应该救治的生命，但这并不能改变叶枫的决定。
叶枫的脚步很轻，以至于他走上六楼台阶的时候，走道的声控灯也没有感应到，所以从远处很难察觉楼梯口站着人。
六楼的走廊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没有光，叶枫悄悄的在黑暗中穿行，他黑色的外套已经和黑暗融为了一体，就像是阴暗的幽灵。
范医生的宿舍门口一片漆黑，这个不可饶恕的家伙果然还是睡了，叶枫的嘴角浮现出森冷的笑意。
距离范医生的门越来越近了，叶枫已经把手伸进了挎包里，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灯突然亮了，里面传出范医生惊恐喊声，“是谁！”
叶枫的手猛的一抖，尖刀差点掉到了地上，他突然发现范医生的门口还站着一个黑影。突然亮起的灯光，让黑影无处遁形。
整齐的短发，惨白的脸颊，熟悉的面容，那个黑影分明就是姐姐，叶枫几乎要惊呼出声了。
黑影也看到了叶枫，四目相对，她的脸上浮现出惊慌和诧异。房间里传出了悉悉索索声音，黑影不再犹豫沿着幽暗的走廊逃走了。
叶枫的速度同样很快，他紧紧的跟在黑影身后一路追赶。叶枫和黑影一个追一个逃，很快来到了医院后面的人工湖。
“姐姐，不要跑了，我知道是你！”叶枫边跑边喊，他已经确定了那个黑影就是姐姐。
叶枫的话让叶静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叶静翻过栏杆，身后是两米多深的湖水，她已经无路可逃了。
“小枫，不要再过来了，你再靠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叶静抓着在栏杆，气喘吁吁。
“姐姐，真是姐姐，你没有死对不对，真是太好了。”死人是不会喘气的，姐姐还活着，叶枫远远的止住了脚步，他激动的流下的眼泪。
叶静也在流泪，既然已经给了弟弟一次永别，为何还要相见？
“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分明还活着，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叶枫擦了擦眼泪，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小枫，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姐姐在做什么工作吗？姐姐现在就告诉你，姐姐在给一个神秘的网站写稿，那个网站也许你见过，叫死亡百科。”叶静平复了一下语气说道。
“姐姐，我现在不想知道你做什么，我只想我们姐弟两个好好的活着。”想起过往的种种，叶枫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下来。
“不，小枫，你让我把话说完。”叶静打断了叶枫接下来的话，继续说：“当我给尝试着那家网站第一次投稿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第一次的稿费是两千，而且很快就打到了我的账户，你还记得爸妈去世后，我第一次带你去吃火锅吗？当时你一直问我钱从哪里来到，我骗你说是打零工挣的。”
“他们说，我写的东西很真实，能引起读者共鸣，并且承诺如果我能再写出同样品质的文章，稿费翻倍，如果我不相信还可以签订合约。当我看到合约的时候，很吃惊，他们所说的翻倍，竟然是在前一次稿费的基础上翻倍，也就是说我第二篇、第三篇的稿费依次是四千、八千，这种叠加一直会持续到作者死亡。”
“天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好事？一定是个陷阱，姐姐你不会已经签约了吧。”叶枫不可置信的说道。
“是啊，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合约上最后一条，写的很清楚，如果提供的稿子质量下降，写手赔偿网站的费用是之前所有的稿费总和的两倍。我知道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签下这样的合约，可是我还是签了。”
“你知道你的导师范医生吗？还有那个‘恋尸癖’刘安，他们也是那个网站的签约作者。范医生是整天和生死打交道的人，刘安是经常和尸体在一起睡觉的人，他们有太多的感悟和幻想可以写，而我却没有这些优势，我所拥有的只是那些痛苦的经历。”
“为了在无法逆转的死亡到来之前，拿到更多的报酬，我只有一次次的体验濒死，来激发自己的灵感。窒息、昏睡、黑暗中漫长的等待，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每次醒来都有新的感悟，生命也因此得到了升华，我渐渐的喜欢了上了这种感觉。”叶静眼睛闪着异样的光彩，那种来自生命本源的痛与感动让她无法自拔。
“难道你头顶的银针，那些安眠药都是你自己……”叶枫瞪大眼睛望着姐姐，此刻他心中的痛几欲让他窒息。
“没错”叶静接着说道“古老的医术中有一种特殊的手法叫做一苇渡江，我只需要一枚银针就可以体验深度死亡。我留下安眠药的瓶子是为了不让你们发现我头发里的银针，只有这样我的计划才能继续进行，范医生因为心中的芥蒂，会放弃了对我的抢救，我很快就被送到一个非常安静的地方，这已在我意料之中。其实他不知道那一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是我给他开了一个恶作剧的玩笑。”
“我留下遗嘱要你给我剪头发，就是要有人拔下拔出银针，我才能苏醒进行最后一次创作，把我的感悟留给读者。如果你没有经历死亡，就不会真正理解活着的意义。”说到这里叶静慢慢的转过身，把目光投向如墨的湖水。
“小枫，你记住，生不是开始，死也不是结束，生命的真相只有一个。这个真相只有姐姐知道。”叶静的嘴角浮现出诡异的微笑，投向脚下的湖水。
“不，姐姐，不要！”叶枫发了疯一样冲了过去，却扑了个空，他爬上栏杆要向下跳，却被人死死抓住了。
不知何时，范医生和刘安已经出现在湖边，他们一起拉住了叶枫。
一个月以后，范医生和刘安相继自杀了。范医生用手术刀割破了自己的颈动脉，鲜血淌满了宿舍的地板。而刘安躺在冰冷的抽屉里，拥抱着尸体永远的睡着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那个特殊的时节，叶枫夹着几本书手里捧着一束菊花来到姐姐坟前。
姐姐走后，这些书一直扔在箱子里，今天上坟，他恰巧想起就一并带来了，如果死亡真如姐姐说的那样并不是结束，那她是不是也需要这些指引过她的书呢？
叶枫忽然一阵恍惚，手里的旧书似乎也拥有生命，泛黄的纸张在火焰中扭曲着化作灰烬，就像垂死的人生最后的挣扎。
“啪嗒”一张金属卡片从燃烧的书页中滑落到地上，那是一张死亡百科邀请卡，正是发给叶枫的。

痕断

没有人不爱惜他的生命，但很少人珍视他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