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故事之罗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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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以十倍价收罗汉钱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范阳市。罗汉钱是古铜币“康熙通宝”的一个变种，收藏价值不高，价格一般在三四百元。这位外地老板却以三千元一枚收，范阳的收藏界马上震动了。
    孔凌施施然走进茶馆，他在民间钱币界小有名气，收藏协会的副主席方华请他喝茶。落座后，方华开门见山：“罗汉钱的事你怎么看？”
    “传说康熙平定准噶尔时，军饷吃紧，当地喇嘛献出了庙里的铜像和18尊金佛，掺在一起铸成了钱币，因此称罗汉钱。”孔凌顿了一下接着说，“当然，后来证明是无稽之谈。目前收藏界普遍认为，罗汉钱是为了给康熙庆祝60大寿铸造的纪念币，铜质好，有金黄色。”
    方华点点头说：“现在有人高价收购，会不会学界有了最新研究，证明罗汉钱另有来历，使之价值陡增？”
    孔凌不以为然，为示尊重，还是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方华说：“我们协会想同那位老板接触一下，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官方直接出面有倒卖文物之嫌，随便找个人又怕被唬住。论眼力见识，孔先生你是不二人选。”孔凌谦虚一番便应承了下来，其实他也想会会那位神秘的老板。事出反常必有妖，在他心里，隐隐觉得这就是一个局。
    钱老板人如其名，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钱。看着对方拇指粗的大金链子，孔凌客套一番后，掏出一个锦囊，把里面略带绿锈的铜币倒在桌上。钱老板面露喜色，挨个看完却叹口气说：“二十多个都是康熙通宝，但可惜里面没有罗汉钱。孔先生如果有罗汉钱，随时过来找我。”
    孔凌忙问：“罗汉钱并不罕见，钱老板为什么以三千元收购？”钱老板踌躇片刻，说：“家父早年流落藏区，曾向活佛许愿，后来果然事业有成。现在老人家年事已高，说夜里常有罗汉托梦。他觉得自己时日无多，要尽快还愿。父亲人不能再去藏区，就想铸造一尊佛像在家里供养。考量再三，只有用当年的罗汉钱重新铸成佛像，方显至诚。”
    孔凌听完，不动声色道：“范阳虽小，民间的罗汉钱只怕也有数百枚……”
    “一般的罗汉钱有三个标志：康字第八笔为圆点，熙字左边少一撇，通字走之只一点。”钱老板做出一副很专业的姿态，“我要的罗汉钱还有第四个标志，就是字下面贝字旁里缺一横。这种罗汉钱大概占总数的九分之一，物以稀为贵，十倍价格收也算合理。”
    孔凌问：“除了第四个标志，这种罗汉钱还有什么不同？”
    钱老板脱口而出：“是含金……”他突然意识到言语有失，马上改口，“金属材质虽然一样，但出处不同。宝字有记号的罗汉钱是用十八罗汉里的降龙、伏虎两尊罗汉像铸成的。家父说他梦中见到的就是降龙、伏虎两位尊者。”
    至此孔凌已经彻底明白了这个骗局。他告辞出来，路上回忆着《占玩指南》里记载的一个故事。

    民国时期，有个骗子将大量古币“开元通宝”的“元”字抹去一个钩，先低价卖出一部分到市场。由于价格低廉，也没人注意元字的差别。过段时间，这人再大张旗鼓地高价收购元字缺钩的开元通宝，并暗中散布消息，说这种钱币含有一种稀有金属，可用以制作特种武器，军方委托他代为收购。一些人发现自己手上有，卖给骗子，果然获利丰厚。于是人人竞相寻找开元通宝，甚至有精明的人想自行联络军方。这时候骗子派人暗中将剩余的钱币高价出手，大捞一笔，然后就此消失。
    钱老板的行骗方式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想方设法制造别人的贪心—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孔凌心想：这个骗局要不要告诉方华？此人多年窃居收藏协会副主席的要职，一贯打压民间收藏爱好者。孔凌的不少财路就是被方华断掉的，他敢怒不敢言。思来想去，一个计划慢慢浮上他的心头。
    孔凌找到方华，把见面的过程和盘托出。方华沉吟道：“他说了‘含金’，然后马上转移话题，就是说真相是某些罗汉钱的含金量很高。”孔凌摇摇头：“一枚罗汉钱四五克重，纯金也不过一两千块钱。这个钱老板大智若愚，含金这两个字也是用来迷惑人的，目的是要做出一个骗局。”
    “什么骗局？”方华顿时警觉起来。近几年范阳市有过多次假古董钱币案件。主席委任方华主抓假币案，可造假者非常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这些旧案尚在烂尾之中，如果又出现新的骗局，方华副主席的位置只怕要腾出来了。
    “所谓宝字缺笔的罗汉钱，我认为是钱老板伪造出来的。他先流出一小部分到市场，再高价收购。等价格炒起来，钱老板就偷偷把手里的假币出清，然后远走高飞。”
    方华乱了方寸，着急地说：“万一让他骗完跑了，我这副主席恐怕也当不成了！”孔凌说：“我其实早有准备。上个月我就在古玩市场见过宝字缺一横的罗汉钱，当时觉得好奇，反正价钱也不贵，就全部收了。现在我手里大概有一两百枚，估计大部分都在我这里了，钱老板一时还收不上来。”
    方华大喜过望，说：“孔先生真是细心，有了这些证据，就可以指证骗子了。”孔凌凑到方华耳朵前说：“骗子实在可恨，咱们何不让他吃点亏呢？”方华略一思考，恍然大悟：“你是说把这一两百枚假币以十倍价格再卖给姓钱的？”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方主席高见。”

    方华迟疑地说：“这样咱们岂不是也当了骗子？”孔凌笑笑：“他自己硬是要收，我们也没办法。这一百多个他肯定会买，不过他长线放出去，后面可就没有大鱼了。等他的大量假币要出货时，我们再揭穿他。”孔凌压低声音，“我那一百多个假罗汉钱可以原价转让给您……”
    方华心中一震，孔凌的弦外之音是让方华自己把十倍的差价赚了：按每个三千元计，总价就是四五十万。这种诱惑让方华很难不动心，可他素来谨慎，生怕落下个受贿的罪名，晚节不保，锒铛入狱。
    孔凌见方华脸上阴晴不定，便敲敲边鼓：“不义之财收回来是替天行道。我是个生意人，不喜欢跟公检法打交道，这块烫手山芋早就不想拿了，只求不亏本。还请方主席多多理解，能帮我这个忙。”
    方华面露难色：“谁让我是副主席呢，主抓文物造假，吃力不讨好。这种事硬着头皮我也得上，一定要让骗子受到法律的制裁。”
    孔凌点头称是，说：“明天我有要事，后天一定把重要证据送来。请方主席准备好四万块钱，我和协会谁也别占谁的便宜，省得授人以柄，落下口实。”
    方华重重地点了点头。孔凌临别提醒道：“我看那钱老板一身铜臭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他的‘大金链子’把后衣领都蹭黑了。方主席和他打交道务必小心。”
    孔凌走后，方华从窗户里注视着他的背影，点上一根烟，顺手把额头的冷汗擦了去。然而方华并没有看到孔凌脸上得意的冷笑。身为收藏协会副主席，私自收购假古董，并用于交易牟利。这个小辫子被孔凌捏在手里，一旦举报，就不仅仅是副主席位子的问题了。
    孔凌并没有收购过宝字缺横的罗汉钱，他连见都没见过。不过后天就会有了，这两天孔凌会把它们做出来—他原本就是制造假古董钱币的。几年来让方华焦头烂额的假古钱币案，幕后造假者就是孔凌。也正因为方华查得紧，使孔凌的业务几乎停顿。这次事成，如果方华听话，孔凌可以拉他一起入伙；如果方华不听话，他就只好和公安部门去解释了。
    孔凌最擅长贴补法伪造古钱币：将普通古币上的文字挖去一部分，镶上另外古币的文字，形成一枚高仿古币珍品。无论是底子还是字，都是古物，能够逃避很多高科技检测手段。孔凌手上功夫极巧，从他这里出来的假币，很多专家都走了眼。钱老板要收的罗汉钱，伪造难度并不算大：以普通的罗汉钱为底子，把字下贝字旁里的一横挖掉，原处补上一点铜锈作遮掩。
    两天里，孔凌做了157枚。
    敲门之前，孔凌再次测试了一下衬衫上的纽扣摄像头。见到孔凌，方华格外热情。孔凌注意到桌上有个用报纸包起来的长方体，里面一定就是用来交易的四万块钱了。必须得把钱露出来才行，要录下真凭实据。
    孔凌把一个袋子交给方华，方华从中取出一枚观摩一番，庆幸地说：“果然手艺高超，这东西要真流传开了，不知道要骗倒多少人。”说完，方华冲孔凌努努嘴，示意他去拿钱。孔凌去拆报纸，方华突然看着他，道：“你确定要打开？”孔凌坚定地点点头。方华不再说话。孔凌一层一层剥开报纸，里面却不是现金，而是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副手铐。
    孔凌茫然抬头，看到钱老板从里屋走了出来，只是这次没有戴着金链，而是穿了一身笔挺的警服。
    “孔先生不愧是高手啊，害得我们苦苦找了你好几年。”钱警官说，“三个月前我们就怀疑你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还好方主席摸清了你的性格，出了这么一个高招，让你自投罗网。”
    孔凌一阵眩晕，瘫坐在椅子上。从开始他就觉得这是个局，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局中人竟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