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

pitaya

　　昨天陪着爱人同志出席新年饭局，席间有位教过老公的教授从外地远道而来，大家自然轮翻执杯敬酒，礼遇有加。可教授却一直兴致不高，寡言少语，只要有人过来敬酒，无论辈分长幼都一饮而尽。
　　我心里挺诧异，借着上卫生间的机会问了老公的同门师弟铁哥们，才知道原来教授的爱人半年前才刚去世了，是自杀。爱人走后教授一直过不来劲儿，所以大家生拉硬拽拖着他参加各种年节聚会，希望可以驱散些许他心中的悲痛。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我又开始借机搜集灵异素材。这时一直不怎么开口的教授突然对我说：“以前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可自从老伴儿走后，我笃信人死后有灵魂。”
　　原来教授与他的老伴相识于大学校园，两人曾是同窗，多年共读共玩，情投意合。就在他们快要毕业时，运动来了。教授爱人年轻时能歌善舞才华横溢，人长得非常漂亮，自然而然被选入了学校宣传队。当时同在宣传队的还有她最好的同学兼闺蜜，一名高干领导的独生千金。
　　这个领导千金虽然贵胄金枝出身显赫，但能力资质都很平常，常年在宣传队里敲边鼓打酱油，而她烘托突出的主角却几乎永远都是教授的爱人——宣传队实至名归的台柱子。当一颗不安分的心与平庸的能力结合在一起时，各种龌龊肮脏的邪念也便应运而生。
　　有一天宣传队排完节目已经很晚了，大家相继散去，后台只剩下高干千金和教授爱人两个人。这时候高干千金以闲聊的语气有意无意地说起宣传队长整天张口闭口都是语录，又红又专真教条！教授的爱人心思单纯，且又是跟自己情同姐妹的闺蜜，于是便也跟着有感而发大肆吐槽了一顿宣传队长，随后两个人各自回家无话。
　　谁知第二天一早，校园里铺天盖地贴满了揭发教授爱人的大字报，说她恶毒攻击丑化革命宣传队长，对伟大的运动心存不满蓄意破坏。面对调查人员的诘问，教授爱人头脑一片空白，她辩称不是自己主动说的，是高干千金先起的话头。可高干千金当着所有组织领导的面，声泪俱下痛哭流涕，口口声声说教授爱人血口喷人诬陷革命同志，根本就是想要拉她下水。
　　紧接着高干千金开始痛说革命家史，对组织领导大谈特谈自己出身是何等根正苗红，还说自己举报教授爱人完全是出于骨子里的正义感与革命义愤。教授爱人就此被定性为反革命，开除出学校宣传队。
　　从那时起，教授爱人的精神便受了刺激，一直恍恍惚惚萎靡不振，连学业也未能完成。教授一直不离不弃陪伴在她身边，顶着来自家庭的巨大压力执意与她结婚。之后几十年，教授除了教学科研就是陪伴病妻，无怨无悔。然而教授爱人的抑郁症却是多年来反反复复，一直没有痊愈。
　　就在半年前，教授老伴趁他出去上课时吞服大量降压药，又喝了将近一瓶白酒，自杀身亡，亲手终结了自己痛苦的一生。教授一直陷在深深的自责中无法自拔，老觉得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责任，疏忽大意害死了老伴。
　　老伴去世后，教授说他经常在家里发现白色的降压药片。起初他并未在意，后来发现早晨起床后，餐桌上会散落着几片白色的降压药。晚上铺床准备就寝时，枕头底也有这种白色小药片。教授独居，老伴去世后早已处理了所有用不着的药品，可这种白色降压药却是屡禁不绝，频频惊现于教授生活的每一个瞬间与角落。
　　老伴就是服食降压药去世的，教授告诉我他的亡妻一定是以这样的方式发泄着自己憋屈一生的委屈、不甘、愤怒、不舍…………
　　在成功整掉教授老伴后，那个高干千金因为能力欠缺，依旧只能在宣传队打杂坐冷板凳。老公同学告诉我，如今的高干千金早已瘫痪多年，成为商界精英的独生女儿常年在外打拼对她不闻不问，全权交给保姆照料。心曾机颇深机关算尽的她虽然仍旧苟活于世，可褥疮满身，便溺横流，已然是生不如死。
　　《论语》里面讲：“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人人都有一己私欲本无可厚非，但无论多么急功近利，不能害人这是最基本的底线。
　　戏剧小舞台，人生大舞台。其实我们很多人，生来注定要做个配角，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衬托主角的光环。偏偏有那么配角不甘心平庸，又缺乏足够的能力素质通过堂堂正正的实力竞争一鸣惊人脱颖而出。只能苟且地躲在背后构陷算计，害人害己。
　　听完教授老伴的故事，我想起韩国恐怖电影《釜山行》，比僵尸更可怕的，是人性。能够接受现实，直面自己的平庸，守住底线与节操，安心做一名生活的配角，真挺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