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别难舍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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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回双井探望奶奶，惊闻楼下的邻居何叔叔上个月溘然长逝。所惊者，并非他因病去世，而是十年前何叔叔确诊肾癌晚期多发转移时，便已被京城各大医院判了死刑，明确告诉家属病人时日无多了。
　　在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何叔叔竟维持了十年之久，这不能不说是骨肉亲情创造的爱的奇迹。
　　我和妈妈去婶子家探望安慰，听婶子讲起何叔叔去世前后的种种异象，更让我坚定了死亡并非生命戛然而止的终点，肉体陨灭后，爱与灵魂尚存世间。
　　婶子告诉我们，由于长期服用尚在实验阶段的进口抗癌药物，何叔叔最后的日子非常痛苦。他长期卧床，缠绵病榻，每天只能食用少量流食，是不是发作的心脏抽痛更是令他痛不欲生，呻吟不止。
　　在何叔叔去世前一个月，他们唯一的独生女儿从公司在杭州的总部调回了北京。父女两人郑重约定，女儿全力打拼开创一番事业。父亲要坚强对抗病魔，一定好好活着享闺女的福。
　　当天晚上女儿回去自己家后，婶子正要给何叔叔擦身服侍他上床休息呢。何叔叔突然紧紧握住婶子的手，惊恐万状地问他：“那些人……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跑来咱家了？让他们走！你让他们都走啊！”
　　当时家里就只有婶子和叔叔，婶子屋里屋外转了半天，再不见一个人影。她当时心里就隐隐觉得何叔叔怕是不好了，听说人在去世之前都会看见一些冤亲债主幻化而成的“脏东西”。
　　月余之后的一天，何叔叔上午心脏抽痛得厉害，婶子不得已带他去了医院。何叔叔强撑着做完各项检查，回到家时都已经日薄西山。婶子给何叔叔熬了米粥，坐在床边一点点喂他喝下。
　　何叔叔突然全没来由地拥抱了婶婶，动情地对她说：“这辈子我能娶到你，真是太幸福太知足了！谢谢你！我是真心的感谢你！”婶子被何叔叔讲得悲从中来，犹自嘴硬打趣他说：“你神经病啊！好好儿的说这些干嘛，感谢我就好好活着，一直陪着我！”
　　当夜休息时，何叔叔异常固执，说什么也要与婶子分房睡，他说自己心痛时总忍不住呻吟呼喊，婶子白天照顾他已经非常疲惫了，夜里必须好好睡觉。婶子实在拗不过他，只好挪去了另一间卧室。
　　婶子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看到何叔叔在她床头也不知坐多久了，见婶子醒了，何叔叔便起身给她掖了掖被角，随即走出了房间。婶子倦极也没多想，只在心中感慨老何今夜状态不错嘛！
　　第二天一大早，婶子便去医院给何叔叔取前一天检查的结果了。临出门时她轻手轻脚推开何叔叔那间卧室的门，见他拥被侧卧向里，看样子还在沉睡。婶子没敢吵醒何叔叔，匆匆奔医院而去。
　　婶子从医院回来发现何叔叔还没起身，她进卧室一看，何叔叔还保持着她出门时的睡姿，婶子立时知道不好了。几步上前掀开被子一看，只见何叔叔面色青紫如茄子般，两只胳膊屈曲佝偻在胸口，人早已没了气息。
　　我和母亲听到此处，都忍不住红了眼眶，母亲随口问了一句：“如今你们这一侧的两户人家怎么还加装了防盗门？是不是这楼里外来租户越来越多，怕闹贼？”
　　婶子长叹了一口气，说：“老何头七那天夜里，我和闺女都听见从街门上传来乒乒乓乓，类似乒乓球来回弹在门板上的声音。老何活着时没其他爱好，就爱杀几局乒乓球，我知道他是不愿意走，舍不得我们娘俩啊！”
　　婶子说她实在听不了那个响动，倒不是害怕老何的鬼魂，实在是人死再难复生，平白触景生情，每每引得肝肠寸断，所以便在楼道里安了这防盗门。
　　我听到过很多类似的说法，人在大限之前都会有所感觉，进而自觉不自觉地与身边亲近之人话别。可道过别之后便真能义无反顾，无所眷恋地奔赴黄泉了吗？恐怕大多数人都是做不到的，太难了。
　　哪怕十恶不赦罪行滔天之人，临命终时也总归会有令他不舍执着的人事情感，正所谓无奈话别难舍情深，来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