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索命来

lucky

　　楼中老友“缅怀被禁言的大号”给我讲述了一件他大学时代在敬老院做志愿者时的往事。这件旧事从头到尾无甚恐怖离奇的情节，穿插其间的诡异之处也都看似巧合。但听他讲完以后，我却情不自禁地琢磨了许多东西，斟酌再三，终觉难以言喻。
　　网友上大二时，参加了社区志愿者活动，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每周去一趟敬老院，给那些眼睛不好的老人家们读读书报。这份工作做起来并不费劲儿，有时阅读结束后时间还早，网友就会陪着那些爷爷奶奶们聊聊天，耐心地听他们东拉西扯唠唠叨叨，将那些在心里沉淤已久，闷得快要发酵的陈芝麻烂谷子话儿尽情地倒一倒。
　　汪奶奶是位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穿着体面，气质出尘，患有严重的眼底黄斑病，视力非常微弱。她每周必来听网友读报，每次结束时都礼貌客气地感谢他，夸奖他念书好听，抑扬顿挫就像电视里的播音员似的。
　　有一次网友随口说起自己每次来读书，都会顺手投喂敬老院里的流浪猫，一来二去的，那些小猫儿都认得他啦，大老远一看他过来，就纷纷出洞，簇拥在他的脚边。网友觉得特别幸福，简直不虚此行。
　　后来他再去时，汪奶奶总要给他几根火腿肠或者一盒牛奶什么的，拜托他也替自己喂喂院儿里的那些猫。网友瞬间就被这位善良仁厚的老奶奶感动了，他每次都尽职尽责地把汪奶奶拿给他的“给养”分赠给流浪猫。
　　不久后的一天，网友到敬老院的时间比往常早了一些，很多老人家尚在午睡。于是他就从包里掏出带来的猫粮，喂起猫来了。那天风和日丽天气晴朗，初秋午后的暖阳晒得人身心愉悦，网友正爱抚着一只通体黑色的小奶猫儿时，一眼看到汪奶奶拄着拐棍来院子里晒太阳了。
　　网友一时兴奋，也没想太多，一把抱起手边那只小黑猫，一路小跑着递到汪奶奶跟前，说：“汪奶奶，您看这只小猫可爱不？”哪知道汪奶奶猝不及防间一看凑到面前的小猫，竟吓得大叫一声，整个人软软地倒在地上，瞬间就不省人事了。
　　汪奶奶被猫吓得心悸症犯了，幸亏敬老院的医生抢救及时，总算没有什么大碍。网友被敬老院领导好一顿批评，说他做事情毛手毛脚不知轻重。网友心里也是好生委屈，谁能想到汪奶奶那么热心投喂流浪猫，居然是个怕猫的人。
　　惊吓事件过后，汪奶奶依旧拜托网友替她喂猫，如此过了小半年。有一天网友读完报正准备走呢，汪奶奶叫住了他，面露愧色地说：“上次，吓着你了吧？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觉着对不住你，心里特别不过意。”
　　网友赶紧说都是自己不好，没想到汪奶奶您怕猫，抽不冷子吓着您了，幸好没出大问题。汪奶奶长叹了一口气，对网友说：“小伙子，其实我怕猫，是有缘故的。”
　　半个多世纪以前，汪奶奶新婚不久，跟爱人住在一处窄小简陋的平房里。那个年代物质极度匮乏，能吃一顿饱饭都是渴望不可及的奢侈愿望。
　　有一年隆冬，爱人的家姐从东北老家过来他们的城市出差，给汪奶奶带了一些自己灌制的腊肠，汪奶奶就将腊肠挂在了窗户根儿底下。一个大雪天的午后，午睡中的汪奶奶迷迷糊糊听见窗外有异响，起来一看，竟有一只大黑猫正在叼食腊肠！
　　汪奶奶翻身起床，抄起通火的钳子趁黑猫不备猛然打开窗子，照着猫头狠狠敲去。那猫怪叫一声儿从窗台上跌落，汪奶奶出去院儿里一看，发现猫肚子浑圆鼓胀，一望即知是怀孕了。可她当时满腔怒火，一心只气那猫弄脏了自己得来不易的腊肠，盛怒之下拿火钳子劈头盖脸痛击蜷缩在地上的黑猫。
　　也不知打了多久，汪奶奶出够了气，才发现黑猫已经四肢伸直咽了气，它的眼睛和耳朵里淌出鲜血，染红了好大一片雪地。黑猫至死都没有合上眼，圆睁着那双泣血的眸子瞪着汪奶奶。黑猫死后第七天，汪奶奶小产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的孕，孩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没了。
　　在那以后的二十年间，汪奶奶先后流过四次产，全部都是毫无征兆骤然失子。最后一次怀孕时，她小心翼翼连床都很少下，爱人为她遍寻安胎良方，中医结合花式进补。饶是这样，汪奶奶还是在一个冬夜里流产了。
　　那晚她梦见了那只通体纯黑的大猫，圆睁着一双琥珀色大眼瞪着自己，突然猫的耳鼻开始中开始流出鲜血来，汪奶奶尖叫着醒来，顿觉身下湿黏小腹绞痛，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又一次没了。
　　几十年光阴匆匆而逝，汪奶奶时常在午夜梦回时看到那只口鼻流血的黑猫，无言地瞪视着她。她知道自己一生无儿无女定是当年杀猫的报应。也曾尽己所能去弥补当年失手造下的杀业，但汪奶奶心知肚明，那只怀着猫崽被自己活活打死的黑猫，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最后汪奶奶满含着混浊的老泪对网友说：“那天你抱着那只小黑猫，像极了被我打死的那只大猫，我一瞬间勾起了心事，才心悸晕倒的，跟你没关系，也不怪你啊！”
　　那天离开敬老院时，网友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怎么看汪奶奶都不像是心狠手辣残杀生灵的大恶人，奶奶眼中悔恨与恐惧交织在一起的泪水让他心生不忍，特别不是滋味儿。
　　再去敬老院读报时，网友没看到汪奶奶，一问现场的义工才知道，汪奶奶去世了。算起来就是上礼拜他们恳谈往事那天夜里，汪奶奶又犯了心悸症，凌晨义工发现时，她早已浑身僵直没了呼吸。恐怖的是义工告诉网友说，汪奶奶死时眼睛睁得奇大，目光里满是惊悚，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端可怖的东西……
　　“缅怀被禁言的大号”网友讲完故事后，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提供的这则素材可能不算是灵异经历，未必能对我有帮助。我却觉得这种源自平淡生活的谜之巧才最耐人寻味。
　　有些伤害一经形成，便在世间结下了一笔业的恶债。这债不会随着时光湮灭不见，只有待施暴者付出对等的代价偿还冤孽后，才能两清。大仇得报以后并没有赢家，只剩一片虚无，两不相欠。
　　起心动念皆为因果，务必慈悲恭谨，与众生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