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魂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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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常常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讲武侠故事，那是茶楼为了吸引更多更好顾客而想出来的点子，那时候的人们毫不掩饰他们趋炎附势的本性。
店小二每次看见我偷偷躲在门背后偷听都会过来数落我，按他的话讲，我这样一穷二白的臭小子是没有资格进茶楼听书的，听也听不懂，只能扰了客人的兴致。
哼！我现在是没钱，但不代表我以后没钱，我就是要学更多的知识，以后拿钱砸死你们！
我那时候身板小，很识时务地没有跟他们打起来，我就走远一点，等他们不再注意时又偷偷走到偏一点的窗边，整个身子都趴在窗上，即使这样，声音也不是特别清楚，只好靠着先生时高时弱的声音和自己的想象构成一幅气势磅礴的画面。
那个时候迷上了先生说的一本书，主角是一位救死扶伤的大夫，他走到哪里病痛就在那里消失，他深受万人敬仰，却分毫不收，只是有些病人的家属是在太热情，非要送点瓜果蔬菜以表谢意，所以他的生活根本不成问题。那时我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是光芒，救人是他的本职也是他的兴趣。
我现在也是个医生，只不过，我从来不穿白大褂，即使在N百年后的科技发达的现在，我也觉得自己根本比不上那个大夫。
是的，我死很久了，不记得是几百年了。我现在只是个魂，还要靠着燃魂灯来活命。
这盏灯不知道是怎么到我手上的，只知道我有次被人打了半死之后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它，黄色灯芯一闪一闪的。后来才发现，每当灯油快要干枯时，我就觉得自己的生命快要枯竭了，然而只要方圆一百里有鬼魂经过，他们就会不自觉地被吸入灯中，成为我生命延续的燃料。其实，这样也很好的对吧。但是，这盏灯的出现也注定了我一世孤独。
我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却无能为力。最后他们的魂魄还不由自主地成为我的续命燃料。活了这么多世，看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我早已不再眷恋情感，想魂飞魄散一了百了，可是，如果灯油快燃尽时，一直都没有新的燃料进来，灯也不会灭，只会一点一滴地吊着我的呼吸，让我痛苦万分。最后，我终究抵不过这种痛苦的煎熬，拿上灯去吸取游离在世间的魂魄。所以，我选择当个医生去救人，可到了最后因为他们对我心生感激，他们的魂魄不远千里地也要找到我，然后进入灯中。呵……我这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竟然连让他们轮回转世的机会都要夺走。
我不想再带有任何情感活在这个世上了，但我还是要救人，救人是没有错的，拖延一下他们进入灯中的时间，反正我是消失不了的了，痛苦一下又何妨！
“宇哥，我想拜你为师。”
说话的人是小雨。她的眼睛水灵灵的，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我明白她的心意，一部分是亲眼见到自己的母亲因顽疾去世，另一部分则是那份热辣辣的崇拜。
“不论贫富，不论脏累，必要时全天守候，会很辛苦。”
“我不怕，多苦我都挨过来了，现在什么都不怕。”
看着她那坚定的眼神，突然间想到小时候的自己。听书听到很晚才回去，娘亲交代的工又常常忘记，所以常被娘亲罚跪，但仍旧不死心，天天听，也天天跪。
如果我收她为徒，那她很有可能会发现我的秘密，但我不收她为徒，我这几百年来的医术和经验要怎么传递下去……如果教会她，那她就是实实在在地在救人……
“我有个要求，你只能呆在我身边十年。十年间无论你学到多少，你都要离开。”
小雨满脸疑惑。或许她原本是想学医期间可能会日久生情，可我这句话生生地断了她的念想。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好。然后拜了一拜，敬了一杯茶，叫了一声师父。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雨的技艺一天天成熟。虽然她在医学上的天赋不是很高，但好在她勤奋好学，肯在细节方面多下功夫，过了四五年，她现在的艺术已经算是个高手了。
依旧有亡魂在我的灯下燃尽，但已经在慢慢减少，因为我已经在诊治方面逐渐放手，让小雨慢慢地脱离我这个师父。看着她慢慢地独当一面，看着她是真的在为了救人而救人，她那要救死扶伤的信念让她十年如一日地学习、研究、演习、救人……她都没有时间谈恋爱了。好吧，我知道这其中也有我的原因。但是现在我对她还多了一份敬佩。
每当看见她做了一次手术，成功地救了一个人后那满足神情，我开始想去了解她的内心。
“小雨，你最渴望什么？”
“我最想要有个家。”小雨从一堆器械中抬头，宛然一笑。
这个答案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她从小就没有了父亲，母亲又早早地因病离开了她，我还以为这几年的救治生涯已经让她慢慢地改变，没想到她还遵从着最原始的梦想。
家，离我好遥远呀。我是个注定一辈子孤独的人。
“那你想要的家是什么样的？”或许我还有希望呢？
“我想和丈夫一起开个小医馆，再养一两个小孩，然后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我注意到她的眼神时不时会往我身上瞄，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说这话时害羞的表情爬上脸颊，粉粉的，在她的脸上我读到了我一辈子也体会不了的心情——幸福。
谈话以我的沉默终止。
几天后，我不告而别，留下一封书信。
小雨：
今日一别，想必已无相见之日。那日得知你的梦想，我深感欣慰，普天之下又多了一位悬壶救世的能人。你已跟随我学医十年，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没什么可传授于你了。同时希望你谨记拜师时许下的诺言。我离开了，不要问我去哪里。最后，祝你幸福。
宇亲笔
离开小雨后，我相信她不会过得比以前差，但我肯定我会过得很痛苦，不单单是心灵上的相思，更是肉体上的折磨。我没有再去救人，就让燃魂灯自由地吸取天地亡魂，常常会没有魂作为燃料，而我就在痛苦中睡去，又在痛苦中醒来，如此往复不断。

张国荣

缺乏对事业的热爱，才华也是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