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命电话

fortune

一处烟雾迷蒙的荒野，四周黑洞洞的，阴冷的风不住地呼啸着。脚下是泥泞和碎石，不知名的野兽时尔低声呜咽。她无助地跌跌撞撞的走着，走着，忽然走到一处断崖边，她来不及止步，一下子跌进无底的幽黑的深渊，身体不停地坠落，坠落……
这个梦境，丽丽不知道遇到了多少次。她不知道梦中的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老是这一个梦境。那身体下落的感觉是那么真切，以致于她每次都从这样的梦里尖叫着被吓醒。
每次醒来，丈夫红伟都是竭力抚慰。
“怎么了，又做恶梦了？吓着了吗？”丈夫关切地问着，一把把她揽进怀里，不住地安慰。
丽丽无言地承受着恶梦的惊吓，仿佛还没有从梦中清醒过来。她顺从地伏在丈夫身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出神地望着墙。
“去医院看看吧，这样老做梦，是不是神经衰弱。”红伟关切地建议。
“没事，不用的。”丽丽无力地说，对丈夫的温柔和爱怜她总有些心虚。
“还是去看一下吧，这样休息不好怎么行啊？”丈夫说着下了床，摸索着到女儿的房间，看到女儿瑶瑶甜甜地睡的正香，又放心地回到床上。
红伟是公司里的技术部负责人，由于一场关系重大的会议，不到六点钟他就被老总从被窝里揪了出来，赶去外地参加会议去了。
早饭没见到爸爸，三岁的女儿瑶瑶有些不高兴。丽丽一面安慰耍孩子气的女儿，一面笑着逗她：“爸爸说回来了要给瑶瑶带礼物，好不好？”“好啊好啊。不过要带两份才行。”女儿一听有礼物果然非常开心。
“为什么要两份礼物啊？”丽丽有点不明白，小孩子的世界总是这样，有时连大人也摸不清楚。“我要给小姐姐一份。”瑶瑶认真地说。
“哪个小姐姐啊？她是谁啊？”丽丽也没当回事，一边剥鸡蛋一边柔声地问。“她说，她是爸爸的女儿，只是爸爸没见过她。”瑶瑶边喝着牛奶边认真地说：“她说她和我们住的地方不一样。”
瑶瑶的话让丽丽听得云里雾里。“瑶瑶乖，小姐姐不住我们这里，你和她怎么联系啊？”丽丽问道。“打电话，她会给我打电话的。她说我要是想她了，她会来梦里和我玩。”瑶瑶跑去自己的小卧室，拿过了自己的玩具电话，“就是这个电话呀。姐姐那里总爱刮风，每次打电话都听到呼呼的风声。”
送走了上幼儿园的瑶瑶，丽丽心里的疑惑更大了。一个玩具电话，女儿怎么会和别人通话呢？可当她看到女儿那坚毅的眼光，觉得也不象是假的。
停下收拾房间的工作，丽丽来到女儿的卧室。一部儿童玩具电话静静地放在女儿的小书桌上。那是一家商场搞活动时送给瑶瑶的小玩具。这玩具电话能打得通？丽丽不太相信。玩具就是玩具怎么能当真电话用呢。
丽丽拿在手里，把玩着，手提起听筒，看了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嘛，肯定是女儿在撒谎。忽然，正当她想放下时，听筒里传来了声音：“嘶嘶——，呼呼——，喂？有人吗？是妹妹吗？”
“啊？！”吓得丽丽差点没把电话给扔了，竟然真的有人在讲话。
“你是谁呀？”丽丽定了定神，觉得奇怪，就问道。“我是我呀，我和瑶瑶妹妹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电话里的声音应该和瑶瑶大的差不多，用极娇气的声音认真的回答。
“你是哪里来的？瑶瑶的爸爸和我就生了瑶瑶一个，瑶瑶哪里还有同父异母的姐妹!你是谁家孩子，不要再淘气了。”被气昏了头的丽丽，也忘记了这是儿童玩具电话，对着电话里的声音发了火。
“格格格……，阿姨你生气了，我妈妈说你们是好姐妹，她叫阿珍。”丽丽听到这句话，手一哆嗦，混身一阵冰凉。
阿珍，她是不会忘记的。
当初丽丽和阿珍在同一单位上班，是公认的一对好姐妹。丽丽甜美可人，性格刚烈，阿珍清秀靓丽，温柔大方；她们同样的出众，都是单位里多少男士的梦中情人。和这对好姐妹在一个单位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就是红伟。红伟毕业后在单位主管技术，是人们眼中公认的年轻有为型男孩。再加上红伟人长得英俊潇洒，那倾慕者可以想像少不了。而诸多候选人中，最有实力的就数丽丽和阿珍这两位科研部的姐妹花了。两人暗地里也较劲，都想获得白马王子的青睐。
一个偶然的机会，丽丽外出学习了一个月。等丽丽回来，接到了红伟的喜糖和请柬。惊呆的丽丽打开红红的请柬，上面赫然印着新娘的名字，竟是阿珍。
丽丽一直认为是阿珍夺走了本应属于自己的红伟，心里播下了一颗怨毒的种子。
一次次目睹阿珍和红伟的恩爱举动，一次次目睹阿珍和红伟的幸福生活，现在的丽丽，被那颗怨毒的种子折磨的失去了理智的底线。她认为阿珍不该趁她不在的时候夺走自己的红伟，她认为阿珍是在故意当着她的面和红伟秀恩爱，是在故意刺激她、差辱她，所以她觉得阿珍是应该受到惩罚的，得到红伟的人应该是她丽丽，而绝不是那个远不如自己优秀的阿珍。
于是，在一次郊游的时候，两个女人想方便一下，就一块走到了一个僻静处。“就在这里吧，”阿珍说：“应该没人来的。小心点，再往前走就是悬崖了，撒个尿万一再英勇牺牲了就太不划算了。”阿珍开玩笑的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阿珍的玩笑大大刺激了丽丽——悬崖？天助我也，丽丽罪恶的念头被霎时勾了起来。这里这么偏僻，怎么会有人知道呢！你的无耻今天就让你付出代价！看咱们谁笑到最后，你不是故意秀恩爱给我看吗？你不是对自己的幸福很满足吗？这一切，就让今天做个了结吧。
阿珍并不知道丽丽的想法，依然平静地看着周围的风景。方便完之后，阿珍走到悬崖边，伸开双臂闭上眼仰起头来，尽情感觉轻风抚面阳光普照的惬意。“丽丽，看这景色多美，环境真好，我都不想回去了，真想一辈子溶在这美丽的大山里。”阿珍有些忘情的说。背后的丽丽，此时已经变成一个狰狞的魔鬼，她怒目圆睁，咬牙切齿，轻轻走到毫无感觉的阿珍背后，阴阴地说：“那你就留在这里好了。红伟我替你照顾。”说罢猛地向前推了阿珍她一把。正陶醉在享受中的阿珍被推下了深幽幽的悬崖，衣服翻飞着象一片吹落的树叶，好久才从下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丽丽确认阿珍必死无疑，心里也一下子变得空洞起来。
她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轻轻啜泣。她觉得属于她的东西她仿佛拿了回来；又觉得阿珍的惨叫让她心灵深处感到愧疚。“对不起，阿珍，对不起，我不能没有他，你不该抢走他的。”
事后丽丽编了一个失足落崖的理由，对于阿珍的死，谁也不会想到凶手会是这样一个外表美丽温柔的姑娘。
红伟失去了妻子，痛苦的心正需要人抚慰，丽丽的介入似乎水到渠成。半年后，丽丽和红伟结了婚，然后生了瑶瑶，转眼四年过去了。
一切仿佛都已过去，丽丽本以为可以把这个秘密会继续隐瞒下去。然而这一个神秘的电话，把她的打算给打破了。
“丽丽，你在吗？”那个玩具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和孩子每天都在阴风冷雨中，我们好辛苦啊……”。阿珍，是阿珍的声音。丽丽盯着这个电话，惊讶的发抖。
“我和孩子好寂寞，你们来陪我们好不好？”好象贴在丽丽耳边的一个声音说道。
“不，不要，不要啊……”丽丽听明白了阿珍的意思，吓得哭叫起来。
“不要怕，人往下坠落的感觉很奇特的，习惯了就不怕了。我们每天都在不停地往下落，一直在往下落，你听这风声……”
“我不，我不想死。对不起阿珍，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你做法事，给你烧好多好多纸钱，好不好……”丽丽哭喊着伏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床腿。
屋里忽然起了一阵微风，却力道大的把丽丽刮得几乎离地，张不开嘴也睁不开眼。那阴恻恻的感觉，仿佛还夹杂着凄惨的叫声，丽丽拼命地抱住床腿，一会儿好象床也要被吹动了，慢慢向阳台移动。
丽丽家住十六楼，通往阳台的是落地窗，这明明是想把她吹到窗外去。丽丽吓得要死，求生的本能使她猛然抓住了墙上固定的不锈钢衣架。而那劲道十足的风把丽丽整个人吹得横飞起来，要不是手中紧抓着的那个衣架，或许现在的丽丽就成了风筝。
“呵呵呵呵，丽丽，你松手啊，松一下手就知道往下落是多舒服了……”阿珍那诡异的笑声，夹杂着几分嘲笑地意味。
“阿珍，求求你，收手吧好不好，看在我们旧时好朋友的份上，看在我和红伟的孩子的份上，求求你放过我吧。”
“啊哈哈哈，孩子？你当初怎么不顾及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声音愤怒地质问。
“阿珍，我求求你，我实在放心不下孩子啊。瑶瑶太小了，谁来照顾她……”丽丽拼命地抓着那个衣架，痛哭流涕。她真的后悔了当初的冲动残忍的举动。虽然自己得到了红伟，可这些年来自己无不在一种难以倾吐的自责和压抑中生活。当初自己是那么渴望和红伟在一起，自己也曾发誓为了自己的爱情，将不择手段达到目的。如今红伟得到了，孩子也有了，可却发现自己迷失了。她在平淡的生活中，发现自己所追求的爱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自己所倾心的情也只能裹上层层的伪装。她不敢把心声倾吐给任何人，不敢在生活中提及一点过去的影子。她觉得所有过去的事物里，都有阿珍那双幽怨憎恨的眼睛。
“你撇不下孩子啊……”，丽丽听见一个飘渺的声音淡淡的传到耳边，“你撇不下孩子啊，呵呵呵，我知道了……”飘渺的声音越来越远了，风倏地停了，丽丽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她混身已经湿透了，趴在地板上，好久没有起来。
幼儿园里，王老师正在讲故事。忽然王老师关着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她觉得奇怪，上课时间都是关着手机的，怎么会响起来，难道是忘了关机。王老师只好停下来，拿起手机来，一看是一个奇怪的电话号码，一堆零。现在网络通讯软件那么强大，可能是个网络电话，就随手挂了电话，关了手机。
“小朋友，我们接着讲刚才的故事。”王老师甜甜地对小朋友们说。
刚讲了不到一分钟，关掉的手机忽然又响起铃声来。王老师觉得很奇怪，电话铃声执着地响着，她只好拿起电话，一看还是刚才的那个号码。还没等到她接电话，突然手机里传出了一个娇小的幽幽的声音：“老师，让你们班瑶瑶小朋友接个电话好吗？”
“你是谁啊？”王老师惊异的问了一句。“我是瑶瑶的姐姐，我和她说句话。”手机里传来一阵风吹的呼呼声，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飘渺起来。
王老师愕然地看了看瑶瑶，只好叫了声：“瑶瑶，过来，你的电话。”瑶瑶瞪大眼睛带着惊喜问：“是妈妈吗？”“不是，说是你姐姐。”瑶瑶高兴地跑过来，接过电话，“喂，是姐姐吗？”话筒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瑶瑶把头扭到窗外走廊里，一边冲走廊招手一边叫：“看见了，看见了，我这就过去。”说完把电话还给老师说了声：“老师，我姐姐在叫我，我过去一下。”
老师跟着跑出去的瑶瑶走到门口，只见瑶瑶一个人蹦蹦跳跳地向走廊中间那个开着的窗户跑去，走廊里没有一个人。
“姐姐，姐姐，我可想见到你了，你真好看。”瑶瑶对着窗户口处开心地叫着笑着。王老师瞬间僵化了，她在跟谁讲话，明明眼前一个人也没有啊。
“瑶瑶，那里没有人，快回来。”王老师轻声呼唤她。
这时的瑶瑶好象没有听见一样，高兴地对着前面的空气说笑着，身体象被什么托动一样，慢慢地在升高，一会儿站在了窗户的外沿上。
“啊——，瑶瑶快回来，危险！”王老师吓得尖叫起来，忽然她看到了一个和瑶瑶高得差不多的一个小女孩，和瑶瑶并肩站在了一起。听到王老师的叫声，那个女孩回头瞪了她一眼，然后和瑶瑶张开双臂，猛地向前一扑，两个小女孩象两只断翅的蝴蝶，翩翩地坠落在地上。
地上并没有两个尸体，只有一个被摔得面目全非的瑶瑶。处理现场的公安人员，并没有认可王老师所说的两个小朋友坠楼的叙述，而认为是惊吓过度，产生幻觉。
“我知道了。”接到瑶瑶出事的电话，丽丽反应很平静，她仿佛知道这是迟早要发生的结果。
“嘟嘟……”，瑶瑶的玩具电话响起了铃声，丽丽反而觉得很亲切，她拿起了电话，温柔地问了句，“谁呀？”
“妈妈，妈妈，你猜猜我是谁？”电话里传来了一个欢快天真充满童稚的声音。丽丽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你是瑶瑶，是瑶瑶对吗？”她强忍着没有哭出声，用平常和女儿开玩笑的语气讲着话。
“妈妈真聪明。”电话里的瑶瑶夸奖着妈妈。
“瑶瑶，告诉妈妈，你在哪里玩啊？都和谁在一起啊？”丽丽滴着泪水，轻轻地问。“姐姐还有阿姨。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有点凉凉的。妈妈来和我们一起玩好不好？”瑶瑶充满童真的声音让丽丽肝胆俱裂，她实在不愿连累瑶瑶，但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你和阿姨还有姐姐等等妈妈，我一会儿去找你们玩，好不好？”“好啊，好啊，妈妈你快点来啊，我们一起做游戏。”瑶瑶的电话挂断了。
丽丽心里有一种解脱的轻松，她给丈夫红伟留了一封信，然后慢慢站到了阳台外沿上。
风很轻，阳光很灿烂，她一跃而下，象一朵凋零后正在落地的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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