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全家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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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伯的妻子任老太在年幼的时候眼睛因为感染了恶疾不治最终导致了失明，她秉性温和，勤俭持家，自打嫁给了吴老伯以后，两人的感情一直不错。早些年她生下了大儿子吴平，后来又在不惑之年怀了小女儿，可惜小女儿命途多舛，早早就离开了人世。任老太在女儿十多岁的时候出门不小心被车撞到，大脑组织因此受到严重的撞击，任老太的思维开始逐渐变得混乱，后来在一次全家外出旅游的途中走散，失踪了将近两年后才被民警送回了家。
看着眼前这位又脏又乱的女人，吴老伯的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欢喜。自打任老太回到了家中，吴老伯又重新置办起了自己的鞭炮生意。话说吴老伯家制造鞭炮已经有些年头了，虽然一直没有得到经营许可，但是由于这个村子比较偏僻，于是一直没有工商局来整改。每到逢年过节，吴老伯家的生意就非常火爆。吴平一直很忌惮父亲经营的生意，所以他常年在城里的工地上打工。家里面，只有吴老伯和任老太太在打点，分工上，吴老伯负责炒制土炸药、填药和插引线，而任老太太只负责炮身制作（卷纸筒和糊包装纸）。
炸药主要由硫磺、硝石和木炭组成，而土制的炸药却是炒出来的。吴老伯的家里有口大铁锅，鞭炮里的炸药就是从这里炒出来的。炸药的炒制流程大致有两个步骤：1.炒锯末2.待加热后混合硝酸铵一同炒。这道工序是鞭炮制作中最危险的，因为任老太有时候神智不清，吴老伯从来不让任老太接触这口锅，只让她做一些简单的外包装工作。
一天夜里，天降暴雨，因为土屋比较陈旧，存放鞭药的房间不慎漏了雨，雨水滴进了盛有鞭药的黑色塑料桶中。第二天清晨，吴老伯垂头丧气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眼看就要过春节了，这些本来用来制作鞭炮的炸药全都湿了，他眉头紧锁，愁云满布。快到中午的时候，乌云渐渐散开，温暖的阳光再次洒满了整个村落。他将盛满黑色鞭药的塑料桶搬出了土屋，将鞭药倒在了一张铺在菜园里的防水雨布上。当他准备翻滚鞭药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居士家中有干粮充饥吗？贫道一路奔波，好久没有进食了。”一位云游的道姑站在菜园的栅栏旁，轻声的询问道。吴老伯转过身，打量了一下这位陌生的客人，后来他放下了手中的活，换了任老太来帮忙晾晒，自己则毕恭毕敬的将道姑请进了屋。道姑进门，在老君的供桌前上了三炷香，这太上老君原是道家的天神，道姑见吴老伯也是信道之人，对他更是礼数有加。
下午一点多钟，光照变得异常的强烈，鞭药的水分开始蒸发，任老太还是在菜园里有条不紊的翻滚着。屋子里，道姑突然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得继续赶路了，不知居士可否送贫道一程，贫道有些问题想讨教一下吴居士！”“不敢当，这真是求之不得。”说着吴老伯便扶着道姑离开了屋内，院子里任老太还在不厌其烦的翻滚着鞭药。
两人走了差不多有半里路，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吴老伯猛的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家跑。到了菜园前，吴老伯瞬间就被眼前的惨象惊呆了。菜园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土坑，上空还盘旋着一团因爆炸而产生的乌云。他大声的呼喊着任老太的名字，直到他看到从电线杆上掉下来一团团血腥的肉块后才失声的跪倒在地上。任老太因为翻晒炸药被炸的血肉横飞，院子的栅栏上还零星的悬挂着老太太的尸肉。邻居们闻声都赶了过来，其中有位村民上前拍着吴老伯的后背安慰道：“吴叔，节哀，希望任老太能在天堂安息吧。还好你刚刚没在这里，说来也奇怪，我刚刚在楼上远远的看着你一个人在路上自言自语，还对着旁边比手画脚的，可边上什么都没有！”
村民们都挨个上前安慰着吴老伯，而吴老伯只是呆呆的伫立在风中，脑子里一片空白。待村民们都散去，吴老伯拿着一口蛇皮袋，将悬挂在电线杆上、散落在菜园里、附着在栅栏上的尸肉一块一块的装进袋子里，老伯的眼睛里没有泪水，他好像因为经历过了太多的不幸，已经开始变得麻木不仁了。他痴痴的望着菜园前的两口池塘，这时才又回想起道姑临走前的一席话。她告诫吴老伯门前的两口池塘不吉，应该填平一个。从风水学上讲两“口”，一间屋子，一群人，正是汉字里的“哭”字，这表示主人容易招惹血光之灾。但是吴老伯已是六旬老人，头发仍然像年轻人一样乌黑浓密，这类人一般拥有比普通人更强盛的阳气。当一切魑魅魍魉无法近身作祟之时，身边的家人便会开始遭遇各种不幸。所谓“世间万物，皆相生相克”，不是没有一定道理的。
此后，吴老伯每天都去荒地里挖泥，用工地上的手推车一车一车的将泥土倒进池塘里。如果愚公可以移山，那么凭着吴老伯的毅力也可以将池塘填平。吴老伯眼看着池塘快要被填满了，老人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这一天下午，吴老伯安静的靠在椅子上打着盹，突然从门外闯进来一个工人模样的小伙子，没等气息平稳，他就急切的说道：“吴大叔，大事不好了，吴平出事了！”吴老伯“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他的心好像落地的玻璃球“砰”一下的就碎开了。
话说当时这吴平正在往搅拌机里填砂石，后来搅拌机突然停了下来。吴平没有多想便将半个身子塞进了搅拌机里清理堵塞的砂石，因为事先没有按下急停开关，原先可能是由于电线老化接触不良而停止工作的搅拌机忽然又转了起来，吴平一下子就被卷了进去，后来工人们快速的拔掉了电源插头，可还是没能救下吴平。搅拌机停下以后，工人们一起上前拽出了吴平，因为肠子被卷在了搅拌机的叶片上，在拖拽的过程中吴平的五脏六腑一下子被拉了出来，地上流了一地的胆汁和血液的混合物。吴平死的时候表情挣扎，嘴巴张的很大，里面填满了砂石和水泥。
吴老伯愤怒的打开了门，直奔着菜地的方向去了。来到池塘前，老伯仰天长叹道：“老天爷，所有的报应都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也许是对自己的这段残酷命运过于悲愤，老头子一下子就疯了。原来前些天突降暴雨，吴老伯填平的那个池塘一下子集满了水，又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水池。此后，吴老伯每天依旧去挖泥，将泥倒进已经填平的池塘里，直到池塘变成了一个小土丘。
农历腊月三十的晚上，家家户户炮竹声不断。而这座孤独的老宅，却在喜庆的夜晚显得如此悲凉。透过美丽的烟火，老宅内的墙壁上折射出了一道影子。一位黑发的老者，静静的悬挂在房梁上，无声无息，也许这个世界的美好从此都不再与他相关。
不知过了多久，这间老宅在一次暴雨中轰然倒塌了。老宅的旁边又换了一户新的邻居，这家人在砌盖新房的时候占用了老宅的半块地基。新户人家是养殖淡水鱼的，主人在家门前不远处挖凿了一个池塘，而在池塘的边上，紧挨着的就是吴老伯家那口未被填平的水池。
（完结）

苍苍横翠微

青春像只唱着歌的鸟儿，已从残冬窗里闯出来，驶放宝蓝的穹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