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子

strawberry

这是腊月里的一个黄昏，我妈让我去东村养鸡场买鸡蛋。空气已经发寒，我快速踩着自行车沿着水泥马路到了那家养鸡场。回去的路上，我看到西边天空像火烧的一样红，那些树木房屋，马路两旁的麦田，在火红的夕阳余晖下格外凄美。就是有点冷。
我不愿在挨冻的时候欣赏什么晚景，于是加快速度。也就是在这时，我注意到马路左侧那片绿油油的麦田中，站着一位上身红色衣服下身黑色裤子的她，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看不清楚脸庞，不过应该很白皙。她那身上的红色仿佛天边的晚霞，十分醒目，婀娜的体态，在灰色与绿色的麦田背景下格外迷人。我不由的放慢了速度，甚至想驻足欣赏一番。
那红衣女子好像站在田埂上，一动不动，向我这个方向望着。我不由的奇怪，这个时候，一个女孩子一个人站在田里干什么。此时农活肯定没有，再说看她那窈窕的身形也不像是干农活的。那只能是在等对象了，在这样的农村，在这样的一个黄昏，在麦田里散步，或许是另一种浪漫吧。尽管这种浪漫让人感觉有点滑稽。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只听身后一阵刺耳的长笛，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处马路中央，应该还是汽车前面。机智的我马上驾车向一旁闪开，索幸一切安好。但再去看那女子，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都是那该死的汽车，让这么一位神秘女子从我眼前溜走了。
感到惋惜的同时，我驱车回家了。但我脑海里一直有那红衣女子的样子，于是这天我做了一个梦，梦中那个红衣女子朝我款款走来，就在那田埂上，而我也站在地头的田埂上。我渐渐看清楚了，她上衣为样式小巧的红色羽绒服，下衣为黑色紧身牛仔，修长的双腿线条优美。而她的脸庞，虽不是我心目中的沉鱼落雁，其实沉鱼落雁到底是什么样我也不清楚，但也足够迷人，一种很平凡的迷人。她莞尔一笑，我就醒了过来。醒来后我懊悔不已，然后就决定明天再去看看那块麦田，希望还会碰到她。
天刚蒙蒙亮我就醒来了，就开始合计自己什么时候去看比较合适，因为我似乎预感到今天不一定会见到她，至少不会再次在麦田里看着她，谁没事大冬天的老是站麦田里，没这么玩浪漫的。最终我决定上午去一次，傍晚时分就是昨天买鸡蛋的时候再去一次。
吃过早饭，没有骑自行车，走了一会儿，到了昨天那个路段，当我向那片麦田望去时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土堆，土堆上依稀长着枯草，那是一座坟。一瞬间我就慌了，难道……此时我宁愿相信昨天是花眼了，没错一定是花了眼了。我马上折身而返，心情低落到极点，感觉似乎被耍了，被那座坟耍了。
这天我没有再去那个路段，也不再想这件事。令人不解的是这一晚梦里又见到了她，那个红衣女子，仍然在那片麦田，仍然朝我笑。醒来后我很久没睡着，心想昨天的那个坟一定是我看错了，或许根本找错了地方，只是那女子也不知道哪一天在哪里会出现了。
第二天，我妈让我去姥姥家看看，去姥姥家不经过那个路段。回来时已是傍晚，西边天空仍然火红的。我决定先不回家，直接去那片麦田看看，希望还能见到那女子，虽然觉得几乎没什么可能。
我慢骑自行车向着那个方向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她，一个红衣女子，站在田梗上，朝我这边望着，一只手轻拂头发。我停下车子，使劲揉眼睛，那女子没有消失，她周围也没什么土坟。这时那女子朝我招了招手，我停好车子就走了过去，怀着激动的心情。
渐渐看清楚了她的脸庞，竟和梦中的一样！还有那红色羽绒服，修长的双腿。
她正含笑看着我，我竟有点不好意思了。此时我与她相距不到一米，但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只是一个劲的挠着后脑勺，看着自己的鞋尖。突然我鼓起勇气，决定问问她的名字，还有她在这里干什么。当我抬头看她的时候，我惊呆了，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而不是恐惧。因为我只看到一座土坟，长着枯草。
我怀着无比压抑的心情，推车子往回走，不停回头朝那边看，依然是一座坟。回到家，我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为什么不能说一句话，她就这么消失了。突然我又奇怪刚才自己竟然不觉得诧异和恐惧，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女子实实在在的出现了，那座坟也实实在在的出现了。这一切太奇怪，我只感到遗憾和懊恼。
晚上睡觉，我又梦到了她，同样的地方，同样的红衣与长发。她对我笑过之后说:“明天傍晚你要过来看我，以后每天都来看我，好吗？”
我不停地点头，然后就急切地想问是不是每天都能在那块麦田看着她，还有她生前住在哪里。但这时我已经醒了。
等我再次睡着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还没上学的时候。是一个黄昏，冬日的黄昏，爸妈有事都出去了，家中就我一个人。停电了，屋里有点黑，外面的一切也是朦朦胧胧的。无聊的我坐在屋里呆望着外面，心中有点害怕，怕黑，怕一个人在家。这时我看到院子里有个小小的人影，但是看不清楚。
我心中既害怕又有点小小的喜悦，虽然看不清是谁，但现在好像不那么孤寂了。
我问:“你是谁？干什么来了？”
“我来找你玩。”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我没听出来是谁，但有人这时候找我玩儿我是求之不得的。
“好啊，你快进来吧，外面多冷啊。”
那人影嗯了一声，只是默默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走了。朦胧的夜色中，我能看到那小女孩的身影很是单薄。她走了，我有些不舍，但我不认识她。
这个梦似乎很长，一直到我醒来，发现天亮了。我突然觉得那不是梦，是小时候确实经历过的，只是那个梦唤回了我的记忆。但我还是不知道那天的女孩是谁。
“明天傍晚你要来看我，以后每天都来看我，好吗？”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
我决定傍晚再去一次，如果真看到了什么，那这些离奇的梦和那些离奇的经历可能就会有个解释了。否则就只是幻觉，和巧合。
这天我一直在等待傍晚，到了傍晚我马上向那片麦田走去，我多么希望能见到她，能和她说话，不管她是什么。
远远的我就望见了一抹红色，在隐约的夜色中有点神秘。那就是她!我竟然跑了起来，从最近的麦田斜抄过去。我已经能看到她的黑发了。她就站在我面前，微笑着，笑的很美，肤色也很白皙。
我没有挠头，也没有低脑袋，我怕她再一次消失，就只是盯着她。
她说话了:“还记得我吗？”
我又开始挠头了，不过还在看着她:“你是那天找我玩儿的小女孩？”
“但是你却赶我走。”她嘟起了嘴，更显妩媚。
我不好意思的地看着自己的鞋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抬起头，她还在，而且噗得笑了出来。
“你怕我消失。”她说，甜甜的笑容已经看不太清楚，夜色正渐渐变浓。
我只是点头，也对着她笑。
“可惜……”她突然显得很惆怅，慢慢低下脑袋看着自己交缠的手指。
我抢着说:“我知道你不是人，我愿意天天来这里看你!”
她好像又笑了，我听到她微微叹口气。我突然害怕起来，急急地问她:“你是不是永远都在这里？每天这时候出现？”
“我多么希望能每天在这里出现，每天见到你，可是这是最后一次了……”她似乎说不下去了。
我紧紧抓住她的两只手，冰凉的双手，嘶哑着嗓子说:“可你明明说过要我天天来看你的，我愿意天天来看你。”
她的双手也紧紧握住我的:“我阳寿已尽……”
“那怎样能延长你的阳寿，我能做什么，你说你说。”
她不住的摇头，我不住的摇着她的双手。
她稍微平静了一下，看着我，尽管我已经看不清楚她的眼睛了，但我能感受到无比的温情:“我们能跨越阴阳两界在这里见过，已是莫大的缘分，我已经知足了……在我的魂魄散去之前，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你答应我，一定好好活着……”我一下把她拥在怀里，因为我已经摸不到她的双手了。
“我六岁时害一场大病离开人世，但我的魂魄却阳气未尽，因为我爸妈非常爱我……”她温和的话语让我也安静了下来，只是紧紧抱着她。“我不舍爸妈但也不能呆在家中，只能四处游荡。我本能的意识到利用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孩儿的阳寿可以换我回生的几率，于是我找到了你……但那天见过你之后我就喜欢上了你，不忍加害于你。为了能与你见面，我四处寻找新入土的棺材吸取阳气，来筹集跨越两界所需的阳气，没想到一下子花了十四年，才等到这一天，但我的阳气也会耗尽……”她紧紧抱着我的双臂似乎渐渐消失了，我只能感觉到她的躯体。
我抱着她，任凭眼泪横流，又问她:“那就不能重新募集阳气吗，用我的阳气来换你我相逢。”
“别傻了。我已经知足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生活，不然我会伤心……”
她已经消失了，留下我泪流满面，还有漫漫黑夜。

成风

一个尝试错误的人生不但无所事事的人生更荣耀，并且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