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的婚礼

Microsoft

民国初年。初秋山村的风很大，树叶在夜间的风中呼呼作响。
咚咚咚！一声急切的敲门声响起。
李老汉叼着烟斗疑惑地披上大衣下床开了门。
“李老弟。”门外是村上的韩老头，他们二人算是亲家。此刻，他恹恹无力地低垂着眼眸，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绝望。
“啊，韩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李老汉很是好奇。请他进了屋，韩老头坐在桌子边上，突然双手抱头哭了起来。
李老汉一下子慌了，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呀。这哭声将已经睡下的李大婶和他们的女儿李秀引了出来。过了一阵，哭声停止了，韩老头说了一句话。
“俊儿没了。”
山里的风声很大，老头的话声很小，但是他们听在耳里就像是冬雷般震吓。秀儿怔怔地，整个人一下子瘫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秀儿和韩俊早在几年前就订了亲，只等着今年回家就拜堂成亲。韩俊在外地做工挣钱，听说在一个月之前，他在河上作业过程中失足掉到水里，待到工友们捞起来的时候，早就断了气。村庄很是闭塞，所以今晚韩老头才收到信。
这下子，两家的生活全被打乱了。韩老头没了唯一的儿子，李老汉少了一个女婿，而秀儿丢失了一个丈夫。
秀儿一直在满心欢喜地等待着韩俊回来娶她，白天的时候，她还在绣着他们拜堂那日要穿的大红礼服，可怎知，晚上便听到了这个噩耗。
李老汉他们将秀儿又喊又拍了一会，她才幽幽醒转，却没有哭，只是对韩老头说：“伯父，我嫁，不管韩俊在不在，我都嫁，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女儿。”
这话可把李老汉夫妇吓了一跳，这大好的闺女是要守寡吗！可她那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笑。不光他们着急，韩老头也着实震惊。
他缓缓情绪说道：“秀儿，俊儿没了，你就不要勉强自己嫁过来了。你还是清清白白的闺女儿，你还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对象啊……”顿了顿，韩老头抹了把眼泪又道：“是我们家俊儿对不住你啊，只怪老天太狠心，俊儿还这么年轻就去了。前些时候刚出门的时候，俊儿还和他娘说，回来之后就要马上娶你，要我们一定要好好对你。可是……俊儿要过些时日才能到，听说那边会化成骨灰送过来……”
说着他又哭了起来。秀儿静静地听着，最后什么也没说。
韩俊出门的前一晚，两人在河边相互依偎着。韩俊说：“秀儿，一定要等我回来，不过半年的时间，我一回来就马上娶你。”秀儿红着脸道：“韩俊，你可不许骗人。万一不回来，我可是要去找你的。你知道，我向来说话算数。”说着便佯装生气地看着韩俊，看得二人脸红心跳，最后就静静地听着初春的萌动一直到深夜。
第二日，李大婶进了秀儿的门。秀儿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桌前绣着没有完成的嫁衣。李大婶关心道：“秀儿，你不要紧吧？可不要吓娘啊。韩俊没了，你更要好好地活下去，否则他看到你这个样子会难过的。”
又过了几日，李大婶在李老汉的推搡下极不情愿地进了秀儿的房间。她试探地问道：“秀儿，昨儿个，有人跟你爹提亲了，是邻村的人家，那小伙子的家底和样貌都很不错。你爹上午去看了，听说比韩俊长得还好呢。呸，不该说韩俊。”
李大婶作势扇了自己一耳光，又接着说：“总之，那孩子各方面都很好。你总是要嫁人的，要不，我们试试？”秀儿听了不说话，还是一针一线认认真真地刺绣，连头都没有抬。
李大婶看到女儿没有反对，就继续说道：“秀儿，你一直都不说话，现在也得表个态吧。要不然，爹娘就当你许了呀！”她仍旧不做声。李大婶回头和李老汉对视一眼，就出了门。
李老汉叹了口气说道：“那孩子各方面确实都很好，跟韩俊比都是不相上下的。为了秀儿的幸福着想，我们必须帮她答应下来。再过些日子，就叫那边来提亲吧。”
自听到噩耗的那天起，大家都担心她会做什么傻事，可是秀儿一直表现得很正常，除了不说话。她还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只是其余时间都在做她未完成的嫁衣。
日子很快就到了提亲那一天。
李大婶进了秀儿的房间想要告知她媒婆来了，却没有看到人，只在桌上看到一张字条。李大婶看不懂字，但是心里知道肯定是出事儿了！进了里屋喊了李老汉便往门口冲去。
门口堆着一担担的喜庆礼品，媒婆正喜笑颜开地等着李老汉夫妻，却只看到夫妻二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媒婆疑惑道：“李老哥，怎么了？”
李老汉着急地说：“我家闺女不见了！就留下这张字条，对了，你帮我看看是什么字？”
媒婆自然是识得字的，接过来一看，念道：“爹娘，秀儿不孝，只是我生是韩俊的人，死是韩俊的鬼。我说过，他不能按照时间来娶我，我就要亲自去找他。我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要提亲的人家，可是现在我要去找韩俊了。我知道，……”媒婆还没念完，夫妻俩就飞快地在村子里找起了人。
秀儿！秀儿！一眨眼的功夫，全村上下都在寻找秀儿。
黄昏的时候，有人在小河边找到了秀儿。她正安详地仰浮在水上，面容惨白，双目紧闭，又长又黑的头发像水藻在水中舞动，就像是在微风中睡着了一般。只是她身上的大红嫁衣尤其瘆人，飘飘洒洒，在太阳的余晖下，像是永不停息的流动的鲜血。
李老汉二人趴在岸边放声大哭起来，悲恸声让人闻之伤心。
韩老头呆呆地立在河边，不敢相信这个小丫头性子这么倔强。本来是以为她伤心一段时间就会好的啊，可是怎么也就没了呢？
他走到李老汉身边，安慰道：“李老弟，节哀。”
李老汉半晌没说话，大概是想了很久，终于开口商量道：“韩大哥，如今秀儿也没了，生前他们没能在一起，死后就让他们如愿吧。”
韩俊的骨灰是秀儿自杀的前一天晚上到的。送骨灰的人曾郁闷地对韩老头说：“本来前几天就该到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走了好几次的山路啊，一不小心走错了岔路口，白绕了好些冤枉路，在路上又受了点伤，这才耽误了好几天。”
于是当天晚上，两家在李家举行了冥婚，一个为两个往生者举办的婚礼。他们将穿着嫁衣的秀儿放进了棺材里，也将韩俊的骨灰瓦罐用新郎礼服包住，放在了秀儿的身边。这种婚礼还是很晦气的，所以他们没有请别人，只是自己主持，于是喊了拜天地之后，就当仪式完成，最后将棺材盖重重地盖上，只待明日按照正常规格下葬。
二人生未能同衾，死后却能同棺。这天晚上，秋风依旧刮得很烈。李老头听着那窗外的风声先像是低低的哭声，然后又像破涕为笑，最后变成了轻灵的笑声。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用力揉了下眼睛，转个身便睡了过去。
秀儿和韩俊葬在了李老汉家后边的山坡上。此时距离下葬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已是严冬，山上的树木大多数已经开始光秃，天气冷到飞鸟都不再看得到。
李大婶总是不时上山来找对着坟头说说话，拔拔草。只是最近天寒，坟头都不再长草。她这日又上来了，她觉得和秀儿来聊聊天才会觉得女儿还在。一下子又红了眼眶。她看向坟头，温度太低，坟头没有草，却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两朵小白花。
两朵花儿紧紧依偎在一起，微风吹过，花朵儿轻轻摇曳，像是在向李大婶招手致意。李大婶看着两朵花，愣了半晌，笑了，心想：“这样子也很好了，只怪韩俊命数不好，罢了。”想着便欣慰地下了坡。
其实秀儿早在听到噩耗的时候就下了必死的决心，她只是在等韩俊许给她的日子，也在等韩俊骨灰回来的日子。半年期限已经到了，她还要等回他的骨灰。骨灰罐里的韩俊没有想到，他尽力拖住了送信人好几天，却还是不能挽救他心爱的姑娘。也好，最后，他们在一起了。
那日媒婆继续念完纸条上的留言后，胭脂脸上突然掉下了几颗浑浊的眼泪。
“我知道，其他人都很好，或许比韩俊都要好。只是，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高岩东

当两人之间有真爱情的时候，是不会考虑到年龄的问题，经济的条件，相貌的美丑，个子的高矮，等等外在的无关紧要的因素的。假如你们之间存在着这种问题，那你要先问问自己，是否真正在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