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的鱼

apricot

一
我搬了新家，是栋老楼房。
前主人是个很懂生活的人，留下了一个鱼缸和一尾红色金鱼。
那金鱼很是闲适，我隔很久才给他吃的，他也不在意，只摆着红尾巴游来游去。他的尾巴很漂亮，有时候还能看到它把尾巴一卷一卷的。
我对新家很满意，尤其是我在这里遇见了一个男人。
他是楼下一家氤氲着独特香气饰品店的店主，是个高冷的男人，面无表情的。我去逛过店里几次，里面的东西稀奇古怪的，很多我都没有见过。
我从店里面买了几件物品之后，他送了我一条鱼骨的挂件，在鱼头上面用很小的字写了“舍尔”两个字，我很喜欢。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挂件很美，似乎也沾染上了店主那种清冷的气质。
二
他叫洛喻。
他似乎天生有一种清高的气息，在他身边似乎就能被渲染着孤傲起来，我觉得我爱上了这个男人。
但他却始终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每日都去他的店里坐一坐，看他用修长的手指摆弄物品，看他给熏香灯换香。
他的店很宁静，音响放着的歌也是轻声的呢喃，有时候却没有声音，他说是花瓣掉进水里的声音。我就这么疯狂的迷恋着他的一切，在安静的时光中陪着他安静，在吵闹的时间中陪着他安静。
终于，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他随我回了家。
三
当他冰冷的手指触摸到我的皮肤的时候，我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笑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说着我拉着他的手搓了搓，他却四处环顾着，最终视线在鱼缸停了下来。
他生硬的抽出手去，指着那鱼缸说：“那是什么？”我看了看，笑着回答：“一尾鱼。”也没有在意。
谁知，他突然生气起来，冲过去抱着鱼缸就扔了出去，直到听到鱼缸砸在地上的声音他才松了口气，过来拉着我。
“我讨厌红色的鱼。”他拥着我，说道。
我的心扑通扑通一阵猛跳，也不在意他说的是什么，只胡乱点了点头。他开始在我身上摸索起来，他的手很冰冷，就像是拿了一把刀子一般。
当他解到最后一颗扣子，窗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动手吧，你就解脱了。
四
我紧张的望向窗外，漆黑一片，那个声音却真实是从窗外传来的。我有些害怕，他的手却停了下来。
然后他穿好衣服，话也不说一句，飞快的打开了门出了去，好像在躲避什么似的。房间里只有房门关闭的回荡声，就剩我一个人呆坐在床上。
我呆愣了一会，不知道洛喻怎么突然就这般反常的反应，难道是因为刚刚的那个声音。我往窗外瞟了一眼，仍旧是漆黑的，不曾有什么人。想起了被洛喻扔下去的鱼缸，连忙趴到窗台上看，外面很黑，我仔细辨认了很久，终于看到了那个鱼缸，奇怪的是，那个鱼缸就那么端端正正的搁在地上！
我吓了一跳，连忙从楼上跑下去，鱼缸丝毫没有坏，红色的鱼儿正摇着尾巴吐着泡泡，一阵风吹过来，我突然觉得浑身冰凉。
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这只是一个玻璃的鱼缸，而我家住九楼！从窗台上扔下来早就应该是摔得粉身碎骨，怎么还能这么完完整整的！
五
我觉得我肯定遇见了不该遇见的事情，夜晚的风吹得我头皮发麻，我看了一眼地上的鱼缸，那鼓出来的金鱼眼睛像是看了我一眼，而后又摇着尾巴游到另一端去了。
我很是心慌，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的跑上楼，打开了房间所有的灯，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期望所有不好赶紧走开。
我似乎听到有人在窃笑，又似乎听到有人在叹息，还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哭泣……我将被子捂得更紧了，被子里面狭小的空间让我有些喘不过来气，但是我不敢掀开被子大口呼吸，就这样我慢慢失去了意识。
我梦见我在一大片湖水里面，我拼命呼救，一张嘴却吐出了一长串泡泡，我的胸腔被水压压得生疼，我伸出手想要游动，却发现双手已经变成了鱼鳍，双脚也变成了尾巴，我奋力的摆动着，希望能游上去，却一直往水底下掉。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他说：“该来的总会来的。”
五
我一下惊醒过来，被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我蹬到了一边，仍旧是我的床，不是那一湖碧水，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坐在床上回想着这个梦，很奇怪的梦，我变成了一条鱼，差点被水淹死的鱼。
我本能的抬头，却见对面的桌子上放着那个被洛喻扔下去的鱼缸！那尾红色金鱼正对着我吐泡泡，就像我在梦中吐泡泡那样！
我缩到床的一角，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鱼缸，战战兢兢给洛喻打电话。“洛喻，那个鱼缸……”电话才接通，我就哭着对洛喻说着。
洛喻愣了一下，才急急忙忙的说：“洛尔，你别哭！快出门！那条鱼有问题！”语气很是焦急，我哭着穿衣服，然后出门。
走之前我回头看了一下那个鱼缸，只见那条鱼正对着我，吐了两个大泡泡。
我被一吓，立马就关了门。
洛喻在楼下等我，看到我下来，才松了口气，拉着我就上了车。我坐在副驾驶上面愣愣的看着他，直觉告诉我，洛喻有很多故事。
六
洛喻在一段山路面前停了下来，熄了火锁了车门，将车里面呢喃的音乐关掉，一本严肃的对我说：“洛尔，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希望你不要害怕。”
我点点头，伸手去握他的手，安慰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就算我是妖魔鬼怪？”洛喻反问。“就算你是妖魔鬼怪。”我点头，无比认真的说，然后解开安全带去抱他，他的身子有些冰冷，我靠在他的肩上，“洛喻，我爱你。”
洛喻的身子抖了抖，小心的分开我：“洛尔，我不是人，我是鱼妖。”
我愣了愣，直直的看着他，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他看我这个样子，眼光转了转，继续说道：“洛尔，我是鱼妖。你看到店里面的饰品都跟鱼有关，因为我就是鱼。我听你听不懂的歌，那是天地之间的声音，我是鱼啊。”
“可是，你为什么知道我家里……”我喃喃道，洛喻有些悲伤的看着我：“洛尔，我是妖，自然也知道那条红鱼也是妖，它对你不利。”
我恍然大悟，难怪洛喻第一次见到那条鱼就不开心，难怪从九楼扔下去鱼缸都没有破，难怪我会莫名其妙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原来都可以解释了。
七
我的男朋友洛喻，是一条鱼。
这样的认知让我觉得很奇怪，但是那又怎样，我爱这条鱼，爱他的洒脱不羁，爱他的孤高清冷，爱他的灵魂。
我和他躺在山涧小溪里面，他给我讲几百年前，他也曾摇动尾巴游弋在水中，后来无意中幻化成人，便开始学着人类生活，可是他仍然觉得自己是一条鱼。
他在手中握着我的手，声音就跟溪水一般清泠：“洛尔，你知道怎么杀死一条鱼吗？”我摇摇头，洛喻就挥着手比划：“要先将鱼拍晕，这样她就不会动了，然后……”
“直接杀不好么？”我问。
洛喻笑了，声音很好听。过了很久，他才缓缓的说：“因为我不想她那么快就消失了。”“恩？”我还准备问些什么，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只听得洛喻的声音幽怨悠远传来：“洛尔，对不起。”
八
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见自己是条小红鱼在水里自在的游弋，又梦见洛喻也是条小红鱼在我身边游动着。
我们从水草丛中穿来穿去，他的尾巴很好看，末端还可以卷过来围住我。我就窝在他的身边，鱼鳍叠在一起。每当这时，我就会开心的笑起来。
再后来，洛喻不见了，就剩我一个人在水草丛中，我开始四处游走，到处找他，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小红鱼了，他的眉宇间没有笑意，清冷无比。可是那么熟悉他的我怎么会不认得这就是洛喻。
我游向他，他却一头向我撞过来，我眼前一晕，呛了水，想挣扎却没有任何的力气，周围的水向我涌来，我的身体往下面飘去。
恍惚中我看到一条小红鱼游到他身边，说：“解脱了吗？”洛喻点点头，没有说话。小红鱼接着说：“我要守着她，陪着她轮回。”
洛喻的脸色变了变：“轮回？诅咒说杀了她就可以免除她的轮回。”
小红鱼才叹了气：“洛喻，你就是我！诅咒使我们拆分了两人，你还不知道吗？没这么容易放过我们的，我有诅咒，洛尔也有。”
洛喻沉默了，然后气冲冲的冲小红鱼吼：“都是你，她现在死了也不安宁！”小红鱼没有说话，默默吐了泡泡，转眼就变成鱼缸的小红鱼。
我好像记起些什么事情了。
九
我叫洛尔，是一条鱼。
我爱上了我的哥哥洛喻，他也是一条鱼，可是我们却不能在一起。我们从湖水游出来，浪迹天涯。
可是这惹恼了鱼族，巫婆在哥哥身上下了诅咒，要他亲手杀了最爱的人，不然就只有看着所爱之人堕入无尽的轮回，痛苦不堪。
哥哥没有杀我，他离开了。我四处游荡找他，当我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他的时候，他终于杀了我。
我含笑死去，灵魂却和哥哥一同陷入无尽的轮回中。我忍痛在头上刻了“舍尔”两个字，期盼每一场轮回，哥哥都能记得我。
他是记得我的罢，送我的鱼骨正是我的啊。
我身上的诅咒，被所爱之人杀死，永生永世无尽轮回。
十
我又搬了新家，是栋老楼房。
前主人是个很懂生活的人，留下了一个鱼缸和一尾红色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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